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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城 第35章 藏匿

    0,渡淮,卧在冰冷的待罪室里,腿上的伤虽然已经作了简单处理,却还是十分疼痛。他不敢也不能翻身,只能像遗体躺棺材一样,面朝待罪室的天花板。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了隔壁待罪室开了门,那女人的声音又冷又嫌,没过多久就离开了。再后来,便是听到司黎艾和那名叫昆的骑士离开的声音。

    还好,没牵连到他。

    渡淮叹息一声,知道今夜不会有人带他离开,便沉沉睡去。

    也不知是睡了多久,待罪室的门一开他便醒了,闭着眼睛警觉地听着周围的声音。直到门口有人走了进来,说了声“他只是发烧了”,他才略微放松下来。

    是福斯特。

    门悄然关上,脚步匆匆,一只手探在渡淮的额上。

    渡淮睁开眼睛,喉咙干涩的厉害,“……我能出去了吗?”

    福斯特表情淡淡,像是知道渡淮在装睡,“先转移到医疗楼,有人接应你。”

    “呵,接应?”渡淮冷冷地笑了一声,声音喑哑,“春天想让我死。”

    0728的事情他不是没有汇报过,他记得那个疯女人听到这件事后面上带着无法参透的笑意,只说她会处理好。

    福斯特一时无话,他不清楚上面的想法,不敢对渡淮保证些什么。

    “罢了,”渡淮合上了眼睛,“做你的事吧,别管我了。”

    “我带你去医疗楼,”福斯特将扣着渡淮的机械脚铐解开,换上了平时服役者常戴的脚铐,“我保护你。”

    渡淮被福斯特从冷床上扶起来,“狼叔知道吗?”

    问的是伊尔德知不知道他不顾任务就来这儿了。

    福斯特不像是做错事的模样,淡淡:“嗯,老师没拦我。”

    渡淮笑了笑,不再多言。

    又是个蠢男人。

    晨钟响起,牺政又开启了新的一天。

    终究是帮司黎艾请了假,不用再去矿区劳役。

    “什么情况?”

    “他烧的跟个火炉一样,根本起不来。”

    “我去看看……”

    “别——他……他不在地下……”

    “你……他睡……他在哪?”昆张嘴张了半天,愣是不知道该怎么把意思说出来。

    “……”卞邪面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昆说,“我房间。”

    昆轻轻咳了一声,跟着进了事务室。

    哎,前几日不还吵架来着?

    卞邪坐在事务室的桌前,迅速阅览着今早递上来的港口日志,安娜给司黎艾看完病后便跟昆和卞邪来了事务室,过了司黎艾要被烧成傻子这个话题后,卞邪说:“你看看这个。”

    安娜将右手手臂上的储存模块打开,将一个木质盒子放到了桌面上。昆将木盒盖子推开,发现里面是一片“金色的叶子”。

    “金箔叶?”昆看了半天,也没瞧出个端倪。金箔叶这东西虽然昂贵,在疫城也十分少见,但只要有钱,定是能随意买到。昆着实没想明白:“这就是所谓的黑市通行证?那我们仿照这个拿金箔做一个一模一样的,不也能进去?”

    “不清楚,”卞邪从日志上简单的抄了些重要的日程,“可能得等司黎艾清醒一点再问问。”

    “是了,0735——”

    “我看到你给我留的申请了,我已批过,让人快马加鞭送去骑士院了。”

    昆小心翼翼地探道:“……你今天,心情挺好?”

    卞邪皱了皱眉,“什么?”

    “呃……”昆欲言又止,“你嘴角……注意点,人家病着呢。”

    卞邪这才想起晨间的一时贪欢,不想承认:“……上火了。”

    “您说的是,”昆一脸“我才不信”的样子,面上揶揄着,“昨天克里斯汀跟司黎艾见着了。”

    “嗯。”卞邪淡淡。

    “这么平淡?”昆一脸看戏,“你就不好奇我们说了什么?”

    卞邪完全不上当,“神殿骑士长没空聊八卦吧。”

    “哎,猜对了,”昆一脸可惜模样,“就是没想到救了司黎艾的是她。”

    自博赫丹出事后,牺政晚钟后的巡逻部署全权由神殿骑士院负责,每日都由神殿骑士长的副官下发新一版的巡逻分配,人员构成和分配区域几乎找不到任何规律。

    哎,命运呐!

    “今天不是休沐日。”卞邪头也没抬,提醒道。

    你该回去执勤了!

    “这不是怕回去见着克里斯汀嘛。”

    上司凶得很嘞!

    “上学日日见着,怎么上班怕上了?”

    你还会怕她?

    事务室外,军靴踏在地面上,匆匆而来。

    安娜前去开门。

    昆淡淡,“……加班太多,她看我不顺眼了。”

    在他的记忆深处,少女永远抿着红唇,一袭飘逸柔顺的长发,笑容灿比春日的花海。

    安娜方才关上门,那隶属舰长宅的骑士便匆匆走到卞邪的桌前,向两位问好后才道:“报告,在下去晚了一步,那服役者已被送去医疗楼。”

    卞邪与昆相视一看,昆先开口:“可知道是谁签的转移申请?”

    “是威尔逊骑士长亲自签的。”

    牺政在职的威尔逊姓一共两位,一位在职却不在本地的提督,另一位便是神殿骑士长,克里斯汀。

    一听是克里斯汀亲自签的,两人便不再多问,让那骑士归队。

    等门重新关上,昆才道:“昨晚我见过他的伤,确实比司黎艾的要严重的多,转移给医疗楼也应当在流程……”

    卞邪忽的打断:“司黎艾的伤是怎么来的?”

    昆一时哑然,见卞邪的脸色如常,才缓缓说:“……听说是帮0735挡了一刀。”

    司黎艾竟没同卞邪说吗?

    卞邪轻轻眨了下眼睛,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将港口日志放置到一旁。短短不过半个小时,他已经写好了几份文卷,他从中先拿出一份递给昆:“优先送这卷到议政厅,同当值的政务官说五日后西元商船就要靠泊西港湾,让他们早日决断。”

    内政要向黑市借钱的消息已然传遍,只是迟迟不见拍板。

    昆展开看了一眼内容,“听我兄长说,黑市来的谈判官要求加收的利息比外政要多上一倍,而且提出要牺政来年矿区的在平均纯度以上的三成产源,这胃口也太大了。”

    “议政厅的老人在上面呆的太久,对黑市的交易手段还是不够了解,踩坑才正常。”卞邪拿起椅背上的外衣穿上,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你去哪?”

    “东港。”

    一觉醒来已是午后黄昏。

    睁眼时只能看到灰白色床幔的司黎艾将额头上的湿帕子拿了下来,用手背一触,发现热度已然降了不少。

    他呆呆地望着床顶,忽然想起些什么,反手将原来盖在自己额头上的帕子拿在手上细细端详了一会儿。

    熟悉的幽蓝色,其中一面的左角绣了主人的简名。

    他扣在自己的鼻子前嗅了嗅。

    厚重的水汽味,还有一丝即将散去的清香。

    帕子的主人喜爱橄榄花的香味,即使过季,也会保存干花,让家仆制作成角皂。

    是今早刚起时,身侧最诱人的味道。

    还是那方帕子,他还带在身上。

    司黎艾傻傻地笑了一声。他捂着依旧发疼的腹部微微侧身坐起来,仔细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竟是闻到了燕麦甜粥的味道。

    正打算拉开床幔,却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他灵机一动,迅速又躺回到床上,将帕子重新盖在自己的额头上。

    “还没醒?”

    “你先去楼下看看晚餐做了没,我去看看。”

    门轻轻关上。

    进屋的人将身上的配械轻轻放置在案上,又打开了收藏柜继而又关上,之后脱了外衣披在椅子上。

    没过多久,一只手就从床幔的缝隙中伸了出来。

    床上的人红潮已然褪去,呼吸相比早上平稳了许多。

    “粥也没动……”卞邪口中喃喃,将一角床幔挂起,坐在床边正准备把那人额头上的帕子收回,却在靠近时发现了异常。

    卞邪用手比了个“枪”,食指戳在司黎艾的眉宇间,而后倒数:“三、二……”

    司黎艾笑了一声,一手抓住卞邪的手腕,将人拉向自己的怀抱。他装作很委屈的样子:“亲爱的,你好凶啊。”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要不是被褥隔着,两人的心脏都能听见彼此的声音。

    这声“亲爱的”叫得卞邪猝不及防,面上忽的就臊了。他假装镇定的样子,被抓住的那只手的手臂支撑在床上,用另一只手掐住司黎艾的下巴,“放手。”

    司黎艾双手一空,眼睛半眯着,“主人说什么呢,不是你抓着我吗?”

    柔软的床面上,是卞邪压制在司黎艾的身上。

    卞邪才知道又被调戏了,赶紧松了手想直起身,却又被司黎艾找着空隙,腰被一揽,后脑勺被一按,随后响起了“啵”的一声。

    卞邪的唇被啄了一口。

    司黎艾装着一脸惊喜,“哎呀,主人怎么亲我,是不是喜欢我呀?”

    “你……!”卞邪羞愤地愣是说不出一个字,只能赶紧站起来,让司黎艾碰不到他。

    司黎艾低声笑着,心中直夸卞邪可爱。

    “什么时候醒的?”卞邪不自然地理了理衣襟。

    “才醒,”司黎艾灼灼地看着卞邪,也看到了他眼中的不相信,“真的,你开门前几分钟醒的。”

    卞邪皱了皱眉,“还难受吗?”

    司黎艾笑了一声,也不管问的是伤口还是头,“你过来看看。”

    卞邪刚打算挪步走去,却怕司黎艾又耍阴招。只见那人将狐狸眼弯出一轮月,真挚地对他道:“阿邪,不逗你了。”随后用一只手支起身子,靠在床头,拍了拍床边。

    卞邪安心坐到司黎艾身边,用手探了探司黎艾的额头,确实是不太烫了。他收回手,想着晚些再让安娜量一次体温。

    他眼睛透过半盖在司黎艾身上的被褥,观察着他腹部的刀伤。

    “没了?”司黎艾等了许久,笑意有点留不住了。

    卞邪收回视线,淡淡“嗯”了一声。

    司黎艾耐着性子,手往腹部的伤口上随意一搭,“你没什么想问?”

    卞邪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没来得及亲自问司黎艾的伤是哪里来的,都是从别人口中知道的。

    帮0735挡了一刀。

    卞邪虽然从昆的口中得知了0735跟黑市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也猜到0735靠近司黎艾是别有所图,可司黎艾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察觉不到端倪?只是以他的性格,更喜欢将计就计,对高风险高收益的事情更是热衷,再加上卞邪愿意帮他包着底,很多事情都进行的很顺利……但卞邪是有私心的。

    卞邪不愿承认心中对司黎艾的占有欲,只能僵硬的转换话题,他将脸侧了侧,不再看司黎艾:“0735被转移到内政的医疗楼了,下一步你——”

    卞邪的脸被司黎艾强硬的转过来,看到的只有茶眸中逐渐燃起的火。

    “我想听的是这个吗?”

    卞邪一愣。

    “为什么亲我。”司黎艾把话说的很平淡,实际想表达的意思却很炙热。

    当时的他是梦是醒,却不代表他失忆了。

    卞邪没有回答,反而双手握住司黎艾的手腕,故作疼痛的样子。

    司黎艾看了心底委屈又心疼,却还是冷着脸笑了一声,手上的力度丝毫未减,甚至用拇指捏了一下对方的下颌骨:“卞邪,你什么时候学会撒娇了。”

    人道是,顺势而为。相处的这些日子里,卞邪知道司黎艾在处理和他的情感问题上吃软不吃硬,只要他稍微服软,连哄带骗,准能糊弄过去。

    卞邪见司黎艾火气未灭,只好再软些:“你……掐疼我了。”

    司黎艾知道卞邪狠了心要岔开话题,更怒:“我用没用力,用了多大的力气,你卞邪不知道吗?”

    卞邪无奈地将双手落下,面上露出一副失落的表情,就这样耷拉在司黎艾的虎口。

    像极了一只做错事情的小猫。

    司黎艾于心不忍,松了些手上的力,声音却还是冷的:“回答我。”

    卞邪看了司黎艾一会儿,又错开眨了眨眼睛,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回过头便双手抚在司黎艾的肩膀上,闭上眼就要亲过去。

    司黎艾指尖猛地一用力,制止了卞邪的动作。

    “呃……!”卞邪这次是真的被掐疼了。

    “你……!”司黎艾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怒得松开卞邪的下巴,从另一边拉开被子,将安娜准备好的布衣穿上,看着那已经凉了的燕麦甜粥说:“罢了,你不想问也不想说,那就不说了。”

    “到晚饭时间了,小大人请下楼吧。”

    司黎艾下床,还不忘给那帕子没收了。

    心中怒道,卞邪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两人坐在席上,一人站于座后。上菜时除了仆从的介绍声外,皆是安安静静。仆从看着座上两位的眼色,介绍的声音越来越小,内容也越来越简洁,最后默默留下一句祝祷,迅速离开。

    安娜关上门后,昆才开口:“你们俩……又什么情况?”

    司黎艾站在卞邪和昆的身后,一副恭恭敬敬地模样:“照规矩,待大人们吃完我才能离席用饭。”

    昆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卞邪,脸上写着“他什么时候懂规矩了”的样子。

    卞邪却一脸淡然,拿起刀叉就开始用起来,他对昆说:“不是有事要说。”

    昆觉着气氛不对,却又不得不以公务为主,他侧头尴尬地问司黎艾:“……黑市通行证你应该看过了吧,你知道该怎么用吗?”

    “嗯,我问过……”司黎艾不自然地顿了顿,面色不变继续道:“交易完后我便问伊尔德,这片金叶子该如何使用在哪使用,他却说只有联系人才知道这些,交易人是不能知道的。”

    “交易人明显是伊尔德,那么联系人?”

    “是给我传达交易口令的人,也就是0,”司黎艾的视线朝卞邪看去,又自然地收回,“0735像是知道我今天一定会交易似的,我刚下班他便在基地门口等我。我们皆知那里不是说事的地方,离净街的时间还早,便准备往东街少人的地方再谈。”

    卞邪听到司黎艾说是0735等他下班时,手上的刀叉停了一会儿,复而又切肉起来。

    “他同我说,他也不知道详细地点,只能带我到指定地点后等下一位联系人,如何使用得看接待人,就是我想要交易的卖家的意思。”

    昆点点头,“那指定地点在哪?”

    “很可惜,我暂时还不知道,”司黎艾话中带着愠气,“刚想讨论这个的时候,就发现有人跟踪我们,原以为是巡逻来的骑士,谁知道是0735的仇家追上门了。”

    “仇家?”卞邪放下刀叉,想要将餐盘换成汤盘。

    司黎艾迈开一步,在昆错愕的表情下,礼貌地将餐巾帕递给卞邪后,帮他把汤盘换成了餐盘。期间,与卞邪保持了完美的距离,衣角都沾不上。

    “当时还在押运车上,有人找0735的不痛快,正好被我撞见了,”司黎艾这些话还未跟昆说过,解释道:“0728就是带头的那位,跟昨晚跟踪我们的人一模一样。”

    卞邪听后私下也调查过这件事。

    原真是英雄救美,怪不得0735看司黎艾的眼神……

    “卞邪,”昆见卞邪没反应才喊了他的名,“怎么突然发呆?”

    卞邪摇摇头,“那就只能等0735出院才好有进一步的动作了。”忽的,他又联想起一件事:“博赫丹的事情现在还是由诺曼的人负责吧?”

    昆点点头,“嗯,想来博赫丹的死因跟我兄长猜想的一样,到时我回家同他商议一番。”

    汤盘留剩残渣,卞邪又用餐巾帕擦了擦嘴,正准备离席,发现司黎艾已经不在座后。司黎艾走到了安娜身侧,同安娜说:“小大人房里的燕麦粥还在吗?”

    安娜回:“方才收到厨房了。”

    司黎艾点点头,为走过来的卞邪开门。

    卞邪侧过头同安娜说:“厨师今天做的奶酪包很好吃,还有吗?”

    安娜回:“还有,需要我送到您的房间吗?”

    卞邪顿了顿,也不去看司黎艾:“分给下人们也尝尝吧。”

    下人,当然也包括司黎艾。

    说完,便先一步往事务室走去。

    昆跟在卞邪的后面,只见司黎艾的眼睛都快黏在卞邪身上了。他拍了拍司黎艾的肩膀,“怎么又闹脾气了?”

    司黎艾叹了口气,“……他对待不想面对的事情经常避而不谈吗?”

    昆仔细想了想,“不全是吧,就像他其实很讨厌早起,但作为舰长继承人他会克服这些,也不曾出言抱怨。”

    司黎艾想了想,“那另外是什么情况呢?”

    “唔,”昆又琢磨了一会儿,“一般是他认为他不该做或是没有把握成功的事情吧……家主向来看中结果,教导我和卞邪的时候也常提醒我们,人们往往忽视过程,结果对于大部分人而言才是最重要的。”昆面上担忧着,又补充:“卞邪有时会因为想不明白,喝了酒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

    话毕,昆才发现司黎艾还愣愣地呆在原地,视线依旧落在卞邪离去的路上。

    忽的想起很久前卞邪也是这般模样,来问自己该如何对待司黎艾。昆拍了拍司黎艾的肩膀,提醒道:“他习惯把话藏在心里,可能得多花点时间。”

    司黎艾看向昆,明了后,无奈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