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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末小人物 第102章 郭嘉之谋 上

    绣楼是后世才有的称呼,汉代女眷通常住后院,司徒一生简朴居所面积并不大,一方面家里后院过于狭小,除了仓库就剩一间侍妾居住的土坯房就占用;

    另一方面,动工扩建费时费力,因此干脆在卧室一角直接起二层,简单的木质结构接个楼梯就完工,反正也只有一个人住,面积小点儿没关系。

    转眼入了深秋,刘琰都在绣楼里住了好些天了,袁绍十万军全挤在黄河北岸,硬是打不下一个小小的黎阳城,打不下黎阳就不敢过河,他不过河曹操也不离开许昌。

    按说袁绍的表现不该这样差劲,刘琰越发急躁,宴席常办可食不甘味只是一味喝酒,人是肉眼可见消瘦下来。

    唐姬得知财宝被骗走,隔三差五发脾气,碍于身份不好亲自登门问罪,派出太监满许昌找刘琰,名义上是邀请去做客,识内情的人都知道去了准被扒层皮。

    主要不主动去唐姬家,起码人身安全能够保证,这天赶上幕府休沐,大清早一家人还在睡懒觉,猛烈的砸门声过后屋外一阵大乱,到处是仆人侍女在喊叫。

    做梦曹操被打倒,自己接任司空,正对着祝贺的官员训话,迷迷糊糊被人拽起来,没睁眼就听见赵温愤怒大喊:“你等放肆!”

    “你到心大,这时候还做三公蠢梦!”

    刘琰大大抻个懒腰,看到眼前军士顶盔掼甲,司空长史王必还在不住嘲讽,被当众揭了梦话顿时火气上头,扬手一巴掌打过去:“关你鸟事。”

    王必完全没想到,瞪大眼睛委屈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刘琰困意又来打个哈欠:“滚出去本侯要穿衣。”

    “你,你。”王必指着刘琰半天说不出话。

    “再看眼珠子挖出来踩碎!”话音未落刘琰又是一嘴巴啪一声抽在王必脸上,抬眼看向周围军士杏眼一瞪:“都滚下去!”

    军士们你瞅瞅我,我瞧瞧你纷纷看向长史,王必双手捂脸咬牙切齿:“就与你些许时间。”

    “是抄家吗?”刘琰故意穿得很慢,既然已经出头了就坚持到底,赵温要留到关键时刻在发声。

    “不是。”

    “你们就这么冲进来合适吗?我打你对不对。”

    “不合适。”

    现在王必想死的心都有了,这里是司徒家,不是抄家灭门的罪过,就这样带兵冲进来明显坏了规矩。

    原本是想着得知东窗事发定然慌乱,连怕带吓怎么说怎么是,正好趁这个时候羞辱权贵,展现一下寒门威势,哪曾想闹成这个结果。

    “说,怎么个事儿。”刘琰下楼时有意撞了王必一个趔趄。

    王必拿出司空属行文,立时又来了底气:“赵彦勾连南阳,司空行文,宪司合勘,令某提兵入府搜查。”

    刘琰抢过行文上下打量,心里怕得要命还得故作强硬:“我哥在中台当值,并未归家。”

    “告诉你,已经抓捕入狱,这里是他居所,理当搜查。”

    赵温闻言跌坐在地,面色惨白不住摇头。

    可以确定不是因为衣带诏事件,勾连张绣是重罪,不过,只靠几封往来书信可不够,刘琰环视一众军士:“谁敢出去乱说杀全家,还有,查可以,坏了家什找你等算账。”

    兴许是被气势震慑,军士们搜查的都很小心,检查密室暗格时赵温眼角明显一颤。

    “钥匙。”王必隔着老远伸出手掌。

    书信就在里面,只要一口咬定不知道是谁放里的谁都没招,问就是我刘琰天天醉生梦死,看不住钥匙很正常,笔迹相似又怎样,找几个书生模仿不是难事。

    瞧见王必那副得意模样刘琰就生气,铁了心就是不配合:“没有。”

    “我方才看见你胸上挂着!”

    “你方才看见什么了?”

    王必嘴角一抽,明明距离很远还是后退两步,回头对着军士厉声下令:“砸开!”

    暗格被砸开,赵温眼睛一翻昏死过去,王必拿着一摞信笺一张一张看完大笑连连:“赵彦勾连南阳意图突袭许都,证据确凿全部带走!”

    “假的!伪造,栽赃!”刘琰几步走上去指着王必的鼻尖尖叫:“我亲眼看见是你放进去的!刚放进去的!你这寒门出身的狗,我早晚弄死你!”

    王必闭起眼睛连续几个深呼吸,调整了半天情绪才睁眼:“您昨晚喝多了?还没醒酒吧。”

    说完回身对着赵温恭敬行礼:“就不劳司徒公尊驾,请于家中安待。”

    “老朽,老朽。。。。。。”赵温看着全家都被带走一时慌了神,翻出曾经那份断绝父子关系的公告,见到上面字迹清晰这才定下心来。

    刘琰和侍妾分开坐在两辆车里,剩下一大家子男男女女被穿成一串,一路上走的很慢,百姓越聚越多不住指指点点。

    司空幕府外面早有上百甲士列队等待,一人顶盔掼甲上前拱手:“在下车骑将军幕府,中军校尉史涣,请孝阳侯入内。”

    史涣的出现,证明车骑将军五校营进驻城内了,曹操虽然不是车骑将军了,可事实上,董承根本无法掌控军队,果然,军权不是靠认命和印信就能控制。

    “曹家人呢?”没见曹家军将刘琰心里发慌,没曹纯和曹洪有孔桂也成啊。

    史涣笑而不答,事情明摆着,五校都是外姓将领,曹操在防着丁家暗中给自己通风报信,刘琰也不问了,在甲士押送下直接进入大门。

    走到司直公事房外,郭嘉在厅内与荀攸正谈论什么,见到刘琰到来拍手说道:“哦呵呵呵,又见面了呦。”

    刘琰稍一愣神立刻被推搡进入大厅,对于郭嘉问候就装作没听见,坐在胡床上,半闭着双眼表现得很没精神。

    郭嘉喝了口茶水:“过去的话依旧算数,都有谁?”

    “有证据就判没证据就放,别讲废话。”刘琰眉眼倒竖语气不屑:“还特么都有谁?我说有孔融,有董承,有荀棐,有司马朗你信呐?”

    “有董承我信。”郭嘉提笔记录,再抬头变了脸色:“还有三位吧?”

    “我睡过的多了,都算呀?我说你是不是嫉妒?”刘琰讲完看向荀攸,顺着她的眼神屋内书佐椽吏都下意识跟着看过去,荀攸气坏了一拍面前几案:“看我做什么!”

    刘琰端起茶杯慢悠悠抿了一口:“随便看看没别的意思。”

    郭嘉摆摆手:“耍小伎俩没劲,元让撞破谋划所以心虚,不然被讹去那许多宝物怎么解释?”

    话音未落刘琰直接就问:“宝贝充公没有。”

    郭嘉闻言稍一愣神,荀攸抢先开口:“呃,与你家兄长案情无关,并未充公都归元让了。”

    “无关就好。”刘琰长长呼出一口气,一副放下顾及豁出一切的模样:“你说对了,心虚了。”

    “心虚什么?”

    “你说心虚什么?”

    “我知道你心虚什么?

    “你当然知道我心虚什么?”

    荀攸听不下去了,揉着额头一脸烦躁:“够了够了,奉孝别问了,还不够荒唐吗?”

    郭嘉抬起团扇遮挡面孔,只露出两只眼睛,那双眸子里闪烁出智慧的光:“哦呵呵呵,动静忒大想不知道都不成,足下可真不要脸。”

    “我是放荡不羁纯真性情,不似你,道貌岸然心底肮脏,表面一副清高样子,其实嫉妒的要死,满脸厚粉就是证明。对了你还吃药吧,你会分辨好坏吗?你只知道五石散吧,末学肤受邯郸失故,鱼目当珠滥竽充数。”

    “闭嘴!”郭嘉被说到痛处当即失控,几步走到刘琰近前高声叫喊:“你们永远高高在上,民脂民膏已经无法满足,你们要的是啜饮万民脂血,世世代代敲骨吸髓。”

    “可悲的是千千万万人挣扎在生死线上,还要对你们歌功颂德。以你们为楷模,幻想未来能如你们一般,幻想在你们牙齿缝中寻找掉落残渣。哪怕十代百代仍旧被压榨在脚下,为了那可悲的幻象心甘情愿被磨碎。”

    “有人还为此沾沾自喜,殊不知他们与底层万民一样,在你们眼里就如田间蛤蟆,地上唾液,蛆虫内脏一般臭不可闻。”

    郭嘉越说越激动,面色潮红呼吸急促大口喘气,手撑着柱子缓了半响:“你说得对,我承认羡慕,我承认嫉妒,但我更憎恨,道德沦丧百姓如刍狗,我心痛,必须杀光你们换我来。”

    “底层都心甘情愿你操哪门子闲心。”刘琰觉得好笑,有热血的老百姓都跟着大贤良师一起死了,剩下的又愚蠢又胆小,别说压迫就算当面弄他们妻女又怎样?

    “或者说你就是想成为我。”刘琰冷笑连连:“你心里没有百姓,一点都没有,你的认知里你就是百姓,而我,我见过,我做过,我承受过,吃虫子,吃老鼠,吃草根,我就是难民!”

    “知道什么是天灾吗?唉,水旱蝗瘟总在一起出现,就说蝗灾,你见过吗?你听说过吗?你愿意去听说吗?”

    “你是不是想说,为什么老百姓不去捉蝗虫吃?我告诉你这白痴,蝗虫成灾只要能咬动的全都消失,你火都点不成。”

    “我知道,你会说生吃呗,我吃过,我告诉你,有毒,生蝗虫有毒!”

    “你这只虚伪的狗,高举救苦救难的旗号,说白了不还是想上来享福,罢了。。。。。。”

    说着掸掸衣襟收敛笑意:“明白告诉你,你不配,你永远不可能。”

    郭嘉上气不接下气,都快站不住了,荀攸稳稳坐在上首沉声埋怨:“他没有,你还没有良知吗?”

    “你们荀家就别提良知了。”刘琰那玩味的眼神,看的荀攸老脸一红低下头去。

    “好,好,好。”郭嘉稍微止住咳嗽,先是连说三个好字:“赵彦叛逆你知情,暗格钥匙由你保管,不要试图抵赖,那样做没意思。”

    “我有钥匙不假,可那事之后我躲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去看暗格?”

    “与看暗格没关系,奉孝是讲你知情。”荀攸说话间眼神闪烁,不知在传达什么意思。

    “我?”刘琰被逗笑了:“我能干啥?”

    刘琰外台谒者有名无实,进宫就是聊天喝茶几乎不坐班,剩下官位除了黄阁主薄都是虚职。还是出了名的好吃懒做,账都算不明白上班还带着仆妇,许昌有句名言形容这位:敞门酒肉味关门男女事,就这么个家伙要来干啥,天天醉生梦死不泄露就谢天谢地了。

    “唉,你糊涂啊,知情不报也有过哩。”荀攸叹息一声,教育犯错的晚辈一般语重心长,从语气中听得出承认眼前蠢货属于无辜卷入。

    “公达当以国事为重。”郭嘉察觉出荀攸不对劲,荀家唐家等等这些士族,盘根错节牵一发动全身,暗骂一句无耻公卿,甘当保护伞简直卑劣至极。

    刘琰面色如常心思翻动,荀攸一句话就给脱了一半罪责,只要接一句:都是一家人偶尔见了也没当回事,多半就给判个归家待罪了。

    身上那么多官位可撸,满许昌都是保护伞,等风声一过多跑几趟宫里,轻松混个官出来继续飞扬跋扈。

    不对,不对,不对,刘琰心头剧震,赵温也有钥匙,照样在家里没有被牵扯,就是并不打算让赵家现在就倒台。

    轻易就能开脱一半罪责,已经不需要任何暗示了,一定没有自己参与的证据,这不是等于明说只举报了赵彦一个人吗。

    郭嘉兴许是演戏,他始终怀疑董承他们是否有其他谋划,从抢到车骑将军那一刻,董承就站在了曹操的对立面,甚至不需要证据,只需要一个过得去的借口。

    而自己不同,郭嘉没有证据,只能靠猜测,他希望打开一个突破口,刘琰不用任何辩解,只用保持正常状态就可以。

    不用猜测荀攸出于什么目的,颍川人自有合乎利益的打算,保刘琰多半是不愿意赵温彻底扯进来,赵温知道的太多,还是留在外面最好。

    对面底牌给内奸亮出来了,好像个蠢货一样被诈,自尊心收到严重打击,众所周知,愚蠢和胸小是她刘琰最在意的两个禁脔。

    火气上窜就该释放,压住不也不想压,刘琰怒视郭嘉厉声尖叫:“非要我死是不是,好,我承认就我干的!爱咋咋地!”

    “承认就好!”郭嘉气势陡然一升,挥动大笔又开始乱画:“与董承等人密谋叛逆,协助赵彦勾连南阳。”

    “纯栽赃啊!”刘琰愤怒至极摔碎茶杯:“一起睡觉就算叛逆?来人去夫人那取我甲来!”

    “威硕使不得。”一听弘农夫人,荀攸故作惊慌起身要上去阻止。

    郭嘉伸手一挡哈哈大笑:“装疯卖傻只会暴露胆怯!你是不是还要当场击杀我啊?”

    刘琰先是朝外走了一步,突然旋身甩手指向郭嘉:“放屁!当我与你一样愚蠢吗?我要等到晚上,先放火制造混乱再趁机弄死你!”

    霎时整个屋内如时间静止,所有人保持一动不动,一片寂静落针可闻,只有刘琰面朝郭嘉前进一步,摊开手掌又狠狠握紧:“弄死之前,先暴尔桃。”

    一直在记录的书佐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开了头便止不住,不论是侍卫还是椽吏都在捂嘴偷笑。

    郭嘉无奈也跟着苦笑:“带下去,先带下去。”

    “奉孝啊,打草没惊出蛇,蹦出条蚯蚓还带一身泥。”荀攸斜眼瞧着郭嘉冷嘲热讽。

    郭嘉心道还不是你拖后腿,拿起纸发现刚才一顿乱画,一根根粗线横七竖八,看着还真像是满地蚯蚓在乱爬。

    气鼓鼓甩飞废纸,扭脸看向荀攸,神色一瞬间恢复淡然:“没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