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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沧寒 第102章 幻蝶

    酒劲儿已消去大半,皇甫恢雨打了个哈欠,坐起身,开口说道:“我这是睡了多久,怎么还没到对岸?”

    赵晴摇头说:“我们并不是到对岸,而是顺着河往下游走,也能到龙霜林,虽然慢了些,但这样便不用多用脚走路了。”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龙霜林?”皇甫恢雨问。

    赵晴心里说道:“你可别装了!”但她还是不点破皇甫恢雨,而是摇了摇头,假意说道:“我猜的。”

    “那你还真猜错了,我不去龙霜林,不过你我素不相识,我把我带这么远,难道是准备把我拐到一个没人的地方,那可怎么办!”

    “那我们回头?”赵晴连忙喊了声船夫。

    “那就不必了,不如我自己游回去吧。”皇甫恢雨连忙拒绝,说完伸手摸了摸河水,简直透心凉,便立即将手缩了回来:“嘶......好冷,还是算了,我就跟着你们走吧,万一你把我拐了卖了我也认命。”

    “呵,看你的身手,方才那么多大汉都拿你没办法,我们可怎么敢对你动心思。”赵晴哂道。

    “我在找一个人,也叫赵晴。”皇甫恢雨说道。

    “那他是男是女?”赵晴问道。

    “他是一个姑娘,是赵骥的女儿。”

    “这么巧,我父亲也叫赵骥。”

    “难道我要找的人是你?”

    “哦?可是你的名字不是叫阿史那晖吗。”

    皇甫恢雨跟着傻傻笑了笑。

    这时赵晴和旁边的姑娘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话,皇甫恢雨摸不着头脑,问道:“你们刚刚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我们在说西海语啊,你怎会听不懂。”

    “西海语?我当然听不懂!”

    “你不是芍国人吗?而且阿史那可是西海沃族独有的大姓,难道你不知道?”赵晴回道。

    “这位姑娘是西海人?”

    “对啊,她叫常惕蝉,你就叫她蝉儿吧,她可是土生土长的沃族人。方才我们就是在用西海语对话,你居然听不懂,真是稀奇。”说完赵晴和常惕蝉嘿嘿笑了起来,整条船都在晃动。

    这时船已靠岸,赵晴说道:“好了,我们到了,那么阿史那公子,接下来我们就不相送了,就此别过。”

    “唉!赵晴姑娘,且慢,我刚刚是骗你的,我不姓阿史那也不是西海人,你之前说的没错,我复姓皇甫。”皇甫恢雨连忙喊道,但赵晴已经走远,她回过头对轻声应道:“我知道,璐云向我描述过你的长相,不过我和你在丰州城内的时候只是恰巧碰面,并非是有意在跟踪你,公子你多心了。”

    “唉......”

    赵晴本来抬脚要走,见皇甫恢雨支支吾吾又像是有话要讲,再次回头说道:“公子若还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

    “我想说的是,姑娘可否替我劝说令尊,如果助我坐稳台首之位,日后我必厚待他。”

    “我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我一定转达给父亲,但他的事我不便插手,我亦不会将此事添油加醋,一切都凭他自己的意愿,成与不成是你们男人之间的事情,看天意吧!”说完赵晴拉着常惕蝉的手,消失在月色中。

    皇甫恢雨慢悠悠地回到赊道楼,见一男一女驻足在门前,其中女子矮小圆润的身影很是眼熟,仔细一看果然是楚岫芊。

    楚岫芊看见皇甫恢雨立即跑了过来说道:“恢雨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阿芊,你怎么来了?”

    “哼!我听说你被任命为抒浪台台首,自然就想要来找你,恰巧在上岐遇见了狄大人,他也要赶来这里,所以我们两个就结伴一起过来了,那些看守说你不在,并且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儿呢,这么长时间没见想没想我?”楚岫芊略显娇羞,脸上泛起一片红晕。

    “可是为什么在尘册的时候你突然就走了,后来我回到大业也没看见你,难道你回西江去了?”楚岫芊没有回答皇甫恢雨的话,她挥手招呼狄慎过来,对他说道:“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的恢雨哥哥。”

    狄慎看起来无精打采,眼神里皆是孤寂,皇甫恢雨在青寒州见到他之时还未有如此憔悴,他对皇甫恢雨作揖,闷声说道:“参见台首大人。”

    “狄大人,别来无恙?”

    狄慎与皇甫恢雨曾在姚拱之乱爆发后见过一面,并且与之并肩作战,以平叛的名义共同收剿了孟山残余之兵。除此之外并不相熟,对他的为人也不甚了解,原本他心中对权贵子弟向来不屑,不仅是皇甫恢雨,薛豫、柴蔚、杨度这些参加过红莲大会的年轻后生,他们不好好去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却没事吃饱撑的混迹到江湖中里来,实乃给江湖添乱罢了。

    后来碎盟复立,皇甫恢雨出人出力,贤明传遍江湖,狄慎也因此对他的印象有所改变。加上皇甫恢雨在姚拱之乱中立功受赏,敬佩其勇气可嘉,但他后来设计偷袭乌霞屿,又对这个人开始产生疑问,便少了许多与之打交道的兴致。这次他被皇甫恢雨召来,几度春秋,故人离世,心中虽对天机阁不舍,但还是很开心,毕竟他也想找个理由离开阴郁森森的天机阁。

    皇甫恢雨见他沉默不语,夸赞他道:“我可是在青寒州见识过你的身手,将一把近乎九尺的斩马刀使得出神入化,想必阁下用的是无色山幽栅的横刀刀法吧!”

    “我的师父是水夕骤的后人,幽栅的横刀刀法是在上岐投军时,石耀敬教给我的。”狄慎缓声说,他早已将那把斩马刀还给了将军府,此时手上拿了一把破旧的刀,刀柄锈迹斑斑,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用过。

    “那就相当奇怪,你与房璐云师出同门,为何用的刀却不一样?”

    狄慎低声回道:“我本是上岐陌刀军中一小校,一直跟随石耀敬练习陌刀,后来因触犯军规遭责罚,只得做一个守卫,在一次秋猎中我因为胜了他的儿子石孝护,便受到他的记恨,我只得离开上岐。我十分敬慕拯上岐于危难之老英雄水夕骤,故往其出身之地,无色山拜师学艺。然于无色山时,我的用刀习惯一时难改,顺手兵刃仍是陌刀,改练弯刀,毫无头绪,只得接受这个现实。虽然秉性难移,但师傅并不责怪,后来因房师妹的缘故,我结识了贺大人,之后就从其麾下办事,一直到现在......”

    “原来如此,此处风凉,二位请随我进来我们慢慢聊。”皇甫恢雨引着二位来到自己的房间,秉烛夜谈直到天明才各自睡去。

    一连几日,冯邮终究是没有露面,皇甫恢雨只好将其他人全部召集起来。

    这些人被他召集而来,早已按耐不住心中的躁动,只有赵骥安静的站着,没有说话,皇甫恢雨不知赵晴如何劝说的赵骥,,他从看了看赵骥的脸,从中解读不出任何答案。

    这时,庞辅突然站了出来,扬声说道:“你把我们叫过来是要干什么......皇甫恢雨我且问你,你虽然被任命为我们的新台首,但你有抒浪台的大印吗?抒浪台一直以来都以见印为实,你若没有大印,就休怪我等不认人。”

    “对啊,怎么不见抒浪台的大印,难道说大印还在冯相国手里。”苗通附和道。

    皇甫恢雨反问道:“这么说,只要有大印你们就听我的是吗?”

    “你先拿出来看看,别不是拿不出在这里糊弄人吧。”苗通接着又说。

    皇甫恢雨面沉似水,轻拍手掌发出暗号,一名侍女托着木盘缓缓走来,将其放置在皇甫恢雨面前。皇甫恢雨揭开覆于其上的布幔,庞辅赶忙趋身上前,目光如炬,凝视着盘中的大印,反复摩挲,他从未见过大印的庐山真面目,难以分辨真伪。即便在往昔,分台的戍守也鲜有人得见大印之貌。

    “赵大人,这大印可是真的?”庞辅转头问道。

    赵骥来到大印面前,轻轻掀开大印的一角,露出底面镌刻的篆体大字,上面还残留着印泥。赵骥的眼神猛然一惊,重新归放好,意味深长的说了句:“皇上有旨,新台首上任,怎能儿戏!”

    “大印真的在他身上!”苗通、屠允的人眼神呆滞,曾经盼着冯祯重回抒浪台的期望落空。

    赵骥俯身屈膝跪了下来,朗声说:“见到大印如见皇上,汝等还不快快下跪!温落亭赵骥参见台首大人!”

    皇甫恢雨没想到大印竟有如此作用,心里想着它马上就没有这么大的震慑力了,“赵大人快快请起,温落亭等分台早已废除,以后也不会存在了,如今各位都是我赊道楼的肱骨,这里有份契书,烦请赵大人过目,如果无异议,还请在此处签字画押,诸位也一样,人人都有。”

    赵骥接过契书一看,顿时傻了眼。庞辅、屠允等人见状凑过去一看,庞辅失声大声吼道:“朝廷怎能这样对待我们,我们忠心耿耿,现在就要把我们抛弃了,皇甫恢雨,你说这是打的什么鬼主意,难道想让我们抒浪台玩儿完......赵大人这个字不能签。”

    “现在可由不得你们,所有人必须签字画押,赵大人,你来带个头吧。”楚岫芊在一旁鼓动道。

    “那我们不签又能怎样,赵大人,我们不如反他娘的!反正我们人多,怎能怕他一个人。这个台首之位,兄弟们拥护你来做。”

    这时狄慎带着人从赊道楼门口闯了进来,原来狄慎早已按照皇甫恢雨的部署做好了准备,他带来的人都是法权那里选来的精锐。

    “皇甫恢雨!你真的要强迫我们签这个鬼东西,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吗?”

    皇甫表情凝重,他站起身朝着狄慎看去,随时准备下令让狄慎动手,心中虽十分不忍,但还是咬咬牙说出狠话:“鉴于诸位此前的特殊身份,如今你们若想反悔,离开抒浪台,已然太迟。只要诸公签署契书,并依契书中的要求行事,我必妥善安顿诸位。况且既已至抒浪台,众人皆是兄弟,倘若有人不签,那定然不能活着踏出赊道楼。”

    赵骥身后,有的人惊恐,有的人愤怒,有的人惊慌失措想要溜走,唯独赵骥没有反应,依旧站在原地,眼睛眯成一条缝,不知在看向何处。“赵大人,你倒是说句公道话啊!”庞辅急切看向赵骥,赵骥的眼由暗变明并开口大声斥责道:“混账!你想陷我于不义,这抒浪台里有你们这些人说话的份儿吗?”

    赵骥的话很明显在提示众人,此时谁若向皇甫恢雨动手,那谁就是叛徒,大印在皇甫恢雨手中,他可是有足够的理由清理门户。而抒浪台一直以来都是唯一人为尊,此前是皇帝,后来是冯祯,他们想治谁的罪甚至根本无需理由。

    而赵骥的内心也不希望抒浪台分崩离析,抒浪台能够威慑武林也有他的一半苦劳,他深呼一口气,压低嗓子说:“既然朝廷已经抛弃我们,那我们又能如何,没有抒浪台只能重新流落江湖。当年皇帝有难,不知为何我们这些抒浪台中的人竟然没有发挥一丝作用,真是羞耻,我赵骥愧对于陛下。新任台首年少有为,屡次为大训立功,我认了。”赵骥说完,在契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众人皆被赵骥之言击中要害,顿时鸦雀无声。狄慎的武功在抒浪台属于佼佼者,若不签署,能否从他和皇甫恢雨手中逃脱尚难定论。即便能够安然脱身,离开了抒浪台,亦未必能强于加入抒浪台之前的处境,或许因得罪过的一些人,反倒遭那些仇家记恨,少了一个安身之处庇护。

    有的人只忠于赵骥,便跟着他签了契书。是人都有一种内心缺陷,都不愿意独行于人外,少数人的行为会自然而然跟随着多数人去做,随着签字的人越来越多,剩余的顽固份子即便再想挣扎,此时也不再迟疑,想法已经变成不在最后一个签字,从而遭到排斥,起初庞辅、苗通、屠允三人叫的最欢,但比赵晴还要急着抢过契书。最后是狄慎从法权手中接过契书,签下自己姓名,最后咬破手指按下手印。

    无人遗漏,皇甫恢雨着人将这些签署过的契书妥善收好,兵不血刃完成一件大事,他心情大好,拱手道:“诸位皆为明理之人,皇甫恢雨在此谢过诸位,尚有一事需言明,鉴于过往诸事,乌霞屿与我等结下不共戴天之仇。不过我们既已脱离朝廷,此仇亦当有个了结,想必这一点诸位亦无异议吧。”

    赵骥说道:“台首大人想要从中调和我们和乌霞屿的恩怨,对我们抒浪台目前的状况来说是一件好事,可是乌霞屿他们未必愿意,再加上此前台首大人还在择芳军时,曾对乌霞屿用兵,现如今想要和他们好好坐下来,是难上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