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城 第75章 远行（二）
着一身墨绿官服的春打着哈欠，要不是见到有双耷拉出来的脚撇出了长椅，她早关门走人了。她三两步朝司黎艾的方向走了过来，抱怨着：“要不是问福斯特……卧槽，你没事吧？”她走近一瞧，发现司黎艾脸红似火般，额前大汗淋漓，身上的布衣也被汗水打得半湿，怎么看都像是发烧了。
这人不会是在这儿睡了一晚上吧？
春连忙打开存储应急药品的仓，取出一排药盒，捏了一枚退热药，赶紧给司黎艾塞进嘴里。
过了有一刻钟，司黎艾才清醒过来。模糊间，他看清楚了来人：“你怎么会来？“因着一夜多梦又发烧，嗓子跟干涸的土地似的，一说话感觉要裂开。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又咽下几口唾液润嗓。
“当然是带你回家啊，”春拿出一只怀表打开，手指甲敲了敲上面的时间，“距离第一班飞艇降落只剩一个小时了，司小先生。”
司黎艾这才从混沌中勉强清醒过来：“途经舰长宅吗？我想见他一面再走！”
去舰长宅，他，还能指的是谁？“不顺路”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司黎艾便又提出愿意跟她约牌局的条件。
“行。”春莞尔回道。
然后将司黎艾打晕了送上了马车。
春虽对牌局有着十足的兴趣，但任务在她心中才是第一重要的事。
东港太阳初升，骄阳高高悬挂着。马车停在东港不远处的马厩附近，车帘未拉，阳光一横在司黎艾的双眼上，在脑海里映射出一束警告般的红光。待司黎艾梦醒时，坐在对面的不再是春，而是一位身穿墨绿色官服的少年人。
那少年人似如春一般高矮，左眼戴着一副金边单眼镜，机械左臂被墨绿的西服外套遮盖，只露出一只金铜色的机械左手，正坐在他的对面，右手捏着一份文卷细细读着。
马车是宽敞的四人座，窗下设有金属方桌，茶具酒杯一应俱全，茶点应着早餐的规格准备了三份，其中一份只剩下一盘零散面包渣和一杯喝了一半已经凉了的茶饮，看得出来这用餐人星火急迫，早已离开。而另一份则像是刚刚才享用，盘上的海绵蛋糕仅切了一角，茶水也冒着热气。
“司小先生醒了？”维克一边将文卷卷好放置在身侧，一边问：“您是喝咖啡，花茶，还是葡萄酒？”
因着发烧，司黎艾发晕了好一阵才醒神过来，一手揉着太阳穴艰难地坐起身来，后颈依感酸胀。也不知是否因着这七日礼过，他这埋于心底的小先生脾气又给挖了出来，他已经许久没发起床气了，两眼一睁一抬，怒似得：“你又是哪位？”
然而他已经一夜没有用餐饮水，嗓子跟冒烟似得，维克根本就没听清楚他说了些什么，只看见了他那副要吃人一般的表情。但外交官书|记可不是人人能当的，他直接忽略了那副表情，将那脚下的金属保温壶一提，为司黎艾倒了一杯温水。
气氛这才缓和，维克也听清楚了司黎艾所问，答：“初次见面，我名维克萨卢姆·冬·多利安，是陪您回归源城西元的礼官。”
“原来如此。”司黎艾朝窗外一看，发现自己已然身在东港，就知道自己是被春骗了。他带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道：“那我该称呼你为冬天，还是多利安书|记官呢？”
他清醒半分，一想乔治乔死了算什么，那位神父可还在呢。
“您是督君的贵客，亦是黑市的卖家，如何称呼我是您的自由，”维克为司黎艾又倒了一杯温水，“但请您信守诺言，莫要打乱父亲的计划……”
司黎艾直接将那盛着温开水的杯子甩在了地上。那杯子是进口青花瓷圆融杯，此番高度下虽不可能粉碎，却也是被摔出了棱角，温水淌在了地面上。
“呵，信守诺言，你们维奥蒂亚人凭什么跟我说这个？”
守于马车附近的骑士听到了这番动静，匆匆前来敲响车门：“大人没事吧？”
然而维克对司黎艾的行为像是有所预感一般，此刻表现得分外平静，对那门外的骑士道：“无碍，不过是本官不小心落了杯子，晚些再唤人来清扫。”
骑士应声后正准备离开，却又被维克叫住：“贵人的飞艇还有几时到？”
门外答：“最多十五分钟，方才已经见贵人已经登塔等候了。”
维克应了一声，让骑士一旁等候。随后，他带着歉意对司黎艾道：“黑市原本的计划是按照您父……司大先生的委托，让您拿到司大先生的日志后，等待您是否与拉普拉斯大人继续当年的贸易合约的决定，再行后面的计划。”
“乔治乔所做多余之事也为黑市徒增了烦恼，我们知道他的死亡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但希望司小先生能缓和怒火，一切您希望的补偿尽可告知与我，我将亲自周旋，不论是督君那边，还是黑市那边。以及……不是所有维奥蒂亚人都没有信用。”
他拿出那一封司黎艾没有拆开的打了火漆的信笺，放到桌案上：“司小先生，督君从不做无用的事情，既是为你留了言，那定是有要事相告。”
司黎艾怒意稍缓，努力消化着维克的话。他深吸一口气，将餐盘一旁的餐刀捏在双指间，将那火漆割作一半，拆了信笺。
阅不过几行，他就已经想要下车，还是维克提醒他现在衣冠不整，别说登塔，入港都困难——能乘蒸汽飞艇的人非富即贵，司黎艾现在还是七日礼那一身布衣装扮，即使他生得再贵气也难以让人信服。
而此刻东港，一座用于降落蒸汽飞艇的高塔下已是被一众蓝衣海骑环卫，塔上有一位双眼蒙着白布的青年，还有一位侧立在他身侧的侍卫。
夏热，那青年实在穿不得层层叠叠的华贵礼服，只留一身金线刺绣的玄色衫衣，肩挂银线花草藤纹刺绣的丹红宽绶带，本是披在肩上的黛紫锦长披交由他的侍卫暂时保管。
卞邪没让罗德与巴顿前来相送，他说他怕听到二人的声音后会舍不得，若不是督君令中让昆陪同他一同前往赫斯珀利亚，他可能连昆也会拒绝。
一阵清风吹过，终是将额前的汗珠吹散，也使得那一对银莲花绽放在夏日下。
那是卞邪唤梵朵儿用金属针打得耳洞。
他一如往常般伸入胸前的口袋去寻那种怀表，才想起那只镂空金铜怀表在上次出海的摧残下再也修不好，已经被他留在了宅内。
其实，那是范德萨夫人，也就是罗德的妻子亲自设计制作的怀表。生前，她常带在身上，死后就到了卞邪的手上。那是夫人为数不多的遗物，许多都被罗德烧尽寄予天堂，因此卞邪格外爱惜，常常将它带在身上。
此前他对怀表其实格外执着，但自从它在身上消失了一段时间后，他似乎也就慢慢淡忘了。
想着，卞邪下意识将心里的话也喃喃出口：“是不是见不到他之后，也会慢慢忘了呢……”
“您说什么？”他说的过于小声，导致昆也没听清几个字眼，连不成话。
忽的，有一位蓝骑爬上塔顶向卞邪二人靠近。
罗德虽没有亲自相送，却派了副官菲斯克前来。
“小大人……噢不，殿下，外交执政官书|记，多利安大人前来送行。”菲斯克依旧对卞邪为赫斯珀利亚皇子的消息感到震惊，以至于改口都显得窘迫。
此行的蒸汽飞艇上，赫斯珀利亚派了几位礼官前来，书|记官前来可谓是理所应当。卞邪心里觉得“殿下”二字膈应得狠，却没什么兴趣去纠正这些，未多说什么，只点点头应允了。
片刻，维克与一位西服绅士一同上了塔顶，据说是家中的管家——然而这位管家与菲斯克、昆一对上眼，就被认了出来。二人单膝下跪，右手放置在心脏处，还未将礼行完，卞邪就挥了挥手，意作免了。
失明这些日子，他终于是理解了乔治乔为何耳力甚佳。
“可是督君还有事情嘱托给您？”卞邪问道。
“督君嘱咐，若殿下同意今日回访赫斯珀利亚，那一定要将信物亲手送给您。”说着，维克挥了挥手，让身后那位“管家”将物品递上。
“若是同意……？”
“督君已发出海令于范德萨舰长，若您不想返回赫斯珀利亚，本官现在就可以拜访军务执政官，未雨绸缪。”
维克的意思不言而喻。对于奇来说，卞邪自始至终都不是赫斯珀利亚人，而是海战后赐给范德萨家的养子，她的预备舰长。若是卞邪不愿意，她会尽她所能，将他保于疫城，因此她给卞邪的始终不是命令而是选择，直到最后一步，她也希望这是卞邪自己选择的路。
“书|记慎言。”
维克察觉到卞邪握着手杖的手一紧，知是这事已经定下，便不再说。
一方干净的白布展开，里面是一条绘着异域图腾纹理的银质十字吊坠，中心还镶着一颗拇指大小的红宝石。昆引着卞邪的手去触碰那吊坠，却是一个不慎触到了那“管家”的指尖。
而那指尖也因着一碰而颤抖，似心慌，又似悸动。
只见卞邪动作稍顿，却并未露出异样的神色，他握住那吊坠问：“这是何物？”
“督君说，这是殿下幼年时挂于脖间的吊坠，是您生母所留，因尚未与赫斯珀利亚重新达成和平条约，您的身份又过于特殊，她才将此吊坠先收了起来。”
卞邪此去赫斯珀利亚的目的也是为此。
若他一人回归赫斯珀利亚，换来的是自由领主国与赫斯珀利亚之间的和平交流，那他为报君恩，理应前往，只是……
远方终是看到那冲破云浪而来的蒸汽飞艇。维克见司黎艾将脖颈上的吊坠解了下来，落于那原放置着十字吊坠的白布上，他抬眼看向那赫斯珀利亚的皇子，双眼含着泪光，嗡动双唇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不明白，但昆却明白了。
“大人，这是督君送给你的离别礼。”
说着，昆引着卞邪的手去触碰那燃着火光的菱形晶石吊坠，然而卞邪却在即将触碰的那一瞬间停住了动作，别过脸道：“收起来吧。”
“大人……”
“你去送一送书|记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卞邪一人拄着手杖一步一步朝高塔的围墙边缘走去。昆见司黎艾摇了摇头，只好将那吊坠收入袋中，应了声“是”。
至塔下，那飞往赫斯珀利亚的蒸汽飞艇已经缓缓入港，准备停行于塔前。
只是……卞邪依旧能感受到东港夏日掀起的风拂于面上，还记得路过街市时空气间全是水仙花沁人心脾的花香，耳畔还余留着古钟敲响时连带而起的齿轮声，还有那位令自己心动的人的模样。
他的不舍是真实的，后悔也是酸透鼻腔的。
立于塔下的司黎艾似有预感般转身回头，只见自己牵肠挂肚的爱人正立于塔檐，那双黯淡无光的赤红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视野混沌模糊，似画盘上的颜料被毫无章法的混合在一起，卞邪努力地去聚焦，去寻找那抹他所钟爱的，没入画中的小小人影。
“阿邪！”
那声音粗糙无比，却令卞邪顿时找到了方向。
蒸汽飞艇的破风声淹没了司黎艾所有的话语，在最后一刻由昆亲自带去卞邪身边，带去遥远的赫斯珀利亚。
这人不会是在这儿睡了一晚上吧？
春连忙打开存储应急药品的仓，取出一排药盒，捏了一枚退热药，赶紧给司黎艾塞进嘴里。
过了有一刻钟，司黎艾才清醒过来。模糊间，他看清楚了来人：“你怎么会来？“因着一夜多梦又发烧，嗓子跟干涸的土地似的，一说话感觉要裂开。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又咽下几口唾液润嗓。
“当然是带你回家啊，”春拿出一只怀表打开，手指甲敲了敲上面的时间，“距离第一班飞艇降落只剩一个小时了，司小先生。”
司黎艾这才从混沌中勉强清醒过来：“途经舰长宅吗？我想见他一面再走！”
去舰长宅，他，还能指的是谁？“不顺路”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司黎艾便又提出愿意跟她约牌局的条件。
“行。”春莞尔回道。
然后将司黎艾打晕了送上了马车。
春虽对牌局有着十足的兴趣，但任务在她心中才是第一重要的事。
东港太阳初升，骄阳高高悬挂着。马车停在东港不远处的马厩附近，车帘未拉，阳光一横在司黎艾的双眼上，在脑海里映射出一束警告般的红光。待司黎艾梦醒时，坐在对面的不再是春，而是一位身穿墨绿色官服的少年人。
那少年人似如春一般高矮，左眼戴着一副金边单眼镜，机械左臂被墨绿的西服外套遮盖，只露出一只金铜色的机械左手，正坐在他的对面，右手捏着一份文卷细细读着。
马车是宽敞的四人座，窗下设有金属方桌，茶具酒杯一应俱全，茶点应着早餐的规格准备了三份，其中一份只剩下一盘零散面包渣和一杯喝了一半已经凉了的茶饮，看得出来这用餐人星火急迫，早已离开。而另一份则像是刚刚才享用，盘上的海绵蛋糕仅切了一角，茶水也冒着热气。
“司小先生醒了？”维克一边将文卷卷好放置在身侧，一边问：“您是喝咖啡，花茶，还是葡萄酒？”
因着发烧，司黎艾发晕了好一阵才醒神过来，一手揉着太阳穴艰难地坐起身来，后颈依感酸胀。也不知是否因着这七日礼过，他这埋于心底的小先生脾气又给挖了出来，他已经许久没发起床气了，两眼一睁一抬，怒似得：“你又是哪位？”
然而他已经一夜没有用餐饮水，嗓子跟冒烟似得，维克根本就没听清楚他说了些什么，只看见了他那副要吃人一般的表情。但外交官书|记可不是人人能当的，他直接忽略了那副表情，将那脚下的金属保温壶一提，为司黎艾倒了一杯温水。
气氛这才缓和，维克也听清楚了司黎艾所问，答：“初次见面，我名维克萨卢姆·冬·多利安，是陪您回归源城西元的礼官。”
“原来如此。”司黎艾朝窗外一看，发现自己已然身在东港，就知道自己是被春骗了。他带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道：“那我该称呼你为冬天，还是多利安书|记官呢？”
他清醒半分，一想乔治乔死了算什么，那位神父可还在呢。
“您是督君的贵客，亦是黑市的卖家，如何称呼我是您的自由，”维克为司黎艾又倒了一杯温水，“但请您信守诺言，莫要打乱父亲的计划……”
司黎艾直接将那盛着温开水的杯子甩在了地上。那杯子是进口青花瓷圆融杯，此番高度下虽不可能粉碎，却也是被摔出了棱角，温水淌在了地面上。
“呵，信守诺言，你们维奥蒂亚人凭什么跟我说这个？”
守于马车附近的骑士听到了这番动静，匆匆前来敲响车门：“大人没事吧？”
然而维克对司黎艾的行为像是有所预感一般，此刻表现得分外平静，对那门外的骑士道：“无碍，不过是本官不小心落了杯子，晚些再唤人来清扫。”
骑士应声后正准备离开，却又被维克叫住：“贵人的飞艇还有几时到？”
门外答：“最多十五分钟，方才已经见贵人已经登塔等候了。”
维克应了一声，让骑士一旁等候。随后，他带着歉意对司黎艾道：“黑市原本的计划是按照您父……司大先生的委托，让您拿到司大先生的日志后，等待您是否与拉普拉斯大人继续当年的贸易合约的决定，再行后面的计划。”
“乔治乔所做多余之事也为黑市徒增了烦恼，我们知道他的死亡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但希望司小先生能缓和怒火，一切您希望的补偿尽可告知与我，我将亲自周旋，不论是督君那边，还是黑市那边。以及……不是所有维奥蒂亚人都没有信用。”
他拿出那一封司黎艾没有拆开的打了火漆的信笺，放到桌案上：“司小先生，督君从不做无用的事情，既是为你留了言，那定是有要事相告。”
司黎艾怒意稍缓，努力消化着维克的话。他深吸一口气，将餐盘一旁的餐刀捏在双指间，将那火漆割作一半，拆了信笺。
阅不过几行，他就已经想要下车，还是维克提醒他现在衣冠不整，别说登塔，入港都困难——能乘蒸汽飞艇的人非富即贵，司黎艾现在还是七日礼那一身布衣装扮，即使他生得再贵气也难以让人信服。
而此刻东港，一座用于降落蒸汽飞艇的高塔下已是被一众蓝衣海骑环卫，塔上有一位双眼蒙着白布的青年，还有一位侧立在他身侧的侍卫。
夏热，那青年实在穿不得层层叠叠的华贵礼服，只留一身金线刺绣的玄色衫衣，肩挂银线花草藤纹刺绣的丹红宽绶带，本是披在肩上的黛紫锦长披交由他的侍卫暂时保管。
卞邪没让罗德与巴顿前来相送，他说他怕听到二人的声音后会舍不得，若不是督君令中让昆陪同他一同前往赫斯珀利亚，他可能连昆也会拒绝。
一阵清风吹过，终是将额前的汗珠吹散，也使得那一对银莲花绽放在夏日下。
那是卞邪唤梵朵儿用金属针打得耳洞。
他一如往常般伸入胸前的口袋去寻那种怀表，才想起那只镂空金铜怀表在上次出海的摧残下再也修不好，已经被他留在了宅内。
其实，那是范德萨夫人，也就是罗德的妻子亲自设计制作的怀表。生前，她常带在身上，死后就到了卞邪的手上。那是夫人为数不多的遗物，许多都被罗德烧尽寄予天堂，因此卞邪格外爱惜，常常将它带在身上。
此前他对怀表其实格外执着，但自从它在身上消失了一段时间后，他似乎也就慢慢淡忘了。
想着，卞邪下意识将心里的话也喃喃出口：“是不是见不到他之后，也会慢慢忘了呢……”
“您说什么？”他说的过于小声，导致昆也没听清几个字眼，连不成话。
忽的，有一位蓝骑爬上塔顶向卞邪二人靠近。
罗德虽没有亲自相送，却派了副官菲斯克前来。
“小大人……噢不，殿下，外交执政官书|记，多利安大人前来送行。”菲斯克依旧对卞邪为赫斯珀利亚皇子的消息感到震惊，以至于改口都显得窘迫。
此行的蒸汽飞艇上，赫斯珀利亚派了几位礼官前来，书|记官前来可谓是理所应当。卞邪心里觉得“殿下”二字膈应得狠，却没什么兴趣去纠正这些，未多说什么，只点点头应允了。
片刻，维克与一位西服绅士一同上了塔顶，据说是家中的管家——然而这位管家与菲斯克、昆一对上眼，就被认了出来。二人单膝下跪，右手放置在心脏处，还未将礼行完，卞邪就挥了挥手，意作免了。
失明这些日子，他终于是理解了乔治乔为何耳力甚佳。
“可是督君还有事情嘱托给您？”卞邪问道。
“督君嘱咐，若殿下同意今日回访赫斯珀利亚，那一定要将信物亲手送给您。”说着，维克挥了挥手，让身后那位“管家”将物品递上。
“若是同意……？”
“督君已发出海令于范德萨舰长，若您不想返回赫斯珀利亚，本官现在就可以拜访军务执政官，未雨绸缪。”
维克的意思不言而喻。对于奇来说，卞邪自始至终都不是赫斯珀利亚人，而是海战后赐给范德萨家的养子，她的预备舰长。若是卞邪不愿意，她会尽她所能，将他保于疫城，因此她给卞邪的始终不是命令而是选择，直到最后一步，她也希望这是卞邪自己选择的路。
“书|记慎言。”
维克察觉到卞邪握着手杖的手一紧，知是这事已经定下，便不再说。
一方干净的白布展开，里面是一条绘着异域图腾纹理的银质十字吊坠，中心还镶着一颗拇指大小的红宝石。昆引着卞邪的手去触碰那吊坠，却是一个不慎触到了那“管家”的指尖。
而那指尖也因着一碰而颤抖，似心慌，又似悸动。
只见卞邪动作稍顿，却并未露出异样的神色，他握住那吊坠问：“这是何物？”
“督君说，这是殿下幼年时挂于脖间的吊坠，是您生母所留，因尚未与赫斯珀利亚重新达成和平条约，您的身份又过于特殊，她才将此吊坠先收了起来。”
卞邪此去赫斯珀利亚的目的也是为此。
若他一人回归赫斯珀利亚，换来的是自由领主国与赫斯珀利亚之间的和平交流，那他为报君恩，理应前往，只是……
远方终是看到那冲破云浪而来的蒸汽飞艇。维克见司黎艾将脖颈上的吊坠解了下来，落于那原放置着十字吊坠的白布上，他抬眼看向那赫斯珀利亚的皇子，双眼含着泪光，嗡动双唇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不明白，但昆却明白了。
“大人，这是督君送给你的离别礼。”
说着，昆引着卞邪的手去触碰那燃着火光的菱形晶石吊坠，然而卞邪却在即将触碰的那一瞬间停住了动作，别过脸道：“收起来吧。”
“大人……”
“你去送一送书|记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卞邪一人拄着手杖一步一步朝高塔的围墙边缘走去。昆见司黎艾摇了摇头，只好将那吊坠收入袋中，应了声“是”。
至塔下，那飞往赫斯珀利亚的蒸汽飞艇已经缓缓入港，准备停行于塔前。
只是……卞邪依旧能感受到东港夏日掀起的风拂于面上，还记得路过街市时空气间全是水仙花沁人心脾的花香，耳畔还余留着古钟敲响时连带而起的齿轮声，还有那位令自己心动的人的模样。
他的不舍是真实的，后悔也是酸透鼻腔的。
立于塔下的司黎艾似有预感般转身回头，只见自己牵肠挂肚的爱人正立于塔檐，那双黯淡无光的赤红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视野混沌模糊，似画盘上的颜料被毫无章法的混合在一起，卞邪努力地去聚焦，去寻找那抹他所钟爱的，没入画中的小小人影。
“阿邪！”
那声音粗糙无比，却令卞邪顿时找到了方向。
蒸汽飞艇的破风声淹没了司黎艾所有的话语，在最后一刻由昆亲自带去卞邪身边，带去遥远的赫斯珀利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