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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沧寒 第71章 烟歌

    议事大殿的后院颇为宽敞,且异常静谧,院中种植着诸多南瓜、冬瓜等蔬菜,想来已是久无人打理,有的果实已然成熟,静待人们采摘。穿过这片蔬菜园,旁边另一处院子乃是一方水池,池中长着几株荷花,看着并不讨喜,池子里的水甚是浑浊,上面还漂浮着数条死鱼,倒是池子旁种植的几株玫瑰,颜色鲜艳异常。

    皇甫恢雨凑近想去嗅一嗅香味,刚弯下腰,他透过花丛就看见一个红色包裹似的东西蹲在墙根,他很好奇,伸手去摸,却发现包裹里面居然是个活物,他臂膀用力一提,包裹居然变大,站起来变成了一个姑娘,原来是这姑娘蜷缩在一团,穿着红色外衣,故而看起来像一团包裹。

    皇甫恢雨看清她的脸后,十分惊讶,眼睛瞪的很大,这不就是宫小博口中的傻姑子吗?

    这姑娘心中害怕到了极点,口中嗯呀的叫着,她戴着脚镣,行动不便,只能不断后退,直到后背贴着墙壁,瑟瑟发抖。皇甫恢雨连忙解释道:“别怕,我不是坏人,你镇定些,我是来救曲茂的,请问你是不是她女儿?”

    那姑娘不知在想什么,盯着皇甫恢雨看了良久,不敢回答。

    皇甫恢雨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展开给她看,可那姑娘摇摇头,皇甫恢雨才明白这姑娘若是脑子有病证,应是不识得字的,即便念给她听也不见得有用,他一边用手比划一边大声说道:“宗旦洋长老,你可知道,这封信是他写的。”

    见她还是不明白,皇甫恢雨只得做最后的努力:“曲茂曲掌门他是你爹爹吗?他现在关在哪里?”

    “我爹,你是要…来杀我爹的吗,我不会告诉你的。”

    “不,你别误会,这是宗长老来信所托,我是来救他的。”

    “你是来救我爹的人?”那姑娘确实对上面的字不怎么懂,她甚至都不愿意多看一眼。

    皇甫恢雨把信收回,继续说:“对,你一定知道你爹关在何处,快带我去见他。”

    “可,可是我不敢。”姑娘摇摇头,继续把头埋低。

    皇甫恢雨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牵到自己身边:“不用怕,有我在,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她摇摇头,挣脱了皇甫恢雨的手腕,在他耳边小声说道:“那些人很厉害,我...劝你还是赶紧跑吧。”

    “你让我逃跑?哈哈哈,你可太小看我了。”

    “嘘...你小声点,可...可别把他们...引过来!”她着急时说话也有些吃力。

    皇甫恢雨伸出左手中指一点,竟然将不远处一株玫瑰拦腰折断,他双指夹住递在那姑娘面前,上面一只蝴蝶未受惊吓,稳稳站在花心吸食花蜜。“这是这片花丛中最娇艳的一朵,快拿着。”

    这姑娘可看不懂皇甫恢雨刚柔并济的功夫,但对于这朵玫瑰花还是很喜欢,刚想伸出手,却又收了回去,摇了摇头,不肯接着。

    “怎么了?”皇甫恢雨疑惑说道。

    “这...这上面有刺,我可不敢。”

    皇甫恢雨笑了笑,他本以为显露出这点功夫可以打消她的疑虑,小声说道:“这些刺怕什么,你拿着没有刺的地方不就可以了?”他虽然这么说也不勉强姑娘接着,他轻轻捏住蝴蝶的翅膀:“它可没有刺。”

    姑娘连忙挥挥手躲开,一脸担惊受怕的样子站在一旁,“我不要,你快给它丢掉。”

    “好家伙,你连蝴蝶也怕啊,还是个胆小鬼,不过你别怕,它不会咬人。”

    “不不...不,它可会咬人了,你也快丢掉小心它也咬你。”

    皇甫恢雨一脸狐疑地盯着眼前的蝴蝶,却没有察觉出任何异常之处。它不过是一只平凡无奇的黑尾紫山蝶罢了。他小心翼翼地试图让蝴蝶凑近那位姑娘一些,以便她能够仔细观察到这只蝴蝶并不会咬人。然而,每当他向前迈出一步,那姑娘便会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缩一步,似乎无论怎样都无法让她接触到这只蝴蝶。 无奈之下,皇甫恢雨只得松开手,任由蝴蝶飞回花丛之中。他顺便将玫瑰花也扔进池塘,稍微用了点力气,花瓣洒落满天,有几片恰好到两人头顶。

    “好吧,我不勉强你,你看蝴蝶都飞走了,现在你可以靠近一点了吧。”

    她似乎有些不太相信,看皇甫恢雨手上没有任何东西才镇定下心神。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了吗?”

    “情...烟儿。”

    “你姓曲,原来你的大名叫做曲情烟喽?”

    “你...要干什么?你可别记住我的名字。”曲情烟脸色一紧,顺势往花园深处走去,脚上的铁铐托在地面上铮铮作响

    皇甫恢雨快步跟上她,兜兜转转,已经走到花园外,这里树木繁茂,杂草丛生,看不到径向,曲情烟却对这里熟悉得很,似乎这是条捷径。她在前面领路,脚下稳重,不多久就来到一个洞口面前,她赶忙让皇甫恢雨停下并让他小心点不要发出声音。

    皇甫恢雨探着脑袋透过密麻的树叶看过去,原来有四个尘册弟子严密把守着洞口,他们似乎发觉了一些动静,不断在盯着这个方向检视。

    曲情烟汗毛炸起,抓着皇甫恢雨的衣角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你的武功…不是很好吗,他…他们四个你能打…打得过不?”

    皇甫恢雨心想曲茂肯定就关在这个洞里面,他又看了看那四个人的神态,摇了摇头,“这不是小菜一碟嘛!”他对曲情烟说多虑了,话音刚落就出现在那四名弟子眼前,没等他们开口质问,皇甫恢雨已抬手将四人击晕在地。

    曲情烟看呆了,她根本没看清那手法有多快,到底是如何解决掉守洞弟子的,在她还没回过神的时候,皇甫恢雨已经催促着把她拉出木丛,问她这个洞有多深。

    曲情烟拉着他走进漆黑的山洞内,二人小心走了几步路,渐渐听到一些谈话的声音。

    “曲茂,你的徒弟宫础峨已经被东方际给杀掉了,尸体就扔在金沧郡的荒郊野岭,我已经推举他的儿子宫小博接任掌门之位,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你也许还不知道那宫础峨其实早就想把你取而代之了,只是他和你一样,不愿意服从,让整个尘册派听命于他,当然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

    “东方际!他是何许人也?”说话的人正是曲茂,语气不急不躁,似乎对宫础峨的背叛未感到很意外,对于宫小博篡位成为尘册掌门人的态度竟也模棱两可,就像一个局外人,对尘册的内乱冷眼旁观,仿佛这些人不是他的同门,而是陌生人一般。其实他只是相当后悔,如今只能自认倒霉,事已至此,已成定局,就算没有篡位一事,这个位置早晚是他们父子的。

    “他可是驱邪圣使的关门弟子,曲掌门你当真是孤陋寡闻了,这么些年你一直陪在你女儿身边,世事皆不过问,恐怕是为了给她求医治病吧。“

    曲茂不屑地骂道:“呸,什么驱邪圣使,驱哪门子邪,他本身就是个妖邪。”

    “你女儿天生就是这样,没得治了,我奉劝你还是放弃吧,一个傻闺女竟然当成宝贝儿一样,值不值得。”

    “你懂什么,情烟就是我的掌上明珠,无论她是什么样子,都是我的血肉至亲。”

    “哼,你的宝贝女儿现在可是被小博当作玩物呢!”

    “还不是拜你这个畜生所赐,卢淮弋,我自认为没有什么地方轻待与你,就因为一个贾光,他到底给你了多少好处。”

    “我今天找你来不是为了聊这个。”那个叫卢淮弋的人继续说道。

    “那你到底在耍什么把戏?”曲茂也不想同他聊,

    “我今天来就是送你上路的,我最后再喊你一声曲掌门,不枉这些年你对我的栽培。”卢淮弋话音还没落手掌已经抵住曲茂的天灵盖。曲茂的手脚被铁链紧紧拴着,无法动弹,但他还是尽力使出内力与卢淮弋相抵抗,可他已经遭受了无尽折磨,又有心疾,时常复发,抵抗的效果微乎其微。

    皇甫恢雨没想到卢淮弋竟然毫无征兆的来这么一下,他急忙跃起手指朝着卢淮弋的双眼戳去。

    卢淮弋也是没想到对方还有帮手潜伏在这里,但曲茂还差一丝气息没断,他舍不得撤回手掌,就抬起另一只手抓住皇甫恢雨的手指,就差一寸的距离他的双眼就会被戳出两个血窟窿出来。

    眼看曲茂已经支撑不住,就要瘫倒在地,皇甫恢雨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的手指被卢淮弋死死掐住仿佛快要被折断,就在他想要挥掌想要拍他脑门的时候,只听见啊的一声,歇斯底里的喊叫,是曲情烟的声音,她闭上眼睛,不知拿了什么东西在卢淮弋脸上划了一下,卢淮弋的右脸顿时鲜血直涌,一个肉乎乎的东西还掉在皇甫恢雨的左手上,皇甫恢雨这下也顾不得手里拿的是什么,用拳头死死攥住,朝着卢淮弋胸口一拳狠狠打过去。

    卢淮弋惨叫一声不得不松开双手闪开至一边,他摸了一下右脸,除了满手的血以外,脑子还有些懵,似乎少了什么东西似的。

    皇甫恢雨也觉得不太对劲,他张开左手,仔细一看,这不就是一个人的耳朵吗?瞬间就像拿了一坨粪便一般,他慌张之余把那耳朵摔在地上,耳朵在地面上蹦蹦跳跳竟然滚到曲茂脚边,曲茂二话没说捡起耳朵就塞在嘴里,一阵阵嚼动脆骨之声从鼻孔透出,边嚼边说:“乖女儿,快给爹拿酒来。”

    可是这洞内没有酒,想要喝酒的话只能从老远的议事大殿去拿,曲情烟虽然听懂了,可是也只能无动于衷,现在她可不想离开曲茂半步。

    皇甫恢雨猛一拍脑门,解下腰间的葫芦,他打开木塞,铅浆浓烈的清香一阵阵蔓延开来,还没等皇甫恢雨开口,曲茂一把夺过酒葫芦,咕噜咕噜竟然一口气将葫芦喝了个底儿掉,那喝酒的样子仿若一个几百年没喝过酒的酒鬼。

    曲茂摸了摸嘴,虽然他不久前受了重创,但性情却变得如此畅快,肚子里竟然打了个饱嗝:“啊,我已经有十多年没有尝到铅浆的滋味儿了,小伙子,你是卞煦让你来的吧。”

    皇甫恢雨点点头,一边歪过头看向另一侧,只见卢淮弋的样子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他想要拿曲情烟撒气,但曲情烟早就躲在曲茂身后,而一边的皇甫恢雨看起来也不好惹,方才与他比拼内力,差点眼珠子就要丢掉,那可不是单单少只耳朵那么简单了,况且那耳朵早已喂了烈酒下了曲茂的腹中,已经无可挽回。

    “你们等着,早晚我让整个尘册派死无葬身之地。”卢淮弋撂下狠话,飞快奔出洞外。

    皇甫恢雨也没上前去追,此时曲茂正搂着他的脖子,支撑着身体,只要他一挣脱曲茂就会软倒在地。

    曲茂年轻时得了一种怪病,脸上长满痘子,虽说痘子已经消去,但还是落下密密麻麻的小坑留在脸上。整张脸看起来红通通的,看不出来已经被关了好些时日,他显得有些亢奋,双手捏在皇甫恢雨的双肩,并不用力,似乎在感受他的骨骼:“不错,是个强壮的小伙子。”

    皇甫恢雨知道他没有恶意,并没有反抗,可那双大手捏的他感觉有些痒,他缩起脖子,但曲茂毫无松开双手的意思,似乎在细细把玩,皇甫恢雨只得任其摆布。

    曲茂的个头十分壮实,身长与石溯不相上下,但比他要壮得多,活像一头大棕熊,他嘿嘿笑着又拍了拍肩膀,更加对皇甫恢雨的身体了如指掌。

    皇甫恢雨借口捡起方才曲情烟不知从哪里找到的一把刀,使出力气将二人的链铐斩断,他想背着曲茂走出山洞,可曲茂的腿已经被卢淮弋打断,解下铁链后,他沉重的坐在原地,咬咬牙,又抓起铁链艰难的站起来,接着又瘫在地上,再也无法起身。

    皇甫恢雨询问宗旦洋长老身在何处,曲茂摇头表示不知,二人商议,或许此事只有卢淮弋知晓。有一种可能,便是宗旦洋传信一事被卢淮弋发觉,随后将其杀害。总之,宗旦洋杳无音信,情况很可能不妙。

    二人一边说着,曲茂捂着心口,那里面开始剧烈作痛,如万蚁啃噬,痛得他将头埋低,说不出话来,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他伸手抓住皇甫恢雨的衣角,说出临终前最后一句话:“我不行了,请皇甫少侠把我女儿...送到卞煦那里。”

    说完,手上便没了力气,人已撒手人寰,曲情烟在一旁哭成了泪人,眼泪仿佛决堤的洪水一般,源源不断的流了出来,不一会儿,便将她的衣服给浸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