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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城 第1章 蒸汽飞艇AS118

    耳畔忽的传来一阵翻滚的风声。

    厚重的云层方才散去,远处的一艘蒸汽飞艇又掀起一卷云雾,在天空扯出了一层纱。

    司黎艾抬起头,打量那一艘减速飞过的蒸汽飞艇。

    那设计不像城里常见的款,整体看,像一只被勾住嘴巴的鱼。

    “鱼肚”看上去不像运人,像是运货的,飞得远了,司黎艾才看见那“鱼尾”上似乎嵌着什么,在阳光下金灿灿的,糊了眼。

    他正想问,身旁的青年就开了口:“这小破城还挺讲究。”

    那青年是西元行会大家,予家的小先生,也是西元码头予巡防长的独子,名叫予鑫。

    司黎艾不再看,沿着长廊往楼道走,问他:“哪儿的?”

    予鑫看了眼周边玩耍的孩子,放小了声音:“……隔壁疫城的。”

    他们身处市政沅南建造的西元福利院内,身后只跟了司家的斯特克人,广禄和一位予家的仆从。

    司黎艾冷哼一声:“我还以为那些天天说要把我们这种眼里只有欧斯特的人判去的地方有多旮旯,看来也挺滋润。”

    欧斯特,是源城通用的,用斯特克晶源制作而成的货币。

    司黎艾虽没有士官要职,却也是西元行会大家,司家的小先生。

    予鑫也笑了一声:“你说那尾翼的金箔?那是他们跟我们行会做交易,我们施舍了些加工不要的边角料,最多也只够这一艘贴贴屁|股。”

    西元行会是源城西元一带最大的商会,几乎垄断了市面上所有的重要商贸线。贵族不再掌权后,源城几乎是商人们的天下,民会上一半都是商人,惹得那些文人政务官十分不满。

    予鑫见司黎艾不接话,扫了一眼周遭的孩子,好奇:“你是看上里面哪个孩子了?”

    许多福利院大都是如此,表面上是为收纳流离失所的受难者所设,做着的却是各种颜色的买卖。

    司黎艾挑了下眉:“你猜猜?”

    “你也太大胆了,”予鑫口上这么说,却是思考了起来:“我记得你说过,你喜欢长相清秀,说话伶俐,最好还会些才艺的。”

    倏然,一个小女孩不小心跑过了头,撞到司黎艾身上。

    司黎艾生得一副绕似狐狸的魅眼,笑起来时风情万种,惹得那小女孩看了他一眼就羞地低下了头,连连道歉。

    他温柔地摸了摸那小女孩的头,让她去玩,见她走远了才回予鑫说:“我是挑姬子,不是挑妻子。”

    “咦惹,禽兽!”予鑫打趣,继续跟着司黎艾上楼。看样子,司黎艾肯定是按惯例去院长室给了钱就直接要人,他还是有些忧:“……不过听说这边跟你那边的规矩差不多,会有登记的,少了人会不会……”

    私人福利院没有讲究,买了就是买了,卖了就是卖了,只有司黎艾手下的福利院跟市政的一样定了规矩,不论买卖还是领养,全部留档。

    予鑫不解:“而且你不是讨厌你爹吗,你还来这儿……?”

    “就是讨厌他才来这儿,气得他死不瞑目最好。”司黎艾的视线轻侧,瞧见了那跟着予鑫来的仆从。他对予鑫说:“不过挑孩子是次要的,我们这趟主要是给市政福利院的孩子送点温暖,难道不是吗?”

    司黎艾的笑眼里透着股凉意,站在不远处的仆从刚抬眼就遇上了那目光,吓得瞬时抖起来。

    “呵,那是,我们不捐点小钱,他们怎么供娃儿……”予鑫接着司黎艾的话说着,错开眼才见到仆从在抖,笑着问:“你抖什么?”

    仆从连忙摇头,不敢再细嚼这俩人的对话。

    二楼尽头的接待室,茶水跟着坏消息一起到了。

    “有人包了今晚整场的买卖?”司黎艾不喜喝茶,没有接,毫不知羞地问:“哪家禽兽?”

    坐在一旁的予鑫差点没把茶水喷出来。

    院长端着杯子赔笑:“不不不,司小先生,那不是买卖,今晚那是正规场子,走了流程的。”

    “正规场子?”司黎艾不屑,“集体认爹妈?”

    院长挥挥手,啊啊口,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含糊道:“呃……就是有家大人过来看……”

    司黎艾见院长吞吞吐吐的,挥手让广禄上前。

    那蒸汽机器人僵硬的走上前,屈膝跪下,脑袋上的礼帽被司黎艾摘了下来,斯特克晶源就透过广禄的玻璃脑壳露了出来。

    司黎艾说:“也别看在我爸的面子上了,你选一块石头,卖这条消息给我。”

    西元福利院是他爹生前投资的项目之一。

    司黎艾可不觉得他爹是个会用闲钱投资福利院的人,吃力不讨好,还容易被查。因此,他自己私下调查了一番,发现这西元福利院竟别有洞天——里面养着的一些未成龄的孩子在成龄年之前都会离奇失踪。

    他来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这个。

    今天会有一批孩子成龄。

    院长昨日才收了司家一块高纯度的晶源,还没来得及销赃,哪里敢再收。他看了一眼站在予鑫后边的仆从,予鑫示意说没事,他才继续:“不是我不愿意跟您说,是我也不太清楚是哪家的大人,文件批下来,按上面的意思就是说今晚要清场。”

    予鑫坐在一旁也好奇,问:“沅南的?”

    院长咂吧了下嘴:“不,是西元的。”

    司黎艾的手顿了顿,给广禄重新将礼帽戴上。

    “胆肥啊。”那这可就是在跟最大的禽兽抢生意,他拍拍司黎艾的肩:“怎么说?”

    司黎艾没回予鑫,把钱袋掏了出来,拿了五枚高纯度的欧斯特放到桌上,跟院长说:“不用找了。清场我不管,但人我要提一个——艾琳,我要了。”

    艾琳是昨天司黎艾喊来家中的少姬,他没碰她,只是跟她聊了会儿福利院的情况,也是她告诉司黎艾今天有几位孩子要成龄了。

    以防万一,能救一个是一个。

    院长是知道这事儿的,但有些担忧:“可按律法,她没到年纪跟您……”

    “谁说我是要纳她了,”司黎艾起身理了理西服,准备离开:“我家刚好缺了个给广禄洗澡的,就她了。”

    全身机油味的广禄眨了眨眼,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西元福利院后门外,接送的马车已经到了,司黎艾让广禄带着艾琳先上马车待着。

    予鑫见司黎艾要卷烟,便从口袋里掏出个手掌大的小玩意儿,说:“抽这个吧。”

    司黎艾接过来掂了掂,暗金色的外壳雕刻着齿轮图案,挺时髦,就是怪重的:“你家的新货?不是浓烟吧?”

    市面上虽流行卷烟,但总体刺激性比卷烟小的蒸馏雾化器更受年轻人的喜爱。他见的雾化器不多,这种又是新款,他找不着开关,递回去让予鑫帮忙。

    “浓的也拿不出来,司二叔叔不是不让你碰这东西吗?这个留不下淡巴菰的味道,你肯定喜欢,”予鑫利落地将封口栓拉开,然后递给司黎艾,顺便给自己也开了一个。

    他小声问:“打算留下来抢生意?”

    司黎艾接过吸一口:“哪儿抢得过啊……嚯,薄荷味的?”

    “你省着点,到家都还能抽一会儿。”予鑫吐着云雾,转头看了一眼艾琳:“那姬子什么情况?”

    “啊,”司黎艾猛吸了一口,凉得他差点呛着:“昨晚的,叔叔怕她乱说话。”

    司黎艾昨晚让艾琳回去的时候,被叔叔司景旭抓到了。

    司景旭也是民会的一员,为了不落下把柄,便骂着让司黎艾将人带回家。

    “打算怎么处理?”

    “如果只是表面听话,那就一起处理了。”

    晚间的钟声打响,盖过了街道的乐声。

    司黎艾收购福利院确实是有心温暖社会,但更是为了让有能力的人为自己做事,保护他们作为商贾的利益。

    他可不做亏本买卖。

    不过现在,予鑫听司黎艾的话却有另一层意思了,他说:“来不及一起处理。”

    予鑫口中说的,是跟着来福利院还无辜听到“大料”的仆从。他说:“那狗东西平时在家什么事都不做,还被我看到好几次进我爸的书房,早就想处理他了。”

    “处理完了?这么快。”

    “附近没开发的地这么多,烧了埋了也没人知道。”

    不愧是士官家的手段。司黎艾“呵”了一声,不再聊这个话题,说:“你出门怎么不让元禄跟着?”

    元禄是予家的斯特克人,跟广禄一起出炉,算半个兄弟。

    “元禄被我爸喊走了。”予鑫想到这事就觉得奇怪,刚想把雾化器收起来,这下子又开上了:“……说是要去接个从疫城来的士官!我就纳闷了,不就是跟他们做烟草交易吗,来一趟竟这么娇气,还讲排场的。”

    予家管着西元码头和飞艇停机坪,来来往往什么人都一清二楚。

    司黎艾想到方才那从头顶飞过的蒸汽飞艇,问:“坐船还是坐飞艇?”

    “坐船……可是来西元明明有直达的火车,飞艇也更快,他们偏偏坐船……”予鑫顿了顿,雾气滚进了肺里。

    两人放下雾化器互相对视了一眼。

    离西元福利院最近的是西元码头。

    “……阿黎,不会吧?”

    司黎艾收起雾化器,讥笑一声。

    想来那位大人哪是什么源城人,是走水路来抢生意的疫城人吧。

    海平线没过红日,水上的鳞片从赤橙变成纯白。

    骑士的长靴踏在甲板上,跟浪花声互相默契地打着拍子。骑士走近坐在航行地图桌前的长官,敬礼:“舰长,还有十分钟就可以靠岸了。”

    罗德·范德萨,这艘船的船长轻轻点了点头,把摊在桌上的“未注册名单”给重新整理了一遍,问:“阿邪呢?”

    骑士回道:“小大人在甲板上。”

    罗德叹了口气,挥挥手让骑士退下了。

    太阳落了许久,但青年依旧立于原地。

    远方的晚钟随着海浪的声音一起传入耳畔,余热的风扫过脸颊,夹着海浪的咸味窜进鼻腔。

    “舰……父亲。”卞邪正准备敬礼,但见罗德挥手制止,他也就顺势改了称谓。

    罗德走近了些:“第一次远航派给你的竟是这样的任务……哎,也是难为你了。”

    远方的码头亮了灯,成为了夜中最闪耀的地方。船舶的速度慢了下来,卞邪看着周边的水手已经开始收帆:“父亲没有别的办法吗?”

    罗德摇摇头:“那些孩子确实是未注册的,时间也对得上,不然也不会让我们出舰。”

    跟他国的海战每每结束后,西元的海岸边便会遗留几许外来的逃亡者,祂们是以奴隶的身份随着他国的船只漂泊而来的。

    源城人生来看重利益与血脉,因此对外来者的身份查验更是严格,源城的城总督以海战逃亡者会威胁城内安定为由,向国领主提议,将所有外来者清理到疫城做统一管理。

    疫城本是流放忏悔之地,领主当然宣布通过。

    罗德说:“安静地处理了,既能保下我们与源城的情谊,在贸易上,也能少些困难。”

    距离疫城最近的源城西元是他们的主要贸易对象,但西元人对晶源和欧斯特的执着,常让疫城的财相与外交大臣头疼。

    “可他们只是想找个能生存的地方而已,哪想是死罪?”卞邪下意识地抓紧了手边的军帽:“而且我……我哪儿有资格当您的——”

    啪!

    海浪声逐渐小了。

    这巴掌声清脆,惹得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事,肃然直立。

    船停了下来。

    罗德蹙起了眉,“这句话我不想再听第二遍。”

    “而且,你可怜他们,他们未必会可怜你。”他将卞邪手上抓着的军帽扯到手中拍撑,“预备舰长,抬头,备枪。”

    ……

    月夜降临,街边再无闲杂人等。

    西元福利院被油灯照得如天堂般圣洁,门口两侧的小天使都闪着金光,就连四周半掩入黑暗的丝柏树都得到了照拂。

    初秋,夜晚凉风习习,吹得树叶骚动,予鑫左右看了看:“……广禄呢?”

    “以防万一,让他去开一条小路,方便我们逃跑。”司黎艾一到晚上就看不太清东西,他从内袋掏出眼镜带上,谁知戴上就发现自己拿成了夜视镜。

    将就着戴上,回头便看到予鑫坐在一旁发抖:“……你不是吧?怕就回去。”

    “我、我这是冷的……”予鑫扒拉着自己的衬衣和小马甲掩饰,他之前虽然跟在老爸后面看过从疫城来的人,但也仅仅是在远处观望而已:“……阿、阿黎,你就不怕吗?”

    “怕什么?”

    “那可是疫城人,专门关犯人的,凶得嘞!”

    司黎艾笑他:“你不刚刚处理完一个人么,竟怕那些外城人?”

    “不一样,我处理完了还给体恤金呢——不是,”予鑫挠了挠头,凑到司黎艾身旁:“他们哪里是普通的外城人,你看那些被丢到疫城的人天天做苦力都不掀天,肯定是管理者又打压又粗暴的扼住了他们的喉咙,要不就是……巫术!对巫术!”

    不就是怕死呗,还怕成为累死鬼呢。

    司黎艾说:“哥们儿,现在迷信是要被送去断头台的……平时明明连神明都不拜的人。”见远处忽现的几道灯光,示意予鑫噤声。

    西元福利院位于市郊又靠近码头,居民区少,在夜晚,闲人一般不会在这块区域闲逛。街道上马鸣声渐晰,听石子路传来的回响就知道来的不止一人。

    司黎艾在暗处观察着那一行人从马上下来。

    走在最前,也是最先下马的是一位身穿骑装的中年男人,身形挺拔壮硕,威严十足。后面跟着一位同样身穿骑装,身形高挑青年人。

    那青年人仪表堂堂,却让人觉得冷不近人。

    他似有所感,忽的朝司黎艾的方向看去。

    油灯下,一双赤红的双眸盯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