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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焚骨 第273章 天外事

    池胤深长地叹一息,眸色随之覆上浓重阴翳,有些不情愿地道:

    “我不是没想过,他亲手残害的是阿姊你,我只是间接被连累,不管我因此受了多少苦,这个仇我都可以抛开不追,但你的仇不能不报。”

    “因为你的心受到的伤痛比我深重,相比我骨肉承受的痛,你之痛必然更甚。”

    “更因为你是我最最亲的人,我绝不会让你受的伤白受,流的泪白流。”

    “弟弟只想为你斩除虚伪负心人,让他偿你当年血债,你竟然不让,还拿命威胁我。真是糊涂。不可救药。”音调渐亢。

    “你说我最重要,又说我是强者,该对他宽容些,给他机会。”

    “倘若你看到了我真实的样子,你还会这样说吗?”

    看着她说话的目色冰冷。

    “你们认为我是现在这样,乔装改扮故意不露面,逗你们好玩?呵呵。我若不经过计划,以如此面貌出现在按照你面前,你敢认我否?”

    说着,池胤左手凝气,乍时,修逸身旁自起风云。

    玄袍飘舞,飞扬的襟带谡谡。

    他四周的风越聚越狂劲,卷动云渡长裙如云翻腾。

    她看着池胤,忘乎所以,手还抓着血鸠剑不松开。

    渐渐地,盯着池胤威风四起的她的眼睛一点点睁圆,瞳孔一圈圈扩大。

    惊诧的清亮的湖眸里,长袍飞荡的男子头上紫玉冠霍然碎散,随卷动的风不知消失于何处。

    乌黑长发散开,宛似一匹光泽极亮的缎子迎风,飘飘悠悠。

    然而眨眼,那如缎发丝从发根开始,一根根,一层层逐渐转变成耀眼的银白。

    犹似雪覆冰凝。

    未几,他满头青丝竟全部成了银白。

    甚至,他浓黑的眉毛、乌卷的睫毛也都变作了一样的白。

    他唇色也苍白无血色。

    雪肤银发衬显得他好怪异妖魅。

    浑身上下,除却黑蓝黑蓝琉璃球般晶莹的眼睛,便数他额间一竖血红的印是带着色彩的。

    恍惚他就是一个玉雕的妖神,蚕丝作发,朱砂封印。

    云渡缓缓松开抓剑的手,一点点朝池胤走近。

    她的手仍然流血,但她的感觉是麻木的,感受不到。

    她好像忘了上一刻自己在干嘛。

    神魂牵引着,她抬起血乎滋啦的手接近池胤的脸,神游状态:“你……你……”张口结舌。

    抓住一把他银白的发,艰涩地道:“胤……胤胤,你的头发……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摸上他的脸,他的眉:“你怎么会是这样?!”

    池胤收息,闭上了眼睛,很疲累地道:“你现在看到的,才是真实的我。”

    缓缓睁眼凝视她,诚实地道:“不是我将自己乔装起来不早现面,而是我要露面人前,就不得不改变装扮,以一个能被世人接受的形象出现。”

    “样貌怪否,其实我并不在意,可是我怕吓到你,怕你接受不了你熟悉的弟弟变成了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

    “在意外收到世间有人眼睛长得与我相似的消息之前,我不敢透露自己的长相、来历,不是怕人眼光,是怕被熟人寻见。”

    “虽然面貌是与从前有所差别了,又不是真的完全不同,不熟的人难分辨,相熟的绝对轻易认出。”

    “我最要防的,就是姓苏的奸贼。我不想他知道我的样子。我恨他。”

    “待得了阿姊你的消息后,我无比想马上出现你面前,但我怕呀,怕我的样子吓到你,怕看见你心疼我哭哭啼啼的样子。”

    抬手搌着云渡睑下无声涌下的清泪:“就像现在这样。”

    “看你,我们一起生活了十几年,都没见你哭过,倒是重见之后,就哭两次了。你真是越来越像个女子了。”说着轻声笑。

    面对长姊,凶戾气场垂垂会变温柔,像是要吃人的架势慢慢弱下,就是没法对亲人发狠。

    云渡凝噎,艰难而道:“我本来就是。”

    “你怎么成这样的,可以跟阿姊说说吗?”云渡纤细血指在银发男子俊丽妖异面庞上颤抖,心泣血。

    池胤咬牙切齿乜了苏诫两眼,苏诫惶然。

    惊诧里夹杂茫然、心疼。

    他与云渡想法一致,都以为白发的神秘的映是伪装,不曾想黑发的池胤才是。

    昔年英俊斯文可雌可雄的小公子究竟是经历什么,怎会变成如今这样毛发全白的形容?

    他如此恨他,是因为这事与他有关?

    苏诫心想。

    回忆往事,池胤突然像个漏气的皮筏,气息渐散。

    肩膀一塌,血鸠剑“叮”一声拄在地上,支撑着他。

    静默半晌,池胤于是对云渡讲了他经历。

    话回家毁那年。

    池慕乔装潜入天牢替换池胤,救他脱离牢狱,叮嘱他按计划离开京都,出了城视情况而定,选择她制定好的合适的逃生路线去寻庇护。

    池胤确也很听姊姊的安排,远离危险后着手就准备远走西境,去西州军营投靠父亲挚友。

    然而才将出发,他突犯心疾,心口剧痛使他昏迷在了远离人烟的一片荒路上。

    待转醒,他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没有一丝光亮的黑暗空间,身边没有一丝动物或植物的气息。

    只有地面潮湿的水层作伴。

    他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感觉饿得骨头嶙峋了,差不多快死的时候才听见有人出现。

    浓稠的墨色里两盏黄色油灯亮起,一个干瘪枯朽的老年男人从光里走向他,将他一把拎起,丢到一张石案前。

    让他食用案上备好的食物。

    池胤看着盘子里片得整齐的生鱼肉和整碗的白花花的生脑浆,无法下咽。

    耗子精一样的老人说“不吃就等着死”,池胤亦无动于衷。

    老人冷哼,把他提到一个有微弱光线的地方,指着头顶百仞高的一线天对他说,他身处之地名为月坠渊,是南武之东海岛东曦山庄宗门禁地,一个除了他,无人会踏足也无人能踏足的险地。

    要想在月坠渊活下去,那些鲛人肉,上古海兽脑是仅有的食物;

    要想从两壁湿滑深百仞的深渊出去,重见天日,就必须听从他的指令。

    存亡面前,人什么东西吃不下?

    什么决定做不出?

    又什么事做不得?

    池胤于是抛开十几年养成的习惯和思想,在月坠渊生存了下来。

    没有时间,不知春秋。

    他能克服暗无天日的环境以后,瘪瘦的老人告诉池胤,说他是东曦山庄的主人,要收他为义子,将身上本事传授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