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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沧寒 第81章 高义

    已至午后日昃,风暂歇,沐府前愈加吵闹,一群骑兵围着那里密不透风,这些骑兵身着黑甲金盔驾驭着清一色苍魏长夜黑龙驹,佩戴不同模样的面具遮住脸,各个高大威猛,远看像是群鸦蔽日一般。

    “他们不是我大训朝的兵。”张临惊道。

    “那会是谁?”皇甫恢雨挤在前面,想要看看里面的情况,却听见旁边不远处有人叫他,他侧过脸一看竟是“黑狮”盛兼,盛兼告诉他这些骑兵正是当时在浮光塔下奉旨剿灭红祝教的那些人,此时不但沐府门前围了一大批,在青锋城外也聚集了很多对着城内虎视眈眈。

    张临听他这么说有些疑惑,向众人解释道:“红祝教起源于南余朝时期,自我大训立国之前他就已经存在很久,他们所宣扬的教义虽然违背我们阈姜人的常理,但我朝也不明令禁止,这些年彼此之间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我儿怎可能突然下诏剿灭,如果是真的借助其他势力这么做,着实令人奇怪。”

    “这是东方际麾下的黯劫铁骑,东方际乃是驱邪圣使贾光之首席大弟子,常为贾光之爪牙,于江湖上肆意妄为。东方际尚有一徒,号‘血眼山狼’,性乖戾狠辣,擅于在暗处行事,鲜少现身。观其情形,似已至此。”房璐云自是认得,她略略侧目,瞥了秦壁茨一眼,此时秦璧茨双目之中,惊恐与怒火交织,昔日张烟陵与长孙氏一族之惨状,犹在眼前。然她仍不忘讥讽张临:“皇帝老儿汝真是孤陋寡闻。”

    “师父,你和卫大叔还有沐氏夫妇在此处等着,我们去会会他们。”房璐云安顿好秦壁茨等人,来到皇甫恢雨面前摘掉面纱说道:“皇甫公子,我们又见面了,今日可是个难得的机会,终于让我们并肩一战。”

    皇甫恢雨早已迫不及待,旁边的盛兼却有些心有余悸,不愿意跟着过去,考虑再三,心中感觉留在这里跟着两位气场十足的人站在一起也不合适,于是硬着头皮也跟了上来。

    曲情烟等一众同伴果然被围在里面,除了秦月羊、阿?,乐氏兄弟之外,施青妃、扈海棠,甚至还有丁梳棉这些墨山弟子也在里面,不知为何她们也得罪了东方际,被困于此地。

    黯劫铁骑为首之人王鲜用枪头托着施青妃的下巴,略显轻浮的说道:“施教主,原来你没死,我以为你会被困在浮光塔里面永远不见天日,看来老天还是对你很是眷顾。不过你的眼睛是怎么了?是哪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人下的手,哎呀哎呀...多好的一张脸蛋,不过虽然毁了两颗活珠子,但看起来好像更漂亮了。”

    施青妃咬牙切齿面色阴沉,双手紧紧握住王鲜的枪头,试图拼尽全力挣脱,然而双手却被枪头锐利的刃口割破,鲜血直流:“我知晓你的身份,你便是当初在浮光塔征讨我红祝教的那位骑兵统领。”王鲜冷笑道:“不错,不过,有一事需如实相告,那道圣旨乃是伪造,那小皇帝从未有过对红祝教动手的念头,这一切皆是圣使大人的旨意,在他眼中,你们红祝教已无任何价值,留着只会成为阻碍。”

    “圣使大人为什么这么做?”施青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东方际行至她面前,沉凝道:“无需多问,红祝教本就由贾家扶持而起,生杀予夺皆在贾家一念之间,要生则生要死则死,施教主似乎对自身地位过于看重了。归根结底,还是红祝教多行不义,在江湖中恶名远扬,难以挽回。师父他老人家自然要与你们划清界限,一切皆是为了声名。你以为这多年积攒的清誉,得来容易吗?”

    施青妃泄了气,松开双手,任由那枪头抵住自己的下颌。王鲜却不依不饶:“你若跪下来给爷磕几个响头,我便考虑一下给你条活路。”

    施青妃嘴角抽搐,还未说什么,扈海棠却朝着王鲜跪了下来:“你放了教主,我给你磕头好不好!”

    “你是什么东西,你给大爷我提鞋都不配。”王鲜不愿多看她一眼。

    “你滚开。”施青妃毫不客气地把扈海棠推开,冷冷对着王鲜说:“想让我给你跪下没门!王鲜,别扯那些没用的,来!你一枪杀了我。”

    王鲜两眼冒光,正在两人较劲之时东方际出来打了个圆场:“王统领何必跟一个女人过不去,虽说师父下定决心除掉红祝教并让它在江湖上消失,可没说过要她的性命,你送我个人情如何,你把她留给我,师父面前我去劝说。”

    东方际用力将王鲜的铁枪慢慢从施青妃的身上拿下,王鲜虽不情愿也没出言拒绝。

    东方际转过头,沉凝地对施青妃说道:“施教主,红祝教既已消亡,念你忠心耿耿,他日我必向师父求情,过往恩怨就此一笔勾销,如何?至于你的眼睛,我亦有办法为你医治。”

    “我的眼睛……当真有救?”施青妃满脸不可置信。

    “自然,桃山药王的医术天下皆知,待此件事了,我即刻带你前往平湖山庄。”东方际挥手示意,让人将施青妃拉出,而后厉声道:“既然诸位执意不肯交出剑谱,那我也不再客气了,王统领,命你的人闯进去搜查。”

    “哪里来的一群野狗敢在青寒州撒野。”施青妃方转过身,熟悉的声音裹挟着一股女子特有的幽香,一同袭来,她顿觉脊背生寒,额头冷汗涔涔,扈海棠看得清楚,心头一阵毛骨悚然,她双手紧紧抓住施青妃,疾步向前,扎进那群骑兵身后。

    “来者何人?”王鲜的话刚说出口,护卫在身侧的八名铁骑瞬间被割了喉。

    “想要剑谱!那还不容易,都在我脑子里,就看你有没有本事。”迟秋塞大声吼道。

    皇甫恢雨跟在迟秋塞身后刚挤进去,只见她依旧从容不迫的提着剑,剑上还挂着新鲜的血迹,即使是施青妃失去了视觉,也感到她的迅捷凛冽。

    “好快的剑法,莫非她使得就是那剑谱上的剑法。”东方际一边琢磨着迟秋塞的来路,一边打量,突然发现她竟只有一条胳膊,这种状况下依然身法灵动,为此他更加感到震惊。王鲜当然也看了出来,虽然为之震撼,但对方少了一条胳膊,适才又是暗中出手,心中有些侥幸,他提枪下马,想要试试她的斤两,不由分说,一套流火枪法抢先出手。

    二人你来我往激战一刻钟,仍未分胜负。王鲜的武功,攻时凌厉,守时严密,虽非惊艳绝伦,却也攻守兼备,有进击之机绝不犹豫。迟秋塞亦未料到此人能在自己手中撑过数招,心中暗忖其来历必不寻常,不敢有丝毫懈怠,亦不急于求胜。

    “哈哈哈,师父不必跟他们废话,墨山的美妞就交给我解决吧。”关宴未等东方际应允,疾步奔至秦月心跟前,欲将这年纪最小者解决。他伸手欲抓,丁梳棉见状大惊,忙抢在秦月心身前护着她。岂料,关宴一把抓住丁梳棉的肩头,丁梳棉惨呼一声,衣肩被扯破,与此同时,那与脸庞同色的一层黄皮也被撕去。

    “可可!”秦月羊大声喊着秦月心的乳名,把她抱在怀里不让生人靠近。

    一众墨山女弟子立即布阵将关宴围起,关宴不怒反喜,当着众人尖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用那双色迷迷的眼睛打量着,令那些女弟子们作呕,皇甫恢雨趁乱溜进人群,找到曲情烟,见她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

    曲情烟起初以为那些人只是为了剑谱在打闹,根本不会出大事,直到迟秋塞又出现并宰了几个铁骑兵才感到一丝害怕,此刻她躲进皇甫恢雨怀里,又恢复了寻常。

    皇甫恢雨想要带着他们偷偷溜走,却被东方际拦住了去路,这时东方际才发现原来是熟悉的面孔,他有些犹豫,还是磕磕绊绊的说了句:“原来是你,不过看起来那姓叶的女娃娃可没来,如今少了一个帮手,你确定还能打得过我吗?”

    皇甫恢雨没有必胜的把握,他看了看乐氏兄弟他们、估计也帮不了什么忙,刚想要乐氏兄弟带着曲情烟先走,那乐氏兄弟二人就同东方际打了起来,不出意外,两人各挨了十几个巴掌,晕头转向,趴倒在地上。

    “早就听说驱邪圣使的武功冠绝武林,尤其是射金符,更是让人痛苦万分,一旦中了此招,虽然一时要不了命,但长期真气郁结,可比活着还难受,就是什么时候死了也未可知,听说卫缺就是中了足下之彀,说不定他的死也与之有关联,说起来你也有份功劳呢。”

    “原来是乌霞屿的房岛主,恭喜恭喜!“

    “你恭喜我什么,你难道忘了你们对青寒剑以及长孙一家都做了什么吗?”

    “当然是恭喜你成为乌霞屿的大当家,这一切都是误会,我们和抒浪台那些家伙可不是一路的,以前我们被蒙在鼓里,确实帮助过他们做过坏事,但这都是冯祯的主意,我们早已和抒浪台划清了界限,说实在的,我虽是驱邪圣使的徒弟,但我也不同意师父的一些做法,你看看我,我可是纯正的阈姜人,生与死都与大训国同在,这一点是原则,谁都改变不了。”

    “说的倒是冠冕堂皇,你这次闯进青寒州是来干什么的,难道当我耳聋听不见?”

    “哦!既然房岛主也对这剑谱有意,我东方际就送你这个人情,让给你便是!可是这些家伙们挡着我的路,我只好不客气了,不如让我帮你赶走他们。”

    “我不是来夺剑谱的,恰恰相反,剑谱的主人是我好友,他已经带着剑谱离开了这里,你来的不是时候,速速离开青寒州吧。”

    “你是说,西海剑神!”东方际想不通为何剑谱既然遗落在了沐氏夫妇手中又重新回到了西海剑神手里,难道是西海剑神也闻着消息赶来取走了剑谱?

    “除了他那还有谁,皇甫少侠,你且退去,让我来会一会这位驱邪圣使的高徒!”

    “且慢,我看明白了,原来你们都是认识的,误会啊都是误会,我这就让他们停手。”

    房璐云和皇甫恢雨也没料到东方际这么快便改变主意。然而王鲜根本没听见东方际的话,一向稳健的他已是打到了忘我的境地,甚至几名护卫铁骑也加入进来帮他,但王鲜的压力丝毫未减,迟秋塞听见房璐云要放黯劫铁骑离开,急声怒道:“不能放他们走,今日我要好好算笔账。”

    另一边关宴在戏耍着墨山弟子,还不忘回复东方际:“师父,不能答应他,我还没玩儿够呢!”

    “皇兄,看你做的好事!”

    皇甫恢雨闻声一看,一人立在沐府门头,唇红齿白,黑发如丝缕散开在肩头,一身白衣仙气飘飘,右手提着拂尘,另一只手托着一个白瓷瓶,瓶中插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还冒着雾气,整个人就像画中的菩萨降落凡间,正是张采荷。

    “师父!”丁梳棉大喜,托着伤连忙上前行礼。

    张采荷没理她,单脚滑到关宴面前,用拂尘吸住了他的天灵盖,关宴感到内力也像是被黏住一样,话也根本说不出口。

    “采荷仙子手下留情!”东方际向其求情。

    “我徒儿陆龙雪是谁所害?”

    “仙子何出此言呐。”东方际不解,难道张采荷认为陆龙雪之死与他有关。

    张采荷不怒自威,沉默良久,转头对着丁梳棉说道:“我一路跟你前来,生怕你出事,你看看你这个样子,成何体统,看来我对你还是太过于放心了。”

    “师父,弟子惭愧,这一路上毫无所获,自知不能够完全找出害死大师姐的凶手,我...我还是...”丁梳棉说着便哭了起来,此刻她死的心都有。

    “莫要胡言,你且退下。”张采荷又对东方际说:“墨山与你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此番你们调戏我墨山门人,必须以命相抵。”

    “师父...救我。”关宴立刻慌了神,用尽力气蹦出几个字。

    东方际眼看除了张采荷以外还有皇甫恢雨、房璐云两大高手在侧,单单一个皇甫恢雨的武功他就已经难以应付,更别说这墨山门主张采荷,她可是“天极耀光”钱苇的传人,而房璐云的名声早已传遍了天楼大漠,这两个人说什么可比那个叶姓黄毛丫头强得多。

    东方际定了定神,思虑再三,也不好赔了爱徒的性命,只好委言请求:“仙子有话好说,只要你放了他,你若有任何事情我都答应你,如何!”

    张采荷等的就是这句话,“我只关心陆龙雪的死,我本不愿意出关,可听闻龙雪生前的好友居然也死了,听说他还中了你一掌,我不是为那小子说话,只是冥冥之中对这两件事感到有些关联,你师父贾光可是在江湖上德高望重,消息灵通,你们难道就没一丁点线索?”

    东方际凝视着张采荷,暗自思忖着她的话语,目光缓缓扫过关宴和王鲜。此二人皆是他最为信赖之人,行事向来对我坦诚,绝无可能伤害陆龙雪。以墨山的深厚背景,敢于与之敌对者,于江湖之中实属寥寥。“采荷仙子,令徒之死,实与我毫无干系。我携徒为其轻狂之举向你致歉。我应允你,必全力追查此凶徒,然需你给予充裕时间。若有进展,定当如实相告。”

    张采荷念其真诚,对他的回应感到满意,才慢慢将拂尘从关宴头顶撤下,她也顾不上关宴的赔礼与感谢,出言警告东方际:“你将青锋城围得水泄不通,就单单是为了剑谱而来?我看你还是对秦夫人念念不忘,不过你死了那条心吧,她的尸骨早已同张烟陵一起埋葬,就算你闯进了沐府又能怎样,青锋城今后你莫要踏进一步,否则我依然饶不了你们。”

    东方际深叹一口气,丢下王鲜开始往回撤,迟秋塞和王鲜一直打到城外,二人身上均负不同程度的外伤,打得精疲力尽,风又起,直到王鲜被手下人抬走,只剩下迟秋塞孤零零坐在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