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是活下去 第七十三章 怎么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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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开门以后，尸体的腥臭味扑面而来，寒岩似乎也已经习惯了。
尽管她已经将频率从一个月清理一次尸体改成半个月清理一次尸体，这里也还是有着一座“尸山”。
她无法一次性将他们全部都清理完的。
“……”
这种工作林雨当然不会跟过来，他在自己的尾巴松开后就直奔自己曾经工作的位置，却发现自己负责的位置已经被人顶上了。
他的脑海里又一次出现了寒岩的身影，她似乎是在说着些什么，可是他听不清。
“烦死了……怎么总是想到那个家伙？”
“嗯？这不是老林吗？今天怎么有空回来这里了。”
“……？你这是什么话……这里不是我工作的地方？”
林雨看向了自己的老友，脸上写满了疑惑。
“你几天前不是就已经跟着你的那个小姑娘去了她那边工作了么？话说回来，今天怎么没看见她？”
“什么小姑娘……你说的不会是那个蓝色头发的家伙吧？”
“你今天怎么怪怪的……昨天不是还和人家一起出去喝酒了吗？怎么喝完之后就不认了？”
“……”
他愣住了，似乎是确信了自己失忆这件事。
“我说老林啊……你该不会是老年痴呆了吧？花点钱去医院看看吧，也能让人家小姑娘安心些。”
大可不必。
“我好像……失忆了。”
“……？大概是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
“你刚才说的那个人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是吧？她还天天管你叫前辈呢结果你就这么把人家忘了？”
那起码是真忘了，如果只是演的话……寒时祂们会处理的。
“她还拿我当前辈……？”
“那是当然了，我还真没见过有哪个比她还乖的，整天就对着你一口一个前辈，听得我都想跟你把她要过来了。”
“……”
对方依旧在滔滔不绝地说着，描述着一个与林雨记忆中并不相符的寒岩。
这时他还在想，也许他们说的不是同一个人，那个只会给自己摆臭脸看的怎么可能会那么乖。
但是如果真的是同一个人的话……
“你与其在这愣着还不如直接去找人家问问呢，问当事人总好过问我不是？”
“我和她……不熟。”
尾巴正在十分不耐烦地摇晃着，有几次直接打到了林雨身上，就像是故意的一样。
“我说你啊……好不容易才有个看对眼了的，结果自己霍霍没了。”
“……”
林雨抿了抿嘴，似乎是在犹豫。
过了许久后，他询问了对方寒岩工作的地点以及工作的具体内容，然后就直接过去了。
“——”
此时的寒岩正在用小推车搬运尸体，那股尸臭味隔着老远就传进了他的鼻子里，他的耳朵又忍不住压了下去。
似乎是因为过于专注，寒岩并没有发现林雨就站在附近。
当然了，这里的专注并不是在说她对于搬运尸体这件事情很专心，她实际上是在和祂们三个聊天。
也许是已经习惯了这么做，她的身体自己就能完成一系列操作，而她只需要安心和祂们聊天就够了。
［寒岩……有人来了。］
【我知道，就让他看着吧。】
看着寒岩在这边有条不絮地进行着工作，林雨也只能先找一个稍微干净些的地方坐着，等寒岩工作完成。
“……”
尸臭味久久不散，机器的轰鸣声也吵得他耳朵疼。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寒岩终于甩了甩手，大概是在表示自己准备中场休息了。
【他等不了太久。】
确实，如果寒岩再不结束工作的话，林雨恐怕真的会直接返回房间。
至于为什么寒岩非得和林雨在这里聊天……她大概是觉得这里比较有人味吧……？
反正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味道，不习惯的只有林雨。
“……”
眼看着寒岩洗完手后就准备离开这里，林雨连忙跟了上去。
“等等……你的名字是寒岩，对吧？”
“嗯。”
“呃……”
根本聊不了一点。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喂……！你之前是认识我的对吧？”
“嗯。”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咳，我的意思是，在你的印象里我是一个怎样的人！你……别误会。”
寒岩转过身去，背对着林雨。
“不清楚。”
“……”
她原本是想要说些什么的，但最后还是只说了这三个字。
【既然他已经不记得了，那么说得再多也没用。】
［你放弃的速度还挺快……］
〈不过纠缠得太久也确实没什么好处，无法推动剧情也无法提供情报，还拖时间。〉
〔说真的，如果你是人类的话我真心推荐你去当导演。〕
遗梦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是认真的……
〈哎呀……我倒是挺想的，不过我们的身体应该没办法出现在太阳下吧？〉
［也是呢……］
〔这有什么？到时候等我的封印解除了，给你们一人捏一个身体！〕
【心领了。】
总觉得她其实也想来一句“大可不必”……
不过话又说回来……遗梦的封印现在是在寒岩身上吧？如果她想要解开封印的话，那寒岩不就……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果然还是想要亲自出去接触这个世界啊。］
〈确实，如果真的能够触碰到就好了。〉
等等……你俩的语气怎么这么不对劲啊？不会真想夺舍吧？？
【想要走在阳光下吗……】
所以说不要那么认真地在考虑这种事情啊！！不要再拿自己成全别人了……
不知道为什么，寒岩默默地记住了这件事情。
她原本是打算先去食堂吃个午饭的，结果又出了意外……怎么天天出事呢。
〔说起来……上次那家伙过来的时候居然没有直接抹杀你。〕
【嗯。】
〈它想放长线钓大鱼吗？〉
［没必要吧……应该？］
就在他们刚刚提起关于‘世界’的事情的时候，‘世界’就像是有顺风耳似的，直接将寒岩又一次带进了那个黑色的空间。
和上次一样，寒时祂们又一次被赶出去了，而且这次的结界比上次还要难突破。
也就是说寒岩又要和它独处一段时间了……
“……又是你啊。”
‘……’
寒岩似乎不怎么意外，环顾了一圈四周之后就原地坐下了。
在这里她似乎能够更像“自己”一些……
‘你可知……’
“我要死了。”
‘……’
“你如果要动手的话就快点，不动手的话就放我出去，我暂时还不想错过不是她当主厨的午饭。”
这个她指的是槿笙。
不过看寒岩的样子……就像是觉得‘世界’不会对她动手一样。
‘……’
“三……二……”
她甚至在倒数。
‘……你的体内有一股力量，它可以让你活下去。’
“活下去之后呢？”
‘……’
寒岩似乎是发现了‘世界’对于遗梦的性格束手无策，于是干脆让自己也用上了这样的语气。
不过她不是电报机，不会经常发电报。
“你不觉得这种事情应该之后再来问我吗？至少在我觉得自己必须要活下去之后。”
‘……’
她甚至在很认真地教对方怎么让成功率变大一些……她真的我哭死。
其实吧……‘世界’也确实没必要等到那时候，除非它有什么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等等，该不会是世界要毁灭了所以需要寒岩的力量吧？
“你说完了没有？”
‘……’
大概是因为觉得寒岩今天好像吃了火药似的，‘世界’居然真的没有像上次一样啰嗦，直接把寒岩送出去了。
〔寒岩！〕
她一出去就听到遗梦喊了一嗓子，差点没给她喊成脑震荡（因为这仨一直是在她脑袋里说话）。
【我还活着……下次别那么大声了。】
［那家伙……‘世界’又和你说什么了？这次居然这么快就把你放回来了……］
【跟我反复强调我活不了了我要死了让我赶紧把力量给它然后去死。】
好总结，有一种添油加醋的精准的美。
〔……哈？〕
〈它需要你的力量？〉
［它……有跟你说别的什么吗？比如说关于这个力量的事情……］
【没有，什么都没说，就是反复强调我要死了。】
遗梦一脸“它**吧”的表情，眉毛拧得像是可以玩双龙戏珠……珠是‘世界’的那个光球。
寒时那边就很直接了，一脸生怕‘世界’又说了什么不该让寒岩知道的事情的表情。
至于寒时祂哥……祂在发呆。
〈你的体内确实有着一股十分隐蔽的气息，但是……！〉
祂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结果直接被寒时给捂了嘴。
［哥你胡说什么呢！她身体里就我们仨，那还有别人啊？］
〔……你是瞎子吗？那么明显的气息都感觉不到？〕
气息原来是可以用眼睛看出来的吗……啊，关注点似乎错了。
［哪有什么气息啊……哈哈……］
〔你小子……不会还藏着什么事吧？〕
［我哪敢……唔！］
听这动静，寒时和祂哥大概率是被遗梦拖进自己的空间里了，寒岩现在也没空去偷听，只能先去食堂吃饭了。
虽然她刚刚怼‘世界’的样子很靓，但是……
【绝对会被记仇的吧……】
【还不知道这家伙好不好对付……下次见面的时候还是先道个歉好了。】
已经在思考失败的方案了吗……
不过在这之后的一年时间里，寒岩都没再出现过和那次一样的失控情况了，当然也没再见到‘世界’。
……
比起前面那一段，后面的记忆显然才是重点。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世界’宁愿派分身去找寒岩也不愿意直接把她给处理掉……是因为她身上还有价值吗？
大概是没想到‘世界’能连着去找寒岩两次，莳烛有点绷不住了。
在记忆恢复之后祂倒是能理解‘世界’此刻的所作所为，但是吧……
“所以说到底为什么要在这种时间去找她啊……”
就寒岩那时候的状态可以说是啥都不需要，情绪稳定力量稳定甚至连心态和身体状态都是稳定的，这种时候去找她到底有啥用啊。
而且为什么每次都要半路把人拐走啊……这么搞人家能不防备你才怪。
祂好像明白为什么后面寒岩敢直接和‘世界’做交易了。
啊，虽然说上面这些内容和后面的事情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祂还是想要稍微发散一下自己的思维。
话说回来……这次记忆里的寒岩似乎比其他时候的要更加“鲜活”一些？
“好像也不是没见过……”
朝荷发出了感慨，他现在已经决定暂时放弃探寻自己的身份了，因为这事情着实有点烧脑而且废人。
废的当然不会是他，废的是泽雾和桦这俩。
就刚刚宕机的那一会时间给泽雾修得满头大汗，一边修理他一边被桦怼。
“……”
看着寒岩这样子，桦反而想起了之前的一件事，很久很久之前的，久远到他差点就忘了。
他愣了愣，然后很快就抿着嘴暗自用力锤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也不知道那家伙整天觊觎她的力量是想干嘛……〕
遗梦的声音突然响起，众人连忙看向了荧幕前的位置。
祂一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被“笑脸”一路拽了出来。
『她总是那么容易吸引到这样的存在呢……不过也是，她值得。』
“笑脸”是一路拖着遗梦并且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出来的，它的注意力甚至都没放在其他人身上。
“……要说吗？关于她那些力量的事情。”
『嗯？』
看着略显局促的莳烛，“笑脸”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出来当百科全书的。
『还没到时候呢，等那一幕来了再说也不迟。』
“这样啊……”
莳烛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祂的视线就开始十分不自然地盯着地面看。
『各位，你们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是在想除了关于寒岩的力量以外的问题。
“为什么‘世界’会听取她的建议，真的等到那时候再去找她？直接把她处理掉不是更方便吗？”
羽筱还是太年轻，再加上他从小接触的都是些见血的活，遇到这种情况第一反应是把人弄了。
『她的情况比较特殊，而且……』
“笑脸”意味深长地看了莳烛一眼。
『虽然说还是一样十分古板，但‘世界’已经开始和莳烛一样期待着改变了。』
『至于原因嘛……一部分是因为它老人家确实想图个新鲜，另一部分当然就是因为它的孩子——我们亲爱的创世神大人了。』
『毕竟祂真的很喜欢改变嘛。』
“……”
听到这话后，莳烛先是愣了一会，反应过来后祂的脸竟然直接以惊人的速度变红了。
祂害羞了。
『在所有循环里的所有的祂都从未停止过寻求改变，这样的执着让‘世界’也跟着起了兴趣，所以就成了我们现在看到的情况了。』
『变量会带来改变，所以变量不能轻易死亡。』
『但它只要真正的变量，它只要能够带来改变的有价值的变量，相当于做不到就去死。』
所以它留着寒岩纯粹只是为了亲眼看看莳烛在追寻着的“改变”吗？
不知道它有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呢……
“我想……它应该已经看到了吧。”
沉默片刻后，莳烛给出了答案。
『谁知道呢。』
它笑了几声，然后转过身去看着荧幕上的寒岩。
〔她尽力了。〕
『嗯。』
只有在亲眼看见那时候的她的记忆之后，他们才会知道她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都做了些什么。
她也许什么都没做。
她也许尽己所能做到了最好。
但不论是哪一种，她都已经死了。
残存的意识等不了太久，因此“笑脸”也十分着急。
这一次时间真的不多了。
……
一年后，寒岩的身体年龄22岁，这个工厂的故事也即将到达尾声。
她沉默着坐在床上，在过去的一年时间里她已经像这样很多次了。
日复一日的工作让她疲惫不堪，被压抑着的情绪也即将到达顶峰。
“——”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似乎有什么人正在外面跑步。
越来越近了。
“——！”
随着“滴”的一声，檀淞就这样打开了寒岩房间的门，然后直接躲到了她旁边。
“……？”
看着气喘吁吁的槿笙以及其他的两个工作人员，寒岩只感觉自己的大脑似乎空白了一瞬。
“哈……”
一边是站在门口大口喘气的槿笙，一边是躲在自己身后瑟瑟发抖的檀淞，寒岩从没觉得这里有今天这么热闹过。
【他们……在干什么？】
［你可以等那边那个缓过来之后问问她。］
过了一会后，槿笙终于是缓了过来，她扶着墙站直了身子，看着寒岩和檀淞。
“你没关门？”
“关了。”
“……？那他怎么把门打开的？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会开这种锁了？”
寒岩转过头去看着檀淞，对方则是一昧地躲着不愿意出声。
事已至此，寒岩大概也明白眼前这个是谁了——大概算是因为实验而出现在檀淞身上另一个他。
这个他的性格内向，一开始还好，到了现在除了寒岩以外谁都不愿意跟着。
看样子……他应该是用了自己的能力操控了电梯直接上来了，甚至还把寒岩的门也弄开了。
“是他的能力，能够操控被自己的手触碰着的电子设备……你可以理解为方便一点的黑客。”
“……哈？”
槿笙指了指他，然后就看见寒岩点了点头。
“……”
“檀淞”缩在寒岩身后，一副不愿意出去的样子。
“他在怕你。”
“……？我还怕他呢，长得那么大一只，他居然还怕我。”
他拽着寒岩的衣服，往自己的方向扯了扯，然后顶着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蜷缩在寒岩身后。
“……”
“……”
总之就是除了“檀淞”以外的都沉默了，那两个工作人员更是直接逃离了现场。
［这家伙……比上次还要更亲近你了啊……］
寒时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对劲，但是寒岩没管祂，转过身去用手给“檀淞”简单打理了一下头发。
“……”
明明只是这种程度的触碰，他的眼睛却笑得只剩下一条缝了。
〔这小子……〕
〈……〉
大概是因为“檀淞”是基于寒岩的血的产物，姑且也算是个意识，这就导致遗梦对他的敌意特别大。
不……应该说是目前只有意识没有身体的对他的意见都很大。
“你先去工作吧，我会看着他。”
“那你……”
“会写观察日志的。”
之前估计已经试过不少次了吧……
“好吧……那我就先下去了，你如果有事的话记得找我。”
“……？”
“你最近的状态真的很不对劲……感觉你身边死气沉沉的。”
“那是你熬夜产生的错觉。”
寒岩的语气很平静，听上去不像是有问题的样子。
“嘶……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是已经熬了三四天了。”
“这样下去研究还没结束你就要猝死了。”
“你说得对，所以我选择继续作死。”
她看着槿笙直接一路火花带闪电地窜了出去，现在直接连影都见不到一点了。
这不是挺精神的嘛，感觉在熬个两三天都不是事。
〔……这家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近你的？〕
【几年前。】
〈你还挺招他们喜欢的……难道说是因为你是特制的容器吗？〉
［……］
在祂们眼中，此刻这个趴在寒岩肩头的家伙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的另一个檀淞——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畸形的怪物。
［你离它远点……它不是什么好东西。］
【……？】
〈……〉
然而，祂们眼中的怪物并没有选择攻击寒岩或是做些别的什么，它只是十分亲昵地蹭着寒岩的脸。
而这也是让祂们感到为难的原因，因为只要它没有对寒岩造成威胁祂们就没有理由去把它处理掉。
〔这家伙到底想干嘛……〕
“寒岩……花……”
“……？你是说之前的那些花吗？”
“嗯……想看，想看好多……花。”
“抱歉啊，我……没能照顾好它们。”
可这明明不是你的错……
好在眼前这个能够让寒时祂们提防着的家伙对寒岩没有恶意，它微微歪了歪头，然后笑了。
“没事……喜欢。”
“……”
“看过了……就好了，喜欢。”
它双手环住寒岩的脖子，在她的身上蹭了蹭。
“……”
“喜欢……寒岩，喜欢。”
“你还真是……”
这大概是寒岩第一次露出这种近似宠溺又无奈的表情，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着，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喂……！不要被它骗了啊！］
“不骗……寒岩，我……不骗。”
它努力为自己辩解着，然后又着急地往寒岩的脸上蹭了蹭。
“……”
“我不像……你们，我不骗她。”
〈……〉
“你们……骗子，都是。”
寒岩伸手抱住了它，轻轻地抚摸着它的后颈。
〔你不会真的信了吧……？这种家伙最擅长骗人了，你……！〕
【可是……我说它没有骗我。】
［你疯了吗……］
“你们……坏，寒岩好。”
它的许多动作都是十分亲密的，哪怕知道自己正在被盯着看也丝毫不收敛。
〔啧……！你难道真的要任由它摆布吗？！它和你明明……〕
【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
［……！］
【在黑暗中，我们是一体的；在光明之下，我会以自己的影子作为它的栖息地。】
她的语气变了，但手上的动作依旧不停，她依旧在不紧不慢地抚摸着对方，仿佛不曾知晓自己脑海中的争执。
那场她暂时还无法触及的关于她的过去的争执。
“寒岩……不怕，我陪着。”
“没有在害怕，只是在想你是谁。”
“我……记得，寒岩……不用记得。”
“……为什么？”
它将自己的脸埋到寒岩的颈窝处，轻声说着。
“记忆……很痛，寒岩不痛。”
“……”
“寒岩……名字不是，不知道。”
“……？”
这是在说寒岩的名字不是寒岩吗？可是这名字不是……憬帮她取的名字吗？
而且“不知道”又是什么情况……
“但是……寒岩喜欢，所以我……喜欢。”
它笑眯眯的，一个劲地往寒岩身上蹭，像是要把这些年的全都补上似的。
“你……有名字吗？”
“没有……”
“那身体呢？”
“没有……只能附身，人类可以。”
寒岩盯着它看，它也盯着寒岩看，脸上的笑容十分明显。
“那你……”
“我没有……恶意，我对寒岩，喜欢。”
“……”
“所以……我不伤害。”
她愣了一下，然后沉默着摸了摸它的脑袋。
“谢谢你。”
“不用谢，对了……”
“……？怎么了？”
“寒岩不喜欢……这样，我……可以变，可以变成……寒岩喜欢的样子。”
它又歪了歪头，恋恋不舍地蹭了蹭寒岩的脖子之后，檀淞的身体就向后倒了下去。
没倒地上，寒岩反应过来立刻给人拽床上了。
一团黑色的粘液从檀淞的身上分泌出来，然后渐渐凝聚成了和寒岩相似的身形——但是它的脸部是一片漆黑，也就是什么都没有。
没有凹陷，看上去就像是带了一个漆黑色的面具。
“你……”
“寒岩……喜欢？”
“嗯，喜欢，很喜欢。”
听着对方那小心翼翼的语气，寒岩也不自觉地放轻了自己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潜意识里认为对方是值得信任的，她认为对方是熟悉的……至少曾经是。
“寒岩喜欢我……开心。”
明明那张脸上没有五官，可寒岩的直觉告诉她对方确确实实在笑。
“……”
面对这种微妙的感觉，她微微睁大了眼睛，想要仔细地观察对方的情况。
“寒岩喜欢……就好。”
它又歪了歪头，这个动作似乎是它的一个小习惯。
在这之后他们又拥抱了许久，直到它不得不回到阴影之中。
“要回去了吗？”
“嗯……寒岩，下次见。”
“好，再见。”
啊……寒岩十分难得地在道别的时候说了这两个字呢。
她以往都是说“拜拜”的。
因为她觉得既然之后不一定会再见面，那也就没有必要做出再次见面的承诺。
但是这次不一样。
她相信对方还会再来找她。
打开门以后，尸体的腥臭味扑面而来，寒岩似乎也已经习惯了。
尽管她已经将频率从一个月清理一次尸体改成半个月清理一次尸体，这里也还是有着一座“尸山”。
她无法一次性将他们全部都清理完的。
“……”
这种工作林雨当然不会跟过来，他在自己的尾巴松开后就直奔自己曾经工作的位置，却发现自己负责的位置已经被人顶上了。
他的脑海里又一次出现了寒岩的身影，她似乎是在说着些什么，可是他听不清。
“烦死了……怎么总是想到那个家伙？”
“嗯？这不是老林吗？今天怎么有空回来这里了。”
“……？你这是什么话……这里不是我工作的地方？”
林雨看向了自己的老友，脸上写满了疑惑。
“你几天前不是就已经跟着你的那个小姑娘去了她那边工作了么？话说回来，今天怎么没看见她？”
“什么小姑娘……你说的不会是那个蓝色头发的家伙吧？”
“你今天怎么怪怪的……昨天不是还和人家一起出去喝酒了吗？怎么喝完之后就不认了？”
“……”
他愣住了，似乎是确信了自己失忆这件事。
“我说老林啊……你该不会是老年痴呆了吧？花点钱去医院看看吧，也能让人家小姑娘安心些。”
大可不必。
“我好像……失忆了。”
“……？大概是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
“你刚才说的那个人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是吧？她还天天管你叫前辈呢结果你就这么把人家忘了？”
那起码是真忘了，如果只是演的话……寒时祂们会处理的。
“她还拿我当前辈……？”
“那是当然了，我还真没见过有哪个比她还乖的，整天就对着你一口一个前辈，听得我都想跟你把她要过来了。”
“……”
对方依旧在滔滔不绝地说着，描述着一个与林雨记忆中并不相符的寒岩。
这时他还在想，也许他们说的不是同一个人，那个只会给自己摆臭脸看的怎么可能会那么乖。
但是如果真的是同一个人的话……
“你与其在这愣着还不如直接去找人家问问呢，问当事人总好过问我不是？”
“我和她……不熟。”
尾巴正在十分不耐烦地摇晃着，有几次直接打到了林雨身上，就像是故意的一样。
“我说你啊……好不容易才有个看对眼了的，结果自己霍霍没了。”
“……”
林雨抿了抿嘴，似乎是在犹豫。
过了许久后，他询问了对方寒岩工作的地点以及工作的具体内容，然后就直接过去了。
“——”
此时的寒岩正在用小推车搬运尸体，那股尸臭味隔着老远就传进了他的鼻子里，他的耳朵又忍不住压了下去。
似乎是因为过于专注，寒岩并没有发现林雨就站在附近。
当然了，这里的专注并不是在说她对于搬运尸体这件事情很专心，她实际上是在和祂们三个聊天。
也许是已经习惯了这么做，她的身体自己就能完成一系列操作，而她只需要安心和祂们聊天就够了。
［寒岩……有人来了。］
【我知道，就让他看着吧。】
看着寒岩在这边有条不絮地进行着工作，林雨也只能先找一个稍微干净些的地方坐着，等寒岩工作完成。
“……”
尸臭味久久不散，机器的轰鸣声也吵得他耳朵疼。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寒岩终于甩了甩手，大概是在表示自己准备中场休息了。
【他等不了太久。】
确实，如果寒岩再不结束工作的话，林雨恐怕真的会直接返回房间。
至于为什么寒岩非得和林雨在这里聊天……她大概是觉得这里比较有人味吧……？
反正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味道，不习惯的只有林雨。
“……”
眼看着寒岩洗完手后就准备离开这里，林雨连忙跟了上去。
“等等……你的名字是寒岩，对吧？”
“嗯。”
“呃……”
根本聊不了一点。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喂……！你之前是认识我的对吧？”
“嗯。”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咳，我的意思是，在你的印象里我是一个怎样的人！你……别误会。”
寒岩转过身去，背对着林雨。
“不清楚。”
“……”
她原本是想要说些什么的，但最后还是只说了这三个字。
【既然他已经不记得了，那么说得再多也没用。】
［你放弃的速度还挺快……］
〈不过纠缠得太久也确实没什么好处，无法推动剧情也无法提供情报，还拖时间。〉
〔说真的，如果你是人类的话我真心推荐你去当导演。〕
遗梦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是认真的……
〈哎呀……我倒是挺想的，不过我们的身体应该没办法出现在太阳下吧？〉
［也是呢……］
〔这有什么？到时候等我的封印解除了，给你们一人捏一个身体！〕
【心领了。】
总觉得她其实也想来一句“大可不必”……
不过话又说回来……遗梦的封印现在是在寒岩身上吧？如果她想要解开封印的话，那寒岩不就……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果然还是想要亲自出去接触这个世界啊。］
〈确实，如果真的能够触碰到就好了。〉
等等……你俩的语气怎么这么不对劲啊？不会真想夺舍吧？？
【想要走在阳光下吗……】
所以说不要那么认真地在考虑这种事情啊！！不要再拿自己成全别人了……
不知道为什么，寒岩默默地记住了这件事情。
她原本是打算先去食堂吃个午饭的，结果又出了意外……怎么天天出事呢。
〔说起来……上次那家伙过来的时候居然没有直接抹杀你。〕
【嗯。】
〈它想放长线钓大鱼吗？〉
［没必要吧……应该？］
就在他们刚刚提起关于‘世界’的事情的时候，‘世界’就像是有顺风耳似的，直接将寒岩又一次带进了那个黑色的空间。
和上次一样，寒时祂们又一次被赶出去了，而且这次的结界比上次还要难突破。
也就是说寒岩又要和它独处一段时间了……
“……又是你啊。”
‘……’
寒岩似乎不怎么意外，环顾了一圈四周之后就原地坐下了。
在这里她似乎能够更像“自己”一些……
‘你可知……’
“我要死了。”
‘……’
“你如果要动手的话就快点，不动手的话就放我出去，我暂时还不想错过不是她当主厨的午饭。”
这个她指的是槿笙。
不过看寒岩的样子……就像是觉得‘世界’不会对她动手一样。
‘……’
“三……二……”
她甚至在倒数。
‘……你的体内有一股力量，它可以让你活下去。’
“活下去之后呢？”
‘……’
寒岩似乎是发现了‘世界’对于遗梦的性格束手无策，于是干脆让自己也用上了这样的语气。
不过她不是电报机，不会经常发电报。
“你不觉得这种事情应该之后再来问我吗？至少在我觉得自己必须要活下去之后。”
‘……’
她甚至在很认真地教对方怎么让成功率变大一些……她真的我哭死。
其实吧……‘世界’也确实没必要等到那时候，除非它有什么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等等，该不会是世界要毁灭了所以需要寒岩的力量吧？
“你说完了没有？”
‘……’
大概是因为觉得寒岩今天好像吃了火药似的，‘世界’居然真的没有像上次一样啰嗦，直接把寒岩送出去了。
〔寒岩！〕
她一出去就听到遗梦喊了一嗓子，差点没给她喊成脑震荡（因为这仨一直是在她脑袋里说话）。
【我还活着……下次别那么大声了。】
［那家伙……‘世界’又和你说什么了？这次居然这么快就把你放回来了……］
【跟我反复强调我活不了了我要死了让我赶紧把力量给它然后去死。】
好总结，有一种添油加醋的精准的美。
〔……哈？〕
〈它需要你的力量？〉
［它……有跟你说别的什么吗？比如说关于这个力量的事情……］
【没有，什么都没说，就是反复强调我要死了。】
遗梦一脸“它**吧”的表情，眉毛拧得像是可以玩双龙戏珠……珠是‘世界’的那个光球。
寒时那边就很直接了，一脸生怕‘世界’又说了什么不该让寒岩知道的事情的表情。
至于寒时祂哥……祂在发呆。
〈你的体内确实有着一股十分隐蔽的气息，但是……！〉
祂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结果直接被寒时给捂了嘴。
［哥你胡说什么呢！她身体里就我们仨，那还有别人啊？］
〔……你是瞎子吗？那么明显的气息都感觉不到？〕
气息原来是可以用眼睛看出来的吗……啊，关注点似乎错了。
［哪有什么气息啊……哈哈……］
〔你小子……不会还藏着什么事吧？〕
［我哪敢……唔！］
听这动静，寒时和祂哥大概率是被遗梦拖进自己的空间里了，寒岩现在也没空去偷听，只能先去食堂吃饭了。
虽然她刚刚怼‘世界’的样子很靓，但是……
【绝对会被记仇的吧……】
【还不知道这家伙好不好对付……下次见面的时候还是先道个歉好了。】
已经在思考失败的方案了吗……
不过在这之后的一年时间里，寒岩都没再出现过和那次一样的失控情况了，当然也没再见到‘世界’。
……
比起前面那一段，后面的记忆显然才是重点。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世界’宁愿派分身去找寒岩也不愿意直接把她给处理掉……是因为她身上还有价值吗？
大概是没想到‘世界’能连着去找寒岩两次，莳烛有点绷不住了。
在记忆恢复之后祂倒是能理解‘世界’此刻的所作所为，但是吧……
“所以说到底为什么要在这种时间去找她啊……”
就寒岩那时候的状态可以说是啥都不需要，情绪稳定力量稳定甚至连心态和身体状态都是稳定的，这种时候去找她到底有啥用啊。
而且为什么每次都要半路把人拐走啊……这么搞人家能不防备你才怪。
祂好像明白为什么后面寒岩敢直接和‘世界’做交易了。
啊，虽然说上面这些内容和后面的事情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祂还是想要稍微发散一下自己的思维。
话说回来……这次记忆里的寒岩似乎比其他时候的要更加“鲜活”一些？
“好像也不是没见过……”
朝荷发出了感慨，他现在已经决定暂时放弃探寻自己的身份了，因为这事情着实有点烧脑而且废人。
废的当然不会是他，废的是泽雾和桦这俩。
就刚刚宕机的那一会时间给泽雾修得满头大汗，一边修理他一边被桦怼。
“……”
看着寒岩这样子，桦反而想起了之前的一件事，很久很久之前的，久远到他差点就忘了。
他愣了愣，然后很快就抿着嘴暗自用力锤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也不知道那家伙整天觊觎她的力量是想干嘛……〕
遗梦的声音突然响起，众人连忙看向了荧幕前的位置。
祂一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被“笑脸”一路拽了出来。
『她总是那么容易吸引到这样的存在呢……不过也是，她值得。』
“笑脸”是一路拖着遗梦并且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出来的，它的注意力甚至都没放在其他人身上。
“……要说吗？关于她那些力量的事情。”
『嗯？』
看着略显局促的莳烛，“笑脸”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出来当百科全书的。
『还没到时候呢，等那一幕来了再说也不迟。』
“这样啊……”
莳烛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祂的视线就开始十分不自然地盯着地面看。
『各位，你们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是在想除了关于寒岩的力量以外的问题。
“为什么‘世界’会听取她的建议，真的等到那时候再去找她？直接把她处理掉不是更方便吗？”
羽筱还是太年轻，再加上他从小接触的都是些见血的活，遇到这种情况第一反应是把人弄了。
『她的情况比较特殊，而且……』
“笑脸”意味深长地看了莳烛一眼。
『虽然说还是一样十分古板，但‘世界’已经开始和莳烛一样期待着改变了。』
『至于原因嘛……一部分是因为它老人家确实想图个新鲜，另一部分当然就是因为它的孩子——我们亲爱的创世神大人了。』
『毕竟祂真的很喜欢改变嘛。』
“……”
听到这话后，莳烛先是愣了一会，反应过来后祂的脸竟然直接以惊人的速度变红了。
祂害羞了。
『在所有循环里的所有的祂都从未停止过寻求改变，这样的执着让‘世界’也跟着起了兴趣，所以就成了我们现在看到的情况了。』
『变量会带来改变，所以变量不能轻易死亡。』
『但它只要真正的变量，它只要能够带来改变的有价值的变量，相当于做不到就去死。』
所以它留着寒岩纯粹只是为了亲眼看看莳烛在追寻着的“改变”吗？
不知道它有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呢……
“我想……它应该已经看到了吧。”
沉默片刻后，莳烛给出了答案。
『谁知道呢。』
它笑了几声，然后转过身去看着荧幕上的寒岩。
〔她尽力了。〕
『嗯。』
只有在亲眼看见那时候的她的记忆之后，他们才会知道她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都做了些什么。
她也许什么都没做。
她也许尽己所能做到了最好。
但不论是哪一种，她都已经死了。
残存的意识等不了太久，因此“笑脸”也十分着急。
这一次时间真的不多了。
……
一年后，寒岩的身体年龄22岁，这个工厂的故事也即将到达尾声。
她沉默着坐在床上，在过去的一年时间里她已经像这样很多次了。
日复一日的工作让她疲惫不堪，被压抑着的情绪也即将到达顶峰。
“——”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似乎有什么人正在外面跑步。
越来越近了。
“——！”
随着“滴”的一声，檀淞就这样打开了寒岩房间的门，然后直接躲到了她旁边。
“……？”
看着气喘吁吁的槿笙以及其他的两个工作人员，寒岩只感觉自己的大脑似乎空白了一瞬。
“哈……”
一边是站在门口大口喘气的槿笙，一边是躲在自己身后瑟瑟发抖的檀淞，寒岩从没觉得这里有今天这么热闹过。
【他们……在干什么？】
［你可以等那边那个缓过来之后问问她。］
过了一会后，槿笙终于是缓了过来，她扶着墙站直了身子，看着寒岩和檀淞。
“你没关门？”
“关了。”
“……？那他怎么把门打开的？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会开这种锁了？”
寒岩转过头去看着檀淞，对方则是一昧地躲着不愿意出声。
事已至此，寒岩大概也明白眼前这个是谁了——大概算是因为实验而出现在檀淞身上另一个他。
这个他的性格内向，一开始还好，到了现在除了寒岩以外谁都不愿意跟着。
看样子……他应该是用了自己的能力操控了电梯直接上来了，甚至还把寒岩的门也弄开了。
“是他的能力，能够操控被自己的手触碰着的电子设备……你可以理解为方便一点的黑客。”
“……哈？”
槿笙指了指他，然后就看见寒岩点了点头。
“……”
“檀淞”缩在寒岩身后，一副不愿意出去的样子。
“他在怕你。”
“……？我还怕他呢，长得那么大一只，他居然还怕我。”
他拽着寒岩的衣服，往自己的方向扯了扯，然后顶着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蜷缩在寒岩身后。
“……”
“……”
总之就是除了“檀淞”以外的都沉默了，那两个工作人员更是直接逃离了现场。
［这家伙……比上次还要更亲近你了啊……］
寒时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对劲，但是寒岩没管祂，转过身去用手给“檀淞”简单打理了一下头发。
“……”
明明只是这种程度的触碰，他的眼睛却笑得只剩下一条缝了。
〔这小子……〕
〈……〉
大概是因为“檀淞”是基于寒岩的血的产物，姑且也算是个意识，这就导致遗梦对他的敌意特别大。
不……应该说是目前只有意识没有身体的对他的意见都很大。
“你先去工作吧，我会看着他。”
“那你……”
“会写观察日志的。”
之前估计已经试过不少次了吧……
“好吧……那我就先下去了，你如果有事的话记得找我。”
“……？”
“你最近的状态真的很不对劲……感觉你身边死气沉沉的。”
“那是你熬夜产生的错觉。”
寒岩的语气很平静，听上去不像是有问题的样子。
“嘶……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是已经熬了三四天了。”
“这样下去研究还没结束你就要猝死了。”
“你说得对，所以我选择继续作死。”
她看着槿笙直接一路火花带闪电地窜了出去，现在直接连影都见不到一点了。
这不是挺精神的嘛，感觉在熬个两三天都不是事。
〔……这家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近你的？〕
【几年前。】
〈你还挺招他们喜欢的……难道说是因为你是特制的容器吗？〉
［……］
在祂们眼中，此刻这个趴在寒岩肩头的家伙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的另一个檀淞——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畸形的怪物。
［你离它远点……它不是什么好东西。］
【……？】
〈……〉
然而，祂们眼中的怪物并没有选择攻击寒岩或是做些别的什么，它只是十分亲昵地蹭着寒岩的脸。
而这也是让祂们感到为难的原因，因为只要它没有对寒岩造成威胁祂们就没有理由去把它处理掉。
〔这家伙到底想干嘛……〕
“寒岩……花……”
“……？你是说之前的那些花吗？”
“嗯……想看，想看好多……花。”
“抱歉啊，我……没能照顾好它们。”
可这明明不是你的错……
好在眼前这个能够让寒时祂们提防着的家伙对寒岩没有恶意，它微微歪了歪头，然后笑了。
“没事……喜欢。”
“……”
“看过了……就好了，喜欢。”
它双手环住寒岩的脖子，在她的身上蹭了蹭。
“……”
“喜欢……寒岩，喜欢。”
“你还真是……”
这大概是寒岩第一次露出这种近似宠溺又无奈的表情，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着，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喂……！不要被它骗了啊！］
“不骗……寒岩，我……不骗。”
它努力为自己辩解着，然后又着急地往寒岩的脸上蹭了蹭。
“……”
“我不像……你们，我不骗她。”
〈……〉
“你们……骗子，都是。”
寒岩伸手抱住了它，轻轻地抚摸着它的后颈。
〔你不会真的信了吧……？这种家伙最擅长骗人了，你……！〕
【可是……我说它没有骗我。】
［你疯了吗……］
“你们……坏，寒岩好。”
它的许多动作都是十分亲密的，哪怕知道自己正在被盯着看也丝毫不收敛。
〔啧……！你难道真的要任由它摆布吗？！它和你明明……〕
【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
［……！］
【在黑暗中，我们是一体的；在光明之下，我会以自己的影子作为它的栖息地。】
她的语气变了，但手上的动作依旧不停，她依旧在不紧不慢地抚摸着对方，仿佛不曾知晓自己脑海中的争执。
那场她暂时还无法触及的关于她的过去的争执。
“寒岩……不怕，我陪着。”
“没有在害怕，只是在想你是谁。”
“我……记得，寒岩……不用记得。”
“……为什么？”
它将自己的脸埋到寒岩的颈窝处，轻声说着。
“记忆……很痛，寒岩不痛。”
“……”
“寒岩……名字不是，不知道。”
“……？”
这是在说寒岩的名字不是寒岩吗？可是这名字不是……憬帮她取的名字吗？
而且“不知道”又是什么情况……
“但是……寒岩喜欢，所以我……喜欢。”
它笑眯眯的，一个劲地往寒岩身上蹭，像是要把这些年的全都补上似的。
“你……有名字吗？”
“没有……”
“那身体呢？”
“没有……只能附身，人类可以。”
寒岩盯着它看，它也盯着寒岩看，脸上的笑容十分明显。
“那你……”
“我没有……恶意，我对寒岩，喜欢。”
“……”
“所以……我不伤害。”
她愣了一下，然后沉默着摸了摸它的脑袋。
“谢谢你。”
“不用谢，对了……”
“……？怎么了？”
“寒岩不喜欢……这样，我……可以变，可以变成……寒岩喜欢的样子。”
它又歪了歪头，恋恋不舍地蹭了蹭寒岩的脖子之后，檀淞的身体就向后倒了下去。
没倒地上，寒岩反应过来立刻给人拽床上了。
一团黑色的粘液从檀淞的身上分泌出来，然后渐渐凝聚成了和寒岩相似的身形——但是它的脸部是一片漆黑，也就是什么都没有。
没有凹陷，看上去就像是带了一个漆黑色的面具。
“你……”
“寒岩……喜欢？”
“嗯，喜欢，很喜欢。”
听着对方那小心翼翼的语气，寒岩也不自觉地放轻了自己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潜意识里认为对方是值得信任的，她认为对方是熟悉的……至少曾经是。
“寒岩喜欢我……开心。”
明明那张脸上没有五官，可寒岩的直觉告诉她对方确确实实在笑。
“……”
面对这种微妙的感觉，她微微睁大了眼睛，想要仔细地观察对方的情况。
“寒岩喜欢……就好。”
它又歪了歪头，这个动作似乎是它的一个小习惯。
在这之后他们又拥抱了许久，直到它不得不回到阴影之中。
“要回去了吗？”
“嗯……寒岩，下次见。”
“好，再见。”
啊……寒岩十分难得地在道别的时候说了这两个字呢。
她以往都是说“拜拜”的。
因为她觉得既然之后不一定会再见面，那也就没有必要做出再次见面的承诺。
但是这次不一样。
她相信对方还会再来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