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景共谁同 第161章 素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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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摊伙计陈小八滔滔不绝地讲着近来京中的趣事儿，郑明义和郑言恭叔侄俩也竖起耳朵听着，一行人在茶摊耽误的时间难免就多了些。
不远处的王副千户和几个手下躲在暗处，他们就没有茶摊这些人的好享受了，只能啃着干粮喝着水囊里带的凉水。
“头儿，留了两个兄弟在白云观，其他的都回来了。”一个锦衣卫靠近王副千户，朝一个方向扬了扬下巴。
王副千户点了点头，“叫两个兄弟去茶摊坐坐，听听看他们跟个伙计聊啥呢。”
得了令，两个乔装路人的锦衣卫进了茶摊。
茶摊一共也就七八张桌子，此时伙计正跟曹国公府的护卫聊得火热，一旁烧水的老妇只得亲自提了热茶给新来的客人。
那边的客人给的赏钱都比茶钱多好几倍了，老妇也不想得罪了贵人。大方地给新来的两位客人送了两张新出锅的菜饼。
“客官尝尝，这是刚烙出来的野菜饼，吃个新鲜。”
两个锦衣卫没有多纠缠，摆了摆手让老妇退下，自己倒了两碗热茶暖了暖灌了凉水的肠胃，又拿起还冒热气的菜饼大口吃起来，耳朵却全神贯注在不远处的热闹。
“这，哥几个就不知道了吧。”陈小八端起大碗茶喝了一大口，用手一抹，接着说道，“曹国公府......功劳......忌惮......”
陈小八用手遮住嘴，小声和坐一张桌上的几个护卫继续说着，旁边的人只能见几人交头接耳，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两位锦衣卫交换了眼色，饶是他们习武之人耳力好，那伙计的声音也像是被隔绝了一般再听不到半个字了。
——————
却说白云观的女眷们，在客院休息片刻，终于到了该用午膳的时刻。
穆芙芮肚子里的早膳和点心，早就在爬上长长的阶梯后消耗得一干二净了。听说马上就能吃到白云观的素斋和点心，两只眼睛迸发了闪闪金光，像个逃难来的灾民，已经好多天没有吃过任何食物了。
除了万老夫人和世子夫人两位长辈，连万佳见穆芙芮嘴馋的样子，都忍不住悄悄掐了掐她的胳膊。
“你别期望太高，待会儿失望。”
在场的，也只有郑蕊和穆芙芮感同身受了，只不过她碍于规矩，不敢像大嫂嫂那样表露出来。
“究竟味道如何，等入了我口自见分晓。”穆芙芮丝毫不被万佳泼的冷水影响。
国公府的丫鬟帮着几名提来食盒的小坤道将素斋一一摆放好。
道观内的条件自是比不上在家那般，房内只有简简单单一张八仙桌，围着几把凳子，用的餐具也都是粗瓷碗。
也有那讲究一些的人家，自卑一应用具，莫说餐具了，连房里的花瓶都要带上自己惯用的。
只不过，万老夫人觉得，如此这般，诚心不足，对神不敬。
穆芙芮一双眼睛盯着一盘盘素斋摆上桌，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待会儿先吃哪一道菜，再喝哪一道汤了。
万老夫人此刻也觉肚中饥饿，她一动筷子，小辈们才能开始。在外面也不讲究丫鬟们伺候用膳了，除了留下两三个照料，其他丫鬟们也自去观里给她们准备的地方用素斋。
穆芙芮早就对那道酿扒竹笋跃跃欲试了，待得可以开动，她迫不及待夹了一口竹笋，只觉口齿生香。豆腐和香菇的风味被酿入笋内，一口下去，不仅能尝到竹笋的鲜嫩和清香，连豆腐和香菇都别有一番滋味。
郑蕊见大嫂嫂夹一道菜她就跟着夹一筷子，姑嫂俩每每用完一道菜都要用眼神交流一番，两人这番样子自是落入桌上其他三人眼中，看着她俩进得很香的样子也不由食指大动。
在观里讲究过午不食，吃完午膳就只有少量的点心了。万老夫人年纪大肠胃弱，即使在家，晚膳也用得极少，过午不食对她来说也没甚差别。其他人稍微难熬一些，好在中午都吃饱了，出发前也带了些家里做的小食点心。
用完午膳，万老夫人有午睡的习惯，让小辈们也去各自的客房小憩，下午还有观里的坤道要讲经，都得养足了精神。
白云观安排的客院应该是最大的一座，除了万老夫人住的正房，还有东西各两间厢房，刚好够另四位主子住，丫鬟婆子们就只能三两一间住在倒座房了。
世子夫人住东厢房，穆芙芮仅居其下也分得一间东厢房。万佳和郑蕊挨着住两间西厢房。
“延年，那道如意卷你可吃了？还有八珍汤，这两日你一定要将这两道菜学会，往后我要是再想吃，也不必爬这么高的阶梯来此处了，可累死我了。”
铃兰和美意一左一右给穆芙芮捏着腿，延年回忆着刚才吃的一桌子菜，尝试从味道辨出烹饪过程。
“主子，白云观的素斋可是她们的招牌，能轻易让延年学了去？”铃兰一边按照穆芙芮手指的位置调整按摩手法，一边问道。
美意嘿嘿一笑，“延年可聪明了，我们小姐自小身子不好，外面的小吃不干净，吃了会生病。延年只消吃上一两回，就能回家做出来，那味道差不多就能相似个七七八八，有时候还更好吃呢。”
铃兰见延年没有反驳，知道按她的性子，多半这事也不是美意吹牛，心里也对延年复刻白云观素斋有了一丝期待。刚才那道名叫乾坤袋的素斋她觉得好吃又有趣，回去求着延年做一次给乖徒儿修丰尝尝。
这时，轻微的鼾声传来。穆芙芮刚刚还跟她们说话呢，此刻还坐着，就已经睡着了。三人小心将她的姿势调整，盖好被子，只留延年守在屋内。
一共四间倒座房，方嬷嬷作为年纪最大资历最老的嬷嬷自是独占一间。世子夫人只带了两个丫鬟，也要占一间。万佳和郑蕊都只带了一个丫鬟，刚好住在一起。
只有穆芙芮一个人带了三个丫鬟，万老夫人只当她身子弱些，多带两个照看着也好，免得出门在外不好找郎中，便随她去了。
三个丫鬟自是只能挤在一间房里。好在倒座房里的床够大，加上晚上轮值要留一个在穆芙芮身边，住她们三个也够了。
“我带了些咱们涵碧轩自己做的肉脯，你悄悄吃两块儿。”一进房间，铃兰就拉着美意，神神秘秘的塞了两个肉脯到她手里。
“你疯啦，我们现在可是在白云观。”美意忙接过铃兰的小罐子，想将手里的肉脯又放回去。
铃兰用手挡住罐口，不赞成地说道：“现在又不是斋日，而且你看看你现在，跟当初南山刚走那几个月也没差别了。你得多吃些，尽快养得像从前那样，好看。”
美意心知铃兰是为了自己好，可她有心为张婆子祖孙吃素一年，算尽力减轻自己的罪过。
铃兰也猜到了，叹了口气，收回盖住罐子的手。
“也不能怪你，人各有命。就像我和师兄弟们，还有延年......我们当初受师傅教诲时就知道，说不定哪天这条小命儿就没了。所以人活着，有一天算一天，好吃好喝，其他的，等到了地下，自有该偿还的法儿。”
这番话不仅没有安慰到美意，反而让她担忧起来。
“不行，你们再不能没了，要不然......要不然我也没办法活下去了。”美意想到延年跟她说的那些事，说话也慌乱起来，“郑三老爷......他要是哪天真那样了，主子怎么办，还有公主，他们......”
无论怎么看，穆芙芮现在的安危都像是系在一根随时可能断掉的绳子上。而且这根绳子已经找不出头绪，一团乱麻。要如何在这乱局中杀掉郑明义，同时保住主子乃至整个曹国公府不受牵连......
“要不，南山的仇我们不报了吧。”美意声音颤抖，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我知道的，主子不是不在乎，可......南山只是个丫鬟而已......”
这样，至少，穆芙芮不用将自己涉于险境，能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铃兰听到美意说这话，有些生气又有些为穆芙芮不值。一路走来，主子有事不曾瞒过她和延年。哪怕是郑言恭，也从不曾在主子面前说过“南山只是一个丫鬟”，因为连他都知道，穆芙芮身边这几个人，不止是丫鬟。
“你要是不想帮主子，也别平白去她面前惹她生气伤她的心。”
铃兰生气的将装肉脯的罐子夺回来，还给美意吃什么吃，赶明儿回去了，全给修丰拿去。
看着气鼓鼓将罐子收回去的铃兰和手里那两块没来得及放回去的肉脯，美意有些不知所措。
“我再不会让主子伤心了，真的。”说完，她将两块肉脯都塞进嘴里用力地咀嚼着，眼泪终于涌出眼眶，大颗大颗的掉落。
铃兰转身看见美意的样子，有些烦躁，不想去安慰她。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铃兰，你在里面吗？我是拾茵。”
美意一听到敲门声，立刻拿袖子胡乱擦着眼泪，可偏偏不争气，她一哭起来就止不住。
“行了，你就在房里，洗把脸收拾收拾，我带拾茵去吃点东西再去主子那儿。”
铃兰没有多看，拉开门，带着张拾茵离开了。
“你中午吃了没，主子很喜欢这儿的素斋，还叫延年学呢。”铃兰拉着张拾茵，两人已经很熟络了。
“吃过了，不过肯定没你们吃得好。就几个馒头一碗小米粥还有一道炒绿叶子，吃得我眼睛都要发绿了。”张拾茵抱怨道。
铃兰一听这话，让张拾茵在门口等着，又跑回房间将那罐肉脯藏在怀里，拉着张拾茵跑出白云观，两人找了处没人的地儿坐下。
“好兰兰，你可真是我的好宝贝儿啊。”张拾茵一看铃兰罐子里的肉脯，激动地说道。
铃兰心想，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嘛，好东西还是应该跟懂的人一起分享。
“主子在午睡，咱们边吃边等，这罐子你待会儿拿回去。你吃的时候躲着点人啊，咱毕竟在道观里，被人发现丢主子的脸。”铃兰从罐子里拿了一块，然后将整个罐子都塞进张拾茵手里。
“得嘞，吃独食我有经验，放心。”张拾茵接过罐子就选了一块大大的肉脯，咬了一口，心满意足。
铃兰见她吃得高兴，心里也很开心。
“你上次跟主子说那些话，她听进去了，让你今后拿出玉颜阁收益的一半专门做你要做的事。”
张拾茵听了这话，更高兴了，随即像是想到什么，有些犹豫。
“主子想好了吗，如果我们今后要脱离曹国公府大少爷，完全培养自己的人手，那她就不能在家当一个随时可以撂挑子不干的大奶奶了。”
铃兰想到有些事张拾茵还不知道，所以自然也不知道她们的处境比张拾茵以为的要艰难得多，主子本来就不可能做一个什么都不管的国公府大奶奶。
“从前主子身边没几个人可用，现下有你有我们，还有一大帮子跟着主子的人，她定是想清楚弄明白了。你要是还有疑问，等会儿见了主子问问她不就知道了。”
等穆芙芮睡了一觉起来，张拾茵根本找不到机会问。因为万老夫人觉得两三日时间短，将她们在观里的每日都安排得满满的。
穆芙芮当初在太清观跟着张真人也读过好些经书，听老树根讲经还勉强有些趣味。可面前的这位妙觉道长，声音轻柔，说话节奏又没有丝毫变化，那些在她心里烂熟于心的道义如潺潺流水一般讲出来，变成了催眠的咒语，将穆芙芮的眼皮变得犹如千斤重。
万老夫人和世子夫人听得认真，偶尔还有所心得。万佳早就习惯了，虽然此刻神识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可任谁来看，她都是一副认真虔诚的样子。郑蕊到底年岁小，道长好多话她很努力去理解还是听不懂，渐渐的也犯起了困，跟穆芙芮大差不差。一大一小两颗头，像两根鼓锤，轮流敲击着，要是放两个鼓在她俩面前，大概能敲出鼓点配合妙觉道长的说话声。
不远处的王副千户和几个手下躲在暗处，他们就没有茶摊这些人的好享受了，只能啃着干粮喝着水囊里带的凉水。
“头儿，留了两个兄弟在白云观，其他的都回来了。”一个锦衣卫靠近王副千户，朝一个方向扬了扬下巴。
王副千户点了点头，“叫两个兄弟去茶摊坐坐，听听看他们跟个伙计聊啥呢。”
得了令，两个乔装路人的锦衣卫进了茶摊。
茶摊一共也就七八张桌子，此时伙计正跟曹国公府的护卫聊得火热，一旁烧水的老妇只得亲自提了热茶给新来的客人。
那边的客人给的赏钱都比茶钱多好几倍了，老妇也不想得罪了贵人。大方地给新来的两位客人送了两张新出锅的菜饼。
“客官尝尝，这是刚烙出来的野菜饼，吃个新鲜。”
两个锦衣卫没有多纠缠，摆了摆手让老妇退下，自己倒了两碗热茶暖了暖灌了凉水的肠胃，又拿起还冒热气的菜饼大口吃起来，耳朵却全神贯注在不远处的热闹。
“这，哥几个就不知道了吧。”陈小八端起大碗茶喝了一大口，用手一抹，接着说道，“曹国公府......功劳......忌惮......”
陈小八用手遮住嘴，小声和坐一张桌上的几个护卫继续说着，旁边的人只能见几人交头接耳，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两位锦衣卫交换了眼色，饶是他们习武之人耳力好，那伙计的声音也像是被隔绝了一般再听不到半个字了。
——————
却说白云观的女眷们，在客院休息片刻，终于到了该用午膳的时刻。
穆芙芮肚子里的早膳和点心，早就在爬上长长的阶梯后消耗得一干二净了。听说马上就能吃到白云观的素斋和点心，两只眼睛迸发了闪闪金光，像个逃难来的灾民，已经好多天没有吃过任何食物了。
除了万老夫人和世子夫人两位长辈，连万佳见穆芙芮嘴馋的样子，都忍不住悄悄掐了掐她的胳膊。
“你别期望太高，待会儿失望。”
在场的，也只有郑蕊和穆芙芮感同身受了，只不过她碍于规矩，不敢像大嫂嫂那样表露出来。
“究竟味道如何，等入了我口自见分晓。”穆芙芮丝毫不被万佳泼的冷水影响。
国公府的丫鬟帮着几名提来食盒的小坤道将素斋一一摆放好。
道观内的条件自是比不上在家那般，房内只有简简单单一张八仙桌，围着几把凳子，用的餐具也都是粗瓷碗。
也有那讲究一些的人家，自卑一应用具，莫说餐具了，连房里的花瓶都要带上自己惯用的。
只不过，万老夫人觉得，如此这般，诚心不足，对神不敬。
穆芙芮一双眼睛盯着一盘盘素斋摆上桌，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待会儿先吃哪一道菜，再喝哪一道汤了。
万老夫人此刻也觉肚中饥饿，她一动筷子，小辈们才能开始。在外面也不讲究丫鬟们伺候用膳了，除了留下两三个照料，其他丫鬟们也自去观里给她们准备的地方用素斋。
穆芙芮早就对那道酿扒竹笋跃跃欲试了，待得可以开动，她迫不及待夹了一口竹笋，只觉口齿生香。豆腐和香菇的风味被酿入笋内，一口下去，不仅能尝到竹笋的鲜嫩和清香，连豆腐和香菇都别有一番滋味。
郑蕊见大嫂嫂夹一道菜她就跟着夹一筷子，姑嫂俩每每用完一道菜都要用眼神交流一番，两人这番样子自是落入桌上其他三人眼中，看着她俩进得很香的样子也不由食指大动。
在观里讲究过午不食，吃完午膳就只有少量的点心了。万老夫人年纪大肠胃弱，即使在家，晚膳也用得极少，过午不食对她来说也没甚差别。其他人稍微难熬一些，好在中午都吃饱了，出发前也带了些家里做的小食点心。
用完午膳，万老夫人有午睡的习惯，让小辈们也去各自的客房小憩，下午还有观里的坤道要讲经，都得养足了精神。
白云观安排的客院应该是最大的一座，除了万老夫人住的正房，还有东西各两间厢房，刚好够另四位主子住，丫鬟婆子们就只能三两一间住在倒座房了。
世子夫人住东厢房，穆芙芮仅居其下也分得一间东厢房。万佳和郑蕊挨着住两间西厢房。
“延年，那道如意卷你可吃了？还有八珍汤，这两日你一定要将这两道菜学会，往后我要是再想吃，也不必爬这么高的阶梯来此处了，可累死我了。”
铃兰和美意一左一右给穆芙芮捏着腿，延年回忆着刚才吃的一桌子菜，尝试从味道辨出烹饪过程。
“主子，白云观的素斋可是她们的招牌，能轻易让延年学了去？”铃兰一边按照穆芙芮手指的位置调整按摩手法，一边问道。
美意嘿嘿一笑，“延年可聪明了，我们小姐自小身子不好，外面的小吃不干净，吃了会生病。延年只消吃上一两回，就能回家做出来，那味道差不多就能相似个七七八八，有时候还更好吃呢。”
铃兰见延年没有反驳，知道按她的性子，多半这事也不是美意吹牛，心里也对延年复刻白云观素斋有了一丝期待。刚才那道名叫乾坤袋的素斋她觉得好吃又有趣，回去求着延年做一次给乖徒儿修丰尝尝。
这时，轻微的鼾声传来。穆芙芮刚刚还跟她们说话呢，此刻还坐着，就已经睡着了。三人小心将她的姿势调整，盖好被子，只留延年守在屋内。
一共四间倒座房，方嬷嬷作为年纪最大资历最老的嬷嬷自是独占一间。世子夫人只带了两个丫鬟，也要占一间。万佳和郑蕊都只带了一个丫鬟，刚好住在一起。
只有穆芙芮一个人带了三个丫鬟，万老夫人只当她身子弱些，多带两个照看着也好，免得出门在外不好找郎中，便随她去了。
三个丫鬟自是只能挤在一间房里。好在倒座房里的床够大，加上晚上轮值要留一个在穆芙芮身边，住她们三个也够了。
“我带了些咱们涵碧轩自己做的肉脯，你悄悄吃两块儿。”一进房间，铃兰就拉着美意，神神秘秘的塞了两个肉脯到她手里。
“你疯啦，我们现在可是在白云观。”美意忙接过铃兰的小罐子，想将手里的肉脯又放回去。
铃兰用手挡住罐口，不赞成地说道：“现在又不是斋日，而且你看看你现在，跟当初南山刚走那几个月也没差别了。你得多吃些，尽快养得像从前那样，好看。”
美意心知铃兰是为了自己好，可她有心为张婆子祖孙吃素一年，算尽力减轻自己的罪过。
铃兰也猜到了，叹了口气，收回盖住罐子的手。
“也不能怪你，人各有命。就像我和师兄弟们，还有延年......我们当初受师傅教诲时就知道，说不定哪天这条小命儿就没了。所以人活着，有一天算一天，好吃好喝，其他的，等到了地下，自有该偿还的法儿。”
这番话不仅没有安慰到美意，反而让她担忧起来。
“不行，你们再不能没了，要不然......要不然我也没办法活下去了。”美意想到延年跟她说的那些事，说话也慌乱起来，“郑三老爷......他要是哪天真那样了，主子怎么办，还有公主，他们......”
无论怎么看，穆芙芮现在的安危都像是系在一根随时可能断掉的绳子上。而且这根绳子已经找不出头绪，一团乱麻。要如何在这乱局中杀掉郑明义，同时保住主子乃至整个曹国公府不受牵连......
“要不，南山的仇我们不报了吧。”美意声音颤抖，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我知道的，主子不是不在乎，可......南山只是个丫鬟而已......”
这样，至少，穆芙芮不用将自己涉于险境，能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铃兰听到美意说这话，有些生气又有些为穆芙芮不值。一路走来，主子有事不曾瞒过她和延年。哪怕是郑言恭，也从不曾在主子面前说过“南山只是一个丫鬟”，因为连他都知道，穆芙芮身边这几个人，不止是丫鬟。
“你要是不想帮主子，也别平白去她面前惹她生气伤她的心。”
铃兰生气的将装肉脯的罐子夺回来，还给美意吃什么吃，赶明儿回去了，全给修丰拿去。
看着气鼓鼓将罐子收回去的铃兰和手里那两块没来得及放回去的肉脯，美意有些不知所措。
“我再不会让主子伤心了，真的。”说完，她将两块肉脯都塞进嘴里用力地咀嚼着，眼泪终于涌出眼眶，大颗大颗的掉落。
铃兰转身看见美意的样子，有些烦躁，不想去安慰她。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铃兰，你在里面吗？我是拾茵。”
美意一听到敲门声，立刻拿袖子胡乱擦着眼泪，可偏偏不争气，她一哭起来就止不住。
“行了，你就在房里，洗把脸收拾收拾，我带拾茵去吃点东西再去主子那儿。”
铃兰没有多看，拉开门，带着张拾茵离开了。
“你中午吃了没，主子很喜欢这儿的素斋，还叫延年学呢。”铃兰拉着张拾茵，两人已经很熟络了。
“吃过了，不过肯定没你们吃得好。就几个馒头一碗小米粥还有一道炒绿叶子，吃得我眼睛都要发绿了。”张拾茵抱怨道。
铃兰一听这话，让张拾茵在门口等着，又跑回房间将那罐肉脯藏在怀里，拉着张拾茵跑出白云观，两人找了处没人的地儿坐下。
“好兰兰，你可真是我的好宝贝儿啊。”张拾茵一看铃兰罐子里的肉脯，激动地说道。
铃兰心想，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嘛，好东西还是应该跟懂的人一起分享。
“主子在午睡，咱们边吃边等，这罐子你待会儿拿回去。你吃的时候躲着点人啊，咱毕竟在道观里，被人发现丢主子的脸。”铃兰从罐子里拿了一块，然后将整个罐子都塞进张拾茵手里。
“得嘞，吃独食我有经验，放心。”张拾茵接过罐子就选了一块大大的肉脯，咬了一口，心满意足。
铃兰见她吃得高兴，心里也很开心。
“你上次跟主子说那些话，她听进去了，让你今后拿出玉颜阁收益的一半专门做你要做的事。”
张拾茵听了这话，更高兴了，随即像是想到什么，有些犹豫。
“主子想好了吗，如果我们今后要脱离曹国公府大少爷，完全培养自己的人手，那她就不能在家当一个随时可以撂挑子不干的大奶奶了。”
铃兰想到有些事张拾茵还不知道，所以自然也不知道她们的处境比张拾茵以为的要艰难得多，主子本来就不可能做一个什么都不管的国公府大奶奶。
“从前主子身边没几个人可用，现下有你有我们，还有一大帮子跟着主子的人，她定是想清楚弄明白了。你要是还有疑问，等会儿见了主子问问她不就知道了。”
等穆芙芮睡了一觉起来，张拾茵根本找不到机会问。因为万老夫人觉得两三日时间短，将她们在观里的每日都安排得满满的。
穆芙芮当初在太清观跟着张真人也读过好些经书，听老树根讲经还勉强有些趣味。可面前的这位妙觉道长，声音轻柔，说话节奏又没有丝毫变化，那些在她心里烂熟于心的道义如潺潺流水一般讲出来，变成了催眠的咒语，将穆芙芮的眼皮变得犹如千斤重。
万老夫人和世子夫人听得认真，偶尔还有所心得。万佳早就习惯了，虽然此刻神识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可任谁来看，她都是一副认真虔诚的样子。郑蕊到底年岁小，道长好多话她很努力去理解还是听不懂，渐渐的也犯起了困，跟穆芙芮大差不差。一大一小两颗头，像两根鼓锤，轮流敲击着，要是放两个鼓在她俩面前，大概能敲出鼓点配合妙觉道长的说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