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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着 第139章 些先生马先生的婚事

    我大姑妈金花的婆婆,老帽子,好像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欠她二斗五升谷,只要是脑壳里想得到的词,像是响堂铺街上厚生泰药房隔壁三角塘的泄洪口,哪管说得说不得,统统放出来。

    说话当作屙粪放屁的老帽子,当然属于三莫惹之首,我们一家子人,自然不去招惹。

    剪秋带着农民赤卫队去江西井冈山之前,再三拜托我大爷爷,他大儿子茱萸,与我大姑爷常山的妹妹的婚事,务必在九月二十日,拜堂成亲。

    我大爷爷到刘家屋场几次,都没有遇到茱萸,问二木匠江篱,二木匠说:“那个不晓得天高地厚的懒叫花子,鬼晓得他又到哪个地方发癫去了?”

    这一天下午,阳光正好稀疏,空气慢速移动,喝了半杯酒的茱萸,从白石塘的春元中学那边回来,遇到厚朴痞子,厚朴痞子开口被问:“茱萸,茱萸,你伯伯枳壳大爷,找过你几次,问你的婚事,筹备得怎么样了?”

    茱萸拉长着马脸,说:“我的婚事,与枳壳大爷有什么关系?他若是想拜堂,他尽管去拜就是!”

    旁边的滑石痞子说:“茱萸,你当真是个提不起的锡夜壶,尽说混账的瞎话。”

    茱萸说:“你们晓得个屁!对于婚姻,我是心不在马的。我是个有志向的男人,我的理想是考秀才,中状元,等到发了皇榜,骑着高头大马,走马游街,至少要捞一个七品的县太爷当一当。”

    厚朴痞子大笑道:“哎呀咧!好一个心不在马!茱萸,是心不在焉,好不好?你当真是出尽了洋相!你以为读了几句白眼子书,屁股翘到天上去了?我实话告诉你吧,清朝溥仪皇帝,退位都有十六年了,你还在做状元的梦?当真是蠢得死!”

    我大姑母金花家的婆婆,手中提着个牢骚把子,问女婿茱萸:“你说,什么叫作心不马?”

    茱萸一张马脸,涨得通红,说:“是心不在焉。”

    老帽子说:“我的女儿,既不是马,也不是焉。今天,当着众人的面,你必须给个说法,什么是马,什么是焉!”

    老帽子喊我大表姐公英:“快去喊你外公过来。”

    公英左脚一跳,右脚一跳,像一只花喜雀,往添章屋场跳去了。

    茱萸怕我大爷爷的三个爆栗子,敲到自己头上。剪秋曾经当着自己五个兄弟的面,说:“枳壳哥哥,我的五个儿子,哪个不听你的话,你的三个爆栗子,只管敲!即使是敲错了,我不要你负任何责任。”

    茱萸想溜,老帽子的牢骚把子,拦住了去路。

    我大爷爷奔过来,硬梆梆的话,朝茱萸劈过去:“我与父亲剪秋,原来给你与细妹子订好的日子,是十月二十日拜堂,现在只差几天时间了,你倒是好,天晴不见影子,落雨不见脚板印,又要到哪里去发癫了?”

    茱萸说:“枳壳伯伯,我只想着捞取功名,一朝荣华富贵。至于成亲的事,以后再办吧。”

    “茱萸,你的想法,原来如些,我晓得了。你先回去,与你娘老子商量商量。我亲家的细妹子,我和你讲实在话,嫁给你这个穷酸子,当真是害了她一生呢。”我大爷爷说:“你若是想通了,你来迎娶,我们高兴。你若不来迎娶,我们更高兴呢。”

    只因为上次,茱萸把原来如此的“此”字,念成“些”字,所以,我们西阳塅里的人,把茱萸叫作些先生。

    不曾料想,今日的茱萸,又把心不在焉的焉字,念成心不在马的马字,厚朴痞子果断把“马先生”的高帽子,及时给茱萸送过去:“茱萸伢子哎,我不晓得你到底是些先生,还是马先生,只晓得你是个这山望见那山高的迂腐穷酸子。我奉劝你,识一点时务咯!”

    我大爷爷回到添章屋场,金花家的婆婆,追过来,生怕她讲的话,我大爷爷听不清楚,对着我大爷爷的耳朵大喊:“亲家哎,我家细妹子的婚事,全拜托你了!”

    我大爷爷故意说:“哎呀咧,老帽子,你讲什么话?我听不清楚呢。拜托你,大一点声音讲话,好不好?”

    老帽子说:“亲家哎!你也聋了?聋了好哒!聋了可以长寿呢。哎呀呀,我不和你讲话,我讲话,像打雷一样,讲得上气不接下气,栾心都快跳出了喉咙。哎呀,我当真不和你讲了,留下性命,多活几天哟!我喊我儿媳妇,和你商量。”

    有了枳壳大爷撑腰,老帽子屁颠屁颠往响堂铺街上走。我大奶奶站在一旁,笑得腰都弯了,说:“老倌子,你看你,一个聋老帽子,你还有心思,去捉弄她。”

    我大姑母的儿子芡实,已经能下地走路。这小子走路,脑壳像个砸榔头,远远地伸在前面,身体像只禾鸡鸟,双手反在后边,像两个翅膀,屁股露在后面,根本不晓得有没有危险,只管往前冲。

    我大姑母怕芡实摔跤,只得猛喊:

    “小祖宗哎,你慢点跑咯,没有哪个人欠你二斗五升谷咧。”

    芡实撞进外婆的怀里,对外婆说:“我要糖,糖,糖。”

    我大爷爷说:“金花,你家细妹子,与茱萸的婚事,当真伤脑筋呢。”

    我大姑母说:“爷老子哎,茱萸那个穷酸子,死要面子。我有的办法收拾他。到时候,他会乖乖就范的。”

    我大姑妈抱着芡实,我大爷爷牵着公英,走到樟树大丘,问二木匠江篱:“你家那个穷酸子,回来没有?”

    二木匠说:“回是回来了。但是,他一回来,就在发无名火,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大姑妈说:“二木匠,等一下,你配合我,唱一出戏给你哥哥看。”

    “一条再蠢的牛,教三个下午,就会背犁。”二木匠说:“我那个哥哥,只怕还比不上一头蠢牛呢。”

    进了堂屋,我大爷爷枳壳,对剪秋的老婆说:“老弟嫂,你把你家几个儿子喊过来,为常山家的细妹子,和你家的些先生,马先生的婚事,特意来商量商量。”

    剪秋老婆说:“枳壳哥哥,你晓得,我家里的事,剪秋从来不允许我开口。既然剪秋全权拜托了你,你做主,就行了。”

    我大姑妈金花说:“老婶,我先说一句不客气的话,你家茱萸,看不上我的小姑子,我看这场婚事,干干脆脆,一拍两散算了。”

    剪秋老婆一听,大怒怒:“茱萸,我不晓得你,有几斤几两?人家乖乖萌萌、花一样的女孩子,你居然还嫌弃人家?你是不是翅膀硬了,要飞上天去?”

    茱萸说:“我想考秀才,中状元…”

    我大爷爷说:“茱萸哎,你莫怪老伯,戮穿你的花花肠子。就凭你把原来如此,念成原来如些,就凭你把心不在焉,念成心不在马,这点半桶水的人才,还想做状元郎?当真是鬼都笑得尿出来。”

    “爷老倌,你莫这样说茱萸。茱萸有没有才学,与我们无关。”我大姑妈金花说:“我既然代表女方,我不怨茱萸,只怪我家细妹子,配不上茱萸,茱大才子。”

    我大姑妈话锋一转,说:“我家细妹子说了,茱萸少爷,一张马脸,又长又丑,完全比不上二木匠江篱。江篱一张英俊的脸,尤其是两个小酒窝,当真是迷死人。她说了,宁愿嫁给二木匠做小老婆,也不愿嫁给茱萸做正室。二木匠,你愿不愿意娶细妹子?”

    二木匠说:“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呢。金花姐姐,如果细妹子不嫌弃,我愿意娶细妹子做正室。”

    茱萸说:“哎哎哎,你们莫把事情搞砸了哒!什么时候,我比不上二木匠?凭什么把我的未婚妻,转嫁给二木匠?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妻!”

    茱萸的母亲说:“就凭你嫌弃细妹子这一点,你活该做一世的光棍!我养五个儿子,如果个个都像你一样,我下辈子,都操不完心。”

    茱萸勃然大怒,问:“二木匠,你不念兄弟之情,当真要和我争抢妻子?”

    二木匠也不是怕人的货,说:“是你自己不要了,我才敢娶的。什么时候,我抢了你妻子?你当真是胡说八道!”

    我大爷爷说:“你们两兄弟,莫争吵,凡事有个先来后到。茱萸,你当着众人的面,说一句话,你愿不愿意娶细妹子为妻子?”

    茱萸“嚯”地站起来,口中痰喷水喷,大声说:“我当着众人的面发誓,我愿意娶细妹子为妻,如有违背誓言,天打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