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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夫君白天审案,我在夜里杀人 第152章 小猫

    春过中旬。

    裕彭城谢家几处圃地缀满了迎春花,玉兰枝头遍白雪,桃园早已落满昳丽的红。

    谢择弈同谢锦泱提了家中可能要帮她议亲之事。谢锦泱此前未曾见过梁王,对天家皇子之事,她知之甚少,若是梁王愿纳她,谢锦泱一切全凭长辈做主,她对此没有什么想法,只求不因体弱拖累夫家,更不可拖累谢家。

    这结果,桑觅好像没什么可意外的。

    十三日,青州微雨。

    谢择弈去了谢家在城中的印书坊,替他们校对雕版。

    桑觅没陪他一起去。

    她忙于女红活,正快马加鞭地给即将大功告成的靴子收尾。

    一众女眷陪着桑觅坐着,几人隔窗斜对着院子里的杏花树。

    桑觅码放着已然做好的一双靴子,用手比划着鞋底的尺寸,越看越觉得,谢择弈的脚真大。

    靴子用料上乘,只是屡屡拆缝,乍一看颇为粗陋。

    “也不知道,他穿着会不会合脚。”

    桑觅嘟囔着。

    坐在一旁小凳上的谢锦泱放下了手中看着的书,酝酿了一会儿,挤出了温柔似水的笑容,略显僵硬地宽慰道:“嫂嫂真是心灵手巧,蕙质兰心,这双靴子棋徽哥哥穿着定然舒适。”

    桑觅盯着靴子看,不多时,决心下定,她将靴子放下,取了银丝线沾了点口水唾沫濡湿,穿针引线后,又开始摆弄起那双做好的靴子来。

    “我得在靴子里面,这道小边上绣上一些纹样。”

    谢锦泱问道:“嫂嫂打算绣什么?”

    桑觅一本正经地回道:“鸳鸯。”

    “……”

    谢锦泱望着那粗糙的走线,沉默不语。

    桑觅说道:“鸳鸯代表成双成对,既是一双鞋,那自然要成双成对。”

    谢锦泱想了想,道:“鸳鸯成双不是这个意思。”

    桑觅停了停手中的动作:“那是什么意思?”

    谢锦泱道:“是指有情人两两相许,走到哪里都互相陪伴,永不分离,嫂嫂如果在两只靴子上,分别绣上一只鸳鸯,哪日弄丢弄坏,另一只就要孤苦终老了。”

    桑觅听着,在脑子里数了数:“那我岂不是要绣上四只鸳鸯?”

    “是这样。”

    “又要弄很久了。”

    桑觅喃喃着,继续手中的刺绣女红活。

    迟缓的动作因为一些胡思乱想,更显笨拙。

    谢锦泱扯出一抹干巴巴的笑:“料想棋徽哥哥是等得起的……”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谢锦泱对桑觅的看法,已是大不相同。

    桑觅她并非才学过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世家贵女,如果不是她的身份确凿无疑,旁人从她那稍显古怪的行为举止,很难相信,她当真是望京朝堂刑部侍郎家中的嫡次女。

    可谢择弈同桑觅亲密有加,伉俪情深,实在是做不得假,众人皆看在眼里,谁也不敢说桑觅做得靴子难看。

    除了——

    碧珠。

    待谢锦泱一行人离去,屋子里空荡下来,碧珠到底是没忍住,上前来对着桑觅做好的靴子指指点点:“小姐,你这靴面,做得大小有异,姑爷他穿不穿得进去,恐怕都是个问题!还有,你这绣得什么鸳鸯?跟扯鸡爪子似的!”

    桑觅拧了拧眉头,将手握成小拳塞进靴子里,估摸着比划了几下:“我觉着还行。”

    碧珠愁眉苦脸,像个小老太婆似的,盯着桑觅看。

    桑觅道:“李嬷嬷说了,照着这样做,定是可以穿的。”

    碧珠似是恨铁不成钢,麻利地替桑觅理好被她自己弄乱的衣裳,担心她被窗外吹进屋里的凉风吹散,又取了一件披肩盖在了桑觅肩上。

    很快,碧珠离开了小半刻工夫,再回来时,翻出来一件狸花猫的小衣,借着小衣背上的一些纹绣,碧珠又耐心地教起了桑觅女红活。

    桑觅和以往一样,看似认真,实则恍恍惚惚地听着。

    其实她连鸳鸯长什么样子,都不太清楚,反正大抵有个鸟儿模样就行,哪里还管绣工如何?

    诚然,桑觅很想绣得栩栩如生。

    也很想,听别人夸她。

    “今日这个时辰,竟没看见小棋。”

    桑觅对着罗里吧嗦讲绣工的碧珠,后知后觉地说道。

    碧珠停了停,说道:“屋里来了客人,它一贯喜静,这会儿估计是寻了个角落躲了起来。”

    “大概吧,它嫌人吵闹。”

    桑觅自己,其实也挺嫌人吵闹来着。

    碧珠放下手中那件狸花猫穿过的小衣,道:“奴婢去找找猫公子,它今日还没用膳呢。”

    “你早些走开,一直盯着我看,害我紧张,绣出来不好看都怪你。”

    桑觅满不在乎地接话,想着小猫,又想到了谢择弈。

    那只软乎乎的小猫,曾经也是怕她的来着,如今越来越蹬鼻子上脸,好比时至今日的桑觅,越来越不怕谢择弈。

    不被小猫害怕,也没有什么不好。

    平淡的生活日复一日,日出日落有人相伴,听过比丘尼念经,见惯了佛前人间的小猫,已拥有了全新的生活,来自遥远的世界,未有归处的孤魂,好似也已尘埃落定,埋藏于邪恶怪物内心深处的形销骨立,不知不觉中得到了足够的慰藉。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

    碧珠嘟囔着,起身去了屋外。

    途经膳房时,扫了一眼角落里的两个小竹碗。

    两个小竹碗中,一个装满了清水,一个放着一大块白白的水煮鸡肉。

    碧珠喊着小猫的名字,在梧桐院周边找了一圈,不见任何回应,于是出了院子,漫无目的地四下呼唤着小猫。

    没过多久,几个丫鬟跟着她一起,分头找起了小猫。

    一行人分成几路,越找越远,却仍是不见小猫踪影,不得回应。

    碧珠猜测,许是因为雨天地滑,小猫无意中摔到了哪里去,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了。

    她又继续找了一阵。

    不远处一声尖锐的喵呜声传来,吸引了她的注意。

    碧珠循声小跑过去,狸花猫从一座小院里倏然钻出奔逃,它其中一条后腿似是受了伤,近乎爬窜地冲着她喵呜喵呜地叫着,一个抄着棍棒的独眼男子衣衫不整,紧随其后。

    男子挥舞着棍棒,打了几下空气,最后猛地将手里的东西丢了出去,砸向逃窜的小猫,与此同时嘴里骂骂咧咧。

    “畜牲、小畜牲!”

    “谁搞来的小畜牲!”

    “坏小爷我好事!”

    “小爷我今天非得弄死这畜牲不可!”

    碧珠看向小猫逃开的方向,喊了它一声。

    此时,陌生的独眼男子已捡起了地上的棍棒。

    他对着落荒而逃的小猫,正欲追上去,碧珠惊了惊,下意识地伸手,拽了他一把。

    独眼男子的注意力果不其然被转移,他转头看向碧珠,有些凶神恶煞:“你是什么东西?”

    碧珠也不知道他是谁,只得恭恭敬敬地回道:“奴婢是梧桐院的碧珠。”

    “梧桐院?”独眼男子听到这里,露出戏谑的笑容,“哦,怪不得这么面生呢,小爷没见过你。”

    说话间,他掂了掂手里的木棍。

    碧珠道:“那是我家小姐的爱猫,还望……手下留情……”

    独眼男子不屑一顾:“你家小姐?你家小姐是哪根葱呀?”

    碧珠低眉回道:“我家小姐是谢五郎的结发之妻,望京朝廷刑部侍郎之女。”

    “哦,谢择弈的那个娘们。”独眼男子右手握紧木棍,左手抚向脸上的眼罩,面容不禁变得狰狞起来,“谢择弈这个混蛋,弄瞎了老子的眼睛,老子真是……”

    碧珠直觉不妙,后退了两步。

    独眼男子粗鲁地拽住了拽住了她的胳膊,愤愤不平起来。

    “我爹对家主有救命之恩,他谢择弈算什么东西,谢家什么时候,轮到他说了算了?”

    “他又不是长子,如今还被免了官,倒是跑到老子面前来装模作样了!”

    “不过是宰了一条狗,他们就敢欺负老子!”

    “老子早就听说了,他在京城得罪了不少人!”

    独眼男子说话间唾沫横飞,一股脑喷到了碧珠的脸上。

    碧珠挣扎起来,企图甩开他。

    “放、放开我!我家小姐可是刑部、刑部侍郎嫡女……”

    话未说完,独眼男子便打断了她:“你家小姐是,你又不是!你他妈的是个贱婢!”

    碧珠吓坏了,愈发剧烈地挣扎:“放开!放开——”

    独眼男子被她拳打脚踢弄得烦了,丢了木棍,一巴掌抽在了她脸上。

    这一巴掌下去,碧珠一阵头晕目眩。

    独眼男子凶狠地上前来一手扒拉她的衣服,一手捂住她的嘴,欲行不轨。

    “京城的贱婢与青州的贱婢有什么不一样的,小爷我还没试过呢!”

    一个头发散乱的女子从里面跑出,眼见此情此景,吓得花容失色。

    她收拢衣裳,缩着脖子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碧珠挣扎之中头发散乱,好不容易推开压在身上的男人,要爬开时,男人猛地拽住了她的长发,用力拉下,她的长发被扯下一把。

    一时间,疼得碧珠泪流不止。

    就在此时,一颗石头从一道石形拱门后飞了过来,精准地打在了男人的脑门上。

    男人惊呼一声,倏然倒地。

    碧珠一脚踹开他,慌慌张张地脱了身。

    她面色惨白地从地上爬起来。

    一转头,就瞧见了近在眼前的桑觅。

    桑觅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双眼睛里,似乎充满了难以言说的困惑、怀疑。

    ——

    桑觅正在院子里继续研究着自己的刺绣。

    “嗷呜~嗷呜~”

    拖着一条无力后腿的小猫惨兮兮地跑了桑觅面前。

    它无法再跳上桌,可怜地叫唤着,而后软绵绵地依偎着她的脚踝。

    桑觅低头看着小猫,柳眉皱起。

    “喵嗷呜~”

    小猫仰头对着她望了一会儿。

    叫声越发孱弱且卑微。

    桑觅面无表情地放下了手中那只靴子,自凳子上缓缓起身。

    出了梧桐院,顺着微弱的风听了听,她隐隐听见了女人的惊呼。

    几个丫鬟不明所以的注视下,桑觅有如神游一般,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没有理会任何下人,桑觅径直来到了无人的小院前。

    ……

    然后,她就看到了,有人正在欺负碧珠。

    桑觅捡了一颗石头,丢中了陌生的年轻男子。

    男子脑门吃痛,意识恍惚地倒了下去。

    碧珠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惊吓与哭泣之中,面容苍白如纸。

    她长发略显散乱,头皮上似乎有伤,脑袋上渗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碧珠对着桑觅,泣不成声:“小、小姐……”

    桑觅捏着袖子给她擦了擦脸。

    袖子上,沾上了泪水、惊汗,还有一点儿血迹。

    脏脏的,她不太喜欢。

    不过碧珠都哭了,她自是不能再说难听的话让她伤心。

    桑觅看了看碧珠脑袋上的伤痕,探着手捞了一把断发,略显惋惜,随即平静地说道:“你的头发掉了。”

    语气淡得像是在说,一块白糖糕掉在了地上。

    碧珠嘴皮发颤,一时无言。

    此时,躺倒在地的男人昏昏沉沉地醒来,意识有所缓和。

    他含糊不清地骂了几句难听的话,双手在地上摸索着,试图寻找可用的武器。

    桑觅低头瞥了一眼这个男人,神情茫然。

    看上去好像搞不清楚状况。

    又好像,魂灵早已被抽离。

    碧珠大着胆子,拉上桑觅:“小姐,我们走吧,我们去找管家过来,姑爷他,一会儿也该回来了……”

    桑觅拿开了她的手,脸上的表情,全无常人在此时该有的变化。

    碧珠打了个冷颤,头皮的疼痛之中,带来一股无法言喻的毛骨悚然。

    近在眼前,桑觅那双漆黑且熟悉眼眸,一如既往的纯粹无邪,好似永远都不懂什么叫做危险,只有最本真的良善与天真,与此同时,却又透着难以说出口的诡异与不寻常,她像是黑夜里的幽魂,迷失了方向,一旦引起了幽魂的注意,所有的生灵都会被她拖走、被黑暗湮没。

    碧珠心头发毛,颤巍巍地收回搭在桑觅手臂上的手,不敢再多言。

    她定了定神后,哆嗦着跑开,打算找管家来处理。

    碧珠惊慌不已地跑回梧桐院。

    半道,便撞上了刚回来的谢择弈。

    “姑、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