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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焚骨 第210章 爱卑微

    云渡嘴硬:“没有啊,你这么大个人,有什么好担心的,你爱去便去吧。”

    看了眼他乱蓬蓬的发髻,深度狡辩,“昨日在泥浆里泡了那么久,像个泥人样,有这时间不如去洗洗。”

    “左岩说山脊往上二十丈的地方有个泉眼,是昨日几个船吏发现的,水清的。”

    “你可以去那里接水。你按人走过的痕迹很容易找到的。”

    苏诫道:“那我先打猎,回来就在那里洗,顺便把猎物也洗好。”

    云渡:“……”

    心道:“还去?真是没法说!人家就是不想你涉险才让你去洗澡的嘛!猪!”

    “洗冷水对身体不好。”

    “我身体好。无妨。你的剑能给我用吗?”

    “在你衣箱上,你自己拿吧。”

    苏诫走至衣箱前,拿起了剑,打开衣箱捡了几件衣服,转身看见角落一堆脏衣,过去一并也拿走了。

    “唉……”

    云渡见此,想制止他别丢,她带的衣服少,洗洗还能穿,想了想,懒得说。

    丢了就丢了吧,包袱里还有一套可以换,凑合也能过,等进了下一城,到街市上再买好了。

    松林后山。

    苏诫将木盆和衣服放在一条泥路尽头——泉水潺潺的旁边,拎着剑径直往更深处去。

    出了箭地,天色已黑沉如水。

    他从容地吹响个口哨。

    声调悠扬。

    随着哨音悠然远去,一道魅影倏然却闪近,落在苏诫身前。

    “公子。”醇厚沉哑的男声即时响起。

    “左岩他们走多远了?”苏诫问。

    男人抬起头来,淡淡星光照见他脸上一张妖异的白鬼面具。

    “这几年在儋州到底是吃了些苦的,人瘦了许多,体格却是强健了不少,半天时间就翻过垭口了。”渊抱着拳,恭敬道。

    苏诫低默沉了一息,“希望他能不负望,完成这场他不知情的使命吧。”

    渊道:“他要知情了,就该感谢公子救他一府老小之大恩了。朝堂是什么地方?

    今日走了,再想顺顺当当回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大司空之位啊,工部不知道多少人觊觎!左岩几年没在朝,多少人事的变迁他已然不清楚。

    与其在那虎狼窝里做无前程且无益国民的厮杀,不若换个战场,助公子一臂之力。

    只是……,公子做的事可无法向他透露。”

    “这个自然。不知道才好——为自己而谋比助他人之谋更尽心。咱们这几年‘坑害’的又不止他左岩一个。”

    白无常面具下传出低哑的一丝笑气,“这倒是。主公当时只让公子您去做,不计代价、方式、后果地做,但以他那样温平沉稳的性情,一定想不到您用的是这样一种方式!”

    “扶国本,匡邪政,纵览古昔,哪一个胸怀伟义要做此事的人不是走的辉光普照的大路?却到了公子这儿,您竟另辟蹊径,反其道而行——以奸治奸,以杀止杀,持暴衡暴。”

    “属下一直没好问,公子以前可是世家俊才典范,又是太学博士、太子少师,温润性情众所周知,从未有人想过您会做残忍凶奸事,想知道您是如何想出这种肃政方式的?”

    “此事若成,您就不想留名青史,让世人知道那平世事您呕心沥血换来?”

    苏诫苦涩一笑:“你今日还真是话多。这才哪儿到哪儿,就想这些有的没的。”

    “我做这些,私心占比更多于为泱泱万民,青史是否有我名,我不在乎,我只为给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一片清宁的生活环境。”

    “至于你说的为什么我会想出反其道而行的方式,其实不是我想,我是被逼的。”

    眼底阴翳突然比夜幽凉三分,咬牙切齿地道,“被那死一万次也难解众民心头之恨的暴君逼的。”

    渊闻之沉默。

    一门罹祸,几人魂消;

    溯根论由,是国君枉。

    少时,渊问:“公子与表姑娘如今怎样,您们……感情上可有进展?”

    他虽一路追随着苏诫和云渡,但一直都只在极远的地方,没有苏诫的命令从不擅自靠近,是以,他并不知两人境况。

    渊是故人亲信,是陪苏诫打理竹月深,并协力谋整大业的重要的伙伴,苏诫对他没有秘密。

    他既问了他私事,他便坦言相告。

    当渊得知他与云渡昨日共经生死,顿时发了火,怨责苏诫说,发生那么大的事为何不召他,万一真丧命了怎么办?

    他要如何向先人交代?

    他还怎么活?

    竹月深怎么办?

    苦心策划了那么多年的山河重整大计何置?

    苏诫愧赧说,但是情况急险,没想太多,加之还没到将死一刻,他不能让他露面。

    渊道:“如此不正好让表姑娘知道公子苦心?您也不用这样辛苦、小心翼翼与表姑娘相处啦。”

    闻此话,苏诫握着剑的手微抖,有些慌惧地道:“不行。我怕。我做不到。”

    夜色裹缠,他的神情很是模糊,却是这样静谧昏暗的环境,更加放大了他声音里的懦弱和无措。

    渊不懂,“当初公子杀……使计让表姑娘假死时不是说等她知道实情之后一定会原谅您的吗,您现在不敢让她知道了?”

    说到这些事,苏诫立时感觉两颞犯痛。

    叹息着走开,踱了几步,才道:

    “她若不睡那两年,我确实有信心让她原谅我。”

    “……那两年……,两年,我的信心一点点磨没了,我好怕,怕事情不是我预想的那样简单;

    怕我坚信的,可以抵挡一切风雨的感情其实根本经不起考验。

    我怕结果不是我想要的。也许……也怕验证、等待的那个过程。”

    听着他萧瑟的声音,持重沉冷的男人不禁心生酸楚,妖异的无常面具下,赴死也不会犹豫一瞬的眼眸默默垂着。

    “那公子……还要这样多久?”渊问。

    “您还要多久才向表姑娘说明您就是宿屿公子?”

    “左岩这边一旦就位,计划便真正入了诡,届时,无论您感情方面如何变化,清平大计是不能变的。”

    “家国大义远超个人私欲,您肩上挑的不止您一人的理想苦难,还有为此舍身的贤良们的希冀,您可要平衡好。”

    苏诫道:“我知道。这么些年,你见我失手过吗?”

    渊:“您的计算是没失手过,可你好几次差点把命折进去,每次想起,属下背都是凉的。”

    苏诫破颜:“你呀,跟你家表姑娘一样,都不够相信我。我哪有那么容易死。只要心里尚存一丝信念,我就能死里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