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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自朔方 第78章 援军

    天宝十四年,正月初十,武川堡寨。

    黄河北地民间流传,正月初十是老鼠娶亲之日,俗称耗子娶媳妇儿,家家户户都有在当天吃莜面的习俗。

    民间俗称的莜面,是莜麦的产物,多种植于阴山两侧的山地之间,尤以武川周边所产之莜面,品质最为上乘。

    莜面的吃法很多。蒸着吃、炒着吃、烫着吃都行。凉拌着蔬菜吃不错,蘸着猪肉汤也行,用羊肉煮臊子汤吃最香。

    莜面自古属于粗粮的范畴,因此很难见于中原富庶地区,实乃北方贫苦百姓的主食。

    之所以成为贫苦百姓的主食,是因为莜面有个很意思的特点,就是吃下肚以后,一遇水就会膨胀。

    所以武川当地有个俗语:莜面吃个半饱饱,一喝水就正好好。

    这种靠水分膨胀来的食物,人一走动难免腹中胀气,自然只适用于普通百姓的裹腹。因此有民歌唱曰:三十里的莜面,二十里的糕,十里的荞面饿断腰。

    顾名思义,荞面,就是以荞麦磨制的面粉;而所谓的糕,也称糕面,也就是玉米面,自然是玉米颗粒磨制的面粉了。

    老百姓的食物,五谷杂粮,说的就是这些上不了富人餐桌、难登大雅之堂的粗粮。

    但时移世易,后世莜面有了一个新的叫法:燕麦,由此莜麦打了一个翻身仗,反而成为富人眼中理想的健康食品了。

    李俊本来是不太懂这些的,但奈何武川的百姓太热情,反正堡寨里的羊多,老百姓提着一袋袋的莜面来,镇北营煮上一锅锅的羊肉汤。军民鱼水不分你我,大家伙一起推莜面窝窝、搓莜面鱼鱼、压莜面饸烙,倒也其乐融融。

    吃完午饭,送老百姓出了堡寨,李俊站在堡寨城墙上,正四处随意看看。

    忽然,自堡寨的东北方向回来一小队骑兵,手中举起一支小旗,旗语告诉堡寨守军:有数百人的骑兵来犯!

    李俊赶紧传令击鼓备战,并派人把干柴、羊粪和马粪置于堡寨后方的塔楼,准备随时点燃狼烟,通知东面的振武遥辇西卫警戒。

    鼓声响起,五军备战。

    如今武川堡寨内的镇北营,正兵已有九百余,辅兵六百余,大军总计一千六百多人的兵力。听到鼓声响起,将士们该披甲的披甲,该上马的上马,有条不紊地进入战备状态。

    李俊下令骑兵营分左右两军出寨,择地势高处列阵。

    刀牌队前出堡寨一里,摆下防守阵型。

    中军两路人马和辅兵营压镇出场,弓箭手引弓待发。

    后军由汪平和虎子各领一营,分别驻守堡寨和外围大营。

    张振海率领的前锋小队,几乎在鼓声响起的瞬间,就像一支离弦的利箭,向来犯之敌激射而去。

    小半个时辰过后,张振海派人回来传话:似是援军到了。

    李俊众人惊奇,这大雪封山的,哪里来的援军?

    很快,一小队人马向堡寨而来,看起来像是有两伙人。

    待来人抵达刀牌队阵前,有一伙是镇北营的骑兵,大伙自然认得。另一伙骑兵的年龄都大一些,身穿与镇北营不一样的的制式棉服。

    镇北营里有战士见来人着装就喊了出来:“校尉,是中受降城的军服。”

    镇北营本就是由朔方各州城的少戎军组成,里面来自中受降城的小伙伴,自然认得中受降城正兵的着装。

    其实,朔方各地的朔方军,铠甲、武备、军旗、常服和夏季军装都是统一的,唯独冬季棉服的颜色、款式、花纹、质地略有不同而已。

    原因倒也简单,便于各州城就地取材罢了。

    李俊打马迎了上去,赵继业和铁军护卫在李俊的身侧。

    镇北营先锋伙长先上来禀报:“校尉,我们看过对方的文书,应该是中受降城的人。”

    李俊点头回应,让来人呈上文书。

    中受降城的骑兵伙长下马,掏出来几份文书,来到李俊近前。

    赵继业也下了马,来到来者面前,接过了文书信物,转交给校尉。

    李俊看了一下,第一封是安思顺写给中受降城兵马史秦洪的亲笔信,让秦洪派人马赴武川探访李俊的下落,末尾有安帅的大印。

    第二封是正式公文,由朔方都护府直接下达给中受降城府衙兵马史,内容和意思与安帅的亲笔信差不多,但是末尾由朔方都护府副帅李光弼署名,并加盖了都护府的信印。

    第三封是丰州府衙刺史颜季明、长史范文峰、兵马史贺鲁铁联名写给安大帅的求助信,请求安大帅协调派出队伍找人。

    第四封是中受降城府衙和兵马史的公文,写明由中受降城兵马史秦洪亲自带兵北上。

    第五封是丰州刺史颜季明写给李俊的亲笔信。

    说实话,凭李俊目前的层级,尚且辨认不出这些信印是否伪造。因为他平时接触不到这个层次的公文,也就没有人会指导他如何辨别真假、如何防伪。

    但颜季明大人的字迹,李俊可是见过多次了,非常熟悉,一眼可辨真假。

    李俊将颜季明大人的亲笔信和中受降城的公文留下,把其他三封公文递给赵继业,由赵继业返还给中受降城的骑兵伙长。

    李俊这才下了马,来到中受降城骑兵伙长面前:“如此说来,秦洪秦将军亲至武川了?”

    来者抱拳回应道:“回校尉,秦将军派小的先来给校尉传个话,如果镇北营已经列队结阵,还请等他到了再回营。”

    李俊一听就笑了。

    这个秦将军好生有趣。他估摸着,假如自己守在堡寨内,一定会对他带领的队伍有所防范,势必做出相应的应对。之所以要等他抵达堡寨后再撤防回营,想必秦将军有了考较一番的意思。

    有趣,有趣。

    好吧,你想看,那便让你看看呗。

    李俊传令下去,让各军将士注意保暖,打起精神,一会儿迎接来自中受降城的友军入寨。

    又过了一刻钟,张振海带队打头,后面影影绰绰跟着有数百人的队伍,大队人马相跟着来到堡寨。

    前来传信的骑兵归队,来人队伍在镇北营刀牌队阵前一百步的位置停下,有一主将在两个副将的陪同下,迎向镇北营方阵。

    李俊打马上前,冲来者主将抱拳行礼道:“镇北营领军校尉李俊,见过兵马史秦将军!”

    张振海现在做事很小心,在没有得到李俊的授权之前,是不会向陌生人透露镇北营军情的。

    虽张振海小队带着秦洪大队来到堡寨,但一路上并没有与对方有过多的交谈,反而保持一定的距离。

    因此,秦洪并不清楚镇北营目前的实力。

    在秦洪的想象中,李俊的镇北营无非是三种处境:

    第一种,镇北营主力已被契丹大军歼灭,李俊即便存活,目前想必也处境艰难,躲在某一隐蔽处蛰伏。

    第二种,镇北营以一己之力对抗契丹大军,此刻正坚守堡寨,李俊和镇北营虽身陷险境,但实力尚存。

    第三种,契丹大军的主攻方向并非武川,甚至连朔方都不是。因此李俊和镇北营对上契丹军的小股人马,或两者对峙但相安无事,两军之间楚河汉界划分的很清楚;或两者打个有来有回,两军也难分高下,各自据险为守,但镇北营占据武川堡寨,有丰厚的物资储备,总体略占上风。

    秦洪自认为带兵多年,经验老到,李俊和镇北营的处境,不外如是。

    但是当秦洪见到张振海带领的骑兵小队,秦洪觉得自己或许低估了这个李俊。

    就在刚才,秦洪亲眼看见镇北营布下的防守阵势,秦洪心里卧了一声大槽。

    秦洪心想:贺鲁铁是有多不靠谱?不是说李俊只带了区区五百人马过阴山吗?怎的现在粗一看足有小两千的人马?这特么李俊还能是个校尉吗?比朔方个别州城的兵马史管的兵都多了好不好?

    秦洪心里胡思乱想,面子上却不露声色,对迎上前来的李俊笑着说道:“镇北营弟兄们辛苦了!”

    李俊也笑着回应道:“哪里哪里,李俊连累秦将军连年都过不好,实在是心里有愧,抱歉抱歉!”

    秦洪笑道:“果然如贺鲁铁所言,我看俊哥儿带兵也很有一套。你我本都是行伍之人,过不过年有什么重要?”

    李俊点头称善。

    秦洪笑着说道:“还要劳烦俊哥儿,带我参观参观镇北营军容。”

    李俊对此已有了准备,随后便带着秦洪三人,于马上经过诸军各方阵,并将各方阵的主将和副将介绍给秦洪三人。

    宾主简单见过礼,李俊邀请秦洪带中受降城骑兵入堡寨。

    出乎李俊所料,秦洪却打住战马,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跟李俊说道:“既然俊哥儿已布下如此大阵,我等远道而来,何不趁此机会,切磋比试一番。也好让咱们朔方军的老兵油子们,见识见识俊哥儿和少戎小将们的本事?”

    秦洪话一说完,中受降城骑在马上的老兵们都笑了。

    有老兵接着秦洪的话喊道:“让咱们这些老家伙,陪这些小娃娃们练一练!”

    朔方军的老兵自大惯了,听秦将军有心考较检阅镇北营,这些老兵们一下就找到了乐子,一个个跃跃欲试,恨不能立马把镇北营这些小家伙们,按在地上好好摩擦摩擦。

    其实,也就是镇北营,都是由年轻人组成。若换在一般的军营里,老兵照顾新兵是真的,可老兵往死里欺负新兵,也是真的。

    老兵打心底里看不起新兵,认为新兵蛋子们没有经受过血与火的洗礼,战斗力不值一提。

    非经过锤炼,不足以成强兵。

    因此,自古以来,军队中多流传老带新、老欺负新,其实是借老兵之手,磨练新兵的意志与斗志。

    镇北营小将们听老兵笑了个肆无忌惮,当下都是憋气。但军令和军纪如山,主将不动,我自不动。大伙虽然心里窝火,但镇北营全军纪律严整,不动如山。

    李俊豪气顿生,也不顾及秦洪在场,大笑几声,回身向镇北营将士们喊话:“弟兄们,有人挑衅我镇北营,你们说怎么办?”

    镇北营将士们早已按捺不住心里的火气了,听校尉有此一问,众将士纷纷请战:“校尉,跟他们干!让他们见识见识镇北营的手段!”

    一支战之能胜的军队,在气势上永远藐视敌人,一遇到对手,将士们都是嗷嗷叫着往上冲。

    就冲这一点,秦洪知道,这位李俊小哥,真如传言那样,带兵果然是有些手段。

    李俊眼中带着玩味的眼神,看着这个比他官阶高了不知多少的秦将军道:“小子好奇,秦将军想怎么比试?”

    刀剑无眼,特别是这种冰天雪地的时候,无论是人还是战马,无论是兵器还是战甲,都比正常时候要脆一些。

    如果比试双方的力道拿捏不到位,是很容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的。

    秦洪大手一挥道:“咱们各选几十人出来,就比试马上搏杀、骑射和摔跤三项即可。”

    镇北营将士们,现在可听不得“摔跤”二字。一待秦洪说完,镇北营的各方阵里,爆发出一阵哄笑。

    “恭敬不如从命,将军请吧!”

    双方约定,各自选派三十名代表,十人操练马上对战,点到为止,以占上风者为胜;再十人于行进中骑射,以中靶点数大者为胜;另十人摔跤互搏,以把对方摔倒治服为胜。

    李俊和秦洪各自回军点将。

    李俊有心给镇北营众小将扬名,于马上搏杀一项,点薛海涯和张振海出战,由他二人再选人手,凑齐十人之数。

    于行进中骑射一项,李俊点遥辇楷落和阿斯楞出战,也由二人各自选派人手,凑齐十人之数。

    于摔跤互搏一项,李俊点雷子和陈成出战,再由他二人挑选队友,凑够十人之数。

    镇北营这边进行的很快,三十名代表各自出列,来到两军阵前。

    中受降城众人显然没有料到,镇北营出战竟如此之迅速,几乎信手拈来。老兵们不禁提速选人,出战的速度比镇北营要晚上不少。

    李俊向秦洪做一个请的手势:“还请将军下令!”

    镇北营小将和中受降城老兵拉开距离,手中的马槊已将尖锐的槊头取下,众人跨下的战马已跃跃欲试。

    待秦洪一声令下,薛海涯和张振海长槊前压,人马好似合为一体,朝着中受降城阵地杀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