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枷锁【1】 第82章 叛逆

    冬日八九点的太阳也仅给街上的人们带来了微小的温暖,顾宅空荡的可怕,窗外零散的光源照不进厚厚的玻璃窗,也照不到顾沧身上。

    深红的血色染红了米白色的毛衣,顾沧嘴唇都因失血过多变得苍白,眼前一阵又一阵的黑。顾沧艰难地翻出医药箱用绷带缠在肩膀处,嘴巴还得辅助手才能勉强包住伤口。

    拖着半死不活的身体处理了烂摊子,顾沧回到卧室,一阵天旋地转,就在差一步能够到床的位置瘫了下来,眼角落下了第一滴泪。

    顾沧任眩晕感侵蚀自己,靠在床边捂着脸…哽咽难言。

    他想要留住他,可他又不能留住他。

    顾沧终究还是太高估自己了,过了一晚上后就发起高烧来,期间迷迷糊糊感觉自己都快烧傻了,只听到顾老爷子不知道和谁在讨论着什么。张了张唇,半晌呢喃了什么连他自己都听不清。

    等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顾老爷子在他床前黑着脸,表情阴沉:“顾沧,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顾沧内心忐忑,才发现身上已经换了一套衣服,手心被汗濡湿,顾沧揪着被子揉搓,眼睛也不敢直视顾老爷子,内心居然生出了小孩子干错事隐瞒家长时的慌张和木楞。

    最终顾沧选择闭嘴,默不作声。

    老爷子要被顾沧气个半死,顾沧发烧后就请了家庭医生,一请就发现顾沧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刀伤,伤口绝对不是划出来的,那只能是人为的。

    等到他查了监控后差点心脏病发作直接倒下去,之间监控上时缪和顾沧不知因为什么起了争执,结果就是时缪捅了顾沧一刀,顾沧还收拾好了现场。

    虽然顾老爷子知道八成是顾沧先招惹时缪的,但顾沧毕竟是自己孙子,顾老爷子依然特别愤怒,要是顾沧伤口感染还是得了破伤风,事情也理应时缪全权负责。

    所以他转头对顾沧道:“还是不愿意说?顾沧,虽然我老爷子一把老骨头了,但是多多少少还是能替你做决定的。”

    顾沧心跳慢了一拍,眼睛瞪大,转过头来震惊地看顾老爷子。老爷子要做什么?是找时缪算账,还是要起诉时家?!

    “明天我会申请诉讼,等官司结束后你再出门。”顾老爷子说到做到,随即让人把顾沧所有电子设备都收走了。

    顾沧呆滞在床上,等官司结束…?为什么要等官司结束?官司结束后时缪会被抓起来吗?

    不…不可以…他不想毁掉他!这样他连默默爱他的资格都没有了!

    “不要…不要!”顾沧猛地清醒过来,顾不得伤口崩裂的疼痛,从床上挣扎着起身,踉跄着爬下床,甚至还绊了一跤。跌跌撞撞地跑到顾老爷子身后,扑通一下子跪在地板上,声音颤抖:“爷爷!不要起诉他!我错了…我的错…是我先错的!”

    顾沧嘴唇嗫嚅,泪逐渐在眼眶里打转:“算我求您了…放他走吧,别让他再被我毁掉了…不要我让我再做对不起他的事情了…”顾沧哭着朝老爷子磕了几个头:“爷爷…爷爷,我求您!不要这样做好不好…我求你了!我会恨我自己一辈子的!”

    “我求求您…”顾沧泣不成声,青年的脊背笔直的高傲,现如今却为了所爱之人卑微地低了下去,“爷爷,我对不起他,我也对不起你,我更对不起您的从小到大对我的栽培,我甚至对不起我自己!可我真的真的真的好爱他!可我爱时缪!我不想让他离开!可我也只能用这种下贱的方式去逼他离开!我好肮脏,我不能留住他!爷爷!他恨我!”

    “混账!”老爷子气急攻心,使出平生最大的力气扇了顾沧一巴掌,“你就是这么来报答我的!对一个男人要死要活的!你的家教都去哪里了!”

    他看到自己最疼爱,最为之骄傲的孙子被他打得脸都随着蛮力偏到一旁去,在小时候不知道带着多少喜爱,捏了多少次的脸颊却因为承受了他的愤怒而红肿起来。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瞬间脱轨了。

    习惯了从小温顺的孩子,忍受不了孩子一点点的叛逆。

    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他看到顾沧对自己重重磕了一下头,一字一句念得决绝坚定:“爱与孝,恕孙不能兼备。”

    顾沧说完,从地上起身就要出去。老爷子痛心疾首,在心脏绞痛之中倒了下去。顾沧心一惊,踉跄着跑过去给老爷子喂药。顾老爷子快要被顾沧气得归西,颤着手指顾沧,半晌憋不出什么话来。

    等扶着老爷子回房间休息时,老爷子才开了金口:“你别想了,我还是会坚持我的选择,你要走你就走吧!走了就别再回来!”

    顾沧抿紧唇,跪在老爷子门前:“我不走。您不答应我,我就一直跪下去。这样您被我气得犯病时,我还可以及时送您去救助,一直到您答应我。”

    老爷子被他气得无语,指着顾沧鼻子好几次都不知道该骂什么,最后只憋出一句话:“你给我跪着反思!什么时候清醒了什么时候回去!”

    顾沧垂下眼,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不知在想什么。

    ————

    清晨顾老爷子看到顾沧倒在门前被吓了一跳,摸了摸顾沧的体温,就像一壶快烧开的水一般滚烫。

    顾沧还真在房外跪了一晚上,现在是冬天加上在房外跪了一夜,现已晕了过去,连鼻息都有些微弱。

    到了医院后,骂骂咧咧打工的沈医生都懵逼了,顾沧烧到了四十多度,又因为伤口感染昏迷不醒,当即把顾沧送去急救病房了。

    老爷子也很懊悔,可又觉得说自己孙子因为一个男的受了情伤被捅刀子很羞耻,待到医生过来询问时闭口不谈。

    一方面在懊悔自己对顾沧下了重手,一方面又气顾沧倔得跟骡子一样。

    顾沧悠悠转醒,受伤打着吊瓶,烧是不怎么烧了,但是心中就是不服气,对老爷子既然不满又恼怒,凭什么都是富人子弟,自己却被要求得这么多,他又没有像那些纨绔子弟一样放肆,他只是喜欢一个人而已,他又有什么错的?

    他拔掉手上的针,披上外套从窗外翻了出去,第一次“逃医”。

    冷冽的风挂在脸上,顾沧穿着一身病号服在街上狂奔,耳边是呼啸的风声,此时路人的眼光落在他身上形同虚设,旭日破云而出,阳光透过云层洒在脚下,向前延伸到远方。

    顾沧知道他此刻挣脱了枷锁。

    冲破几世的桎梏和囚笼,被自己所束缚住的金丝雀褪下虚伪的金色皮囊,羽翼渐长。他不甘趋于为所有人观赏的金丝雀,他要做翱翔的鹰,他不是顾氏最年轻的cEo ,也不是年少有成的顾家的孙子,他是顾沧,他只是顾沧而已!

    他有选择爱谁的权利!

    顾沧内心充斥着要溢出来的满足感,他不考虑老爷子,也不考虑什么破集团,也不是为了时缪,更不是想要达到什么对自己有利的目的,这一次的奔跑只为他自己。

    他终于做了一件自己想做,并且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

    不知跑出去多远,顾沧一直走到了旭江,现已正午,旭江结了冰,却如正午阳光一般蓬勃和拥有旺盛的生命力。在这里他不用想什么后果,不会想未来会是什么样。人在山水处,寄情山水间。

    在医院———

    监控中顾沧穿着病号服,身上套了件外套就在街上旁若无人地狂奔。老爷子觉得头痛,扶住额头,拼命深呼吸压住自己的怒火,沈医生看着顾沧像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傻子,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在受到一记刀眼后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特别好,顾少这是青年叛逆期…咳…叛逆期而已…”

    顾老觉得头疼,打电话叫了几个保镖叫他们把顾沧带回来。

    结果……回来是回来了,但没完全回来。老爷子回到家里就看到顾沧坐在椅子上慢慢悠悠地看报纸,甚至头发都是湿的,八成洗了澡。

    顾老脑子嗡的一下炸了,指着保镖破口大骂:“你们干什么吃的?!不仅没按照我说的去做,还放他去洗澡?!”

    老爷子仿佛看到了伤口感染和破伤风超级加倍。

    “这……”几个保镖不约而同地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顾老!没办法啊!顾总给的太多了!”

    “……你们几个给我滚!”顾老指着门,把那几颗墙头草撵出去。

    “顾总!您可别忘了我们兄弟几个的好处啊!”几个保镖一边推搡着一边回头,老爷子看到顾沧笑着对他们点了点头,然后朝他们挥挥手,那几个壮如牛的墙头草就笑嘻嘻地走掉了。

    顾老:“……”

    “爷爷,您现在需要吃药吗?”顾沧朝老爷子歪歪头,“不过爷爷想要我和以前一样乖乖听话顾沧可能做不到了。如果爷爷不同意我喜欢时缪的话,您再怎么做都会无济于事的。”

    顾老又平复了一下心情:“为什么要洗澡,不知道你身上有伤?”

    “出了汗,不洗澡不舒服。”顾沧淡淡道,又倚在椅子上看报纸去了。

    晚上顾沧也不吃饭,就坐在边上不知道在干什么,只要他一离开顾沧视线,顾沧就跟过去看他做什么。

    他叫顾沧给伤口消毒上药后包扎,顾沧就和没听到一样,问多了也只是懒懒地掀起眼皮,可怜道:“爷爷您同意了吗?”

    所以第二天后顾沧又发烧了,而且这次比上次更厉害,整个人一点意识都没有的昏迷。送到医院后顾沧又拔掉输液管跑了,连几个保安都拦不住的那种。

    经过两次后老爷子麻木了,第一次感觉到无力。

    他想起他的儿子——顾亦谣。顾亦谣当初娶那位“阿娅”回来时他极力反对,结果那个疯子在顾沧小时候差点淹死他。他承认自己对那个疯女人没有好脸色,但是本来这位所谓的来自“俄罗斯”的女艺术家就是一个疯子,居然想着要和顾亦谣领证,他把疯子送走后,从小到大也是温顺无比的顾亦谣也疯了,和自己割席,丢下只有九岁的顾沧离开了。

    顾沧现在也是这样,虽然不是用顾亦谣的方式去伤害他人,但远远比这种方式可怕的多。

    顾沧这是在拿命和自己对抗。

    两代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和孙子,最后都是为了所爱之人和自己作对。

    老爷子让顾沧回了家,顾沧还是坚决不上药和吃饭,一天内好几次烧起来都是喊着时缪的名字。想着在顾沧睡着的时候给他上药,但顾沧只要动他一下就会醒过来,看到是他就不让他接近。他试过让别人来接近顾沧,无一例外全都被顾沧轰出去了。

    他看着顾沧这样他也心痛。不仅是心疼自己的孙子,貌似也看到了自己的儿子在和他对抗时浑身竖起的刺和脆弱的心。

    老爷子叹了口气,真的是他错了吗?让两个孩子都受了伤,最后痛的却是自己。

    ——————

    美好的早晨,又又又在医院里面醒来,看到医院的天花板的顾沧:“……”

    自己三天内进了三次医院,靠着葡萄糖勉强过了三天。

    顾沧叹了口气,准备非常自信且熟练地拔掉已经拔过无数次的针管然后放飞自我。没想到还未起身就被人用力摁回病床上,顾沧还以为是顾老爷子,又用了点力打算从床上挺起身来,手臂却被大得出奇的力道摁得完全起不来!肯定不是顾老爷子一把老骨头能有的力气!

    顾沧转过来有些惊恐地看着来者,却只看到对方穿着黑色的卫衣,看不见脸。视线上移,顾沧心脏骤停。

    “顾沧,你还想任性到什么时候?”青年一脸恼怒地看着他,皱起的眉甚至能夹死一只蚊子,“你脑子是坏了吗?还学着那些傻逼叛逆?你真当你是三岁小孩?”

    对方带着黑色的口罩,身上穿着显得他更清瘦的黑色卫衣,看上去青年的皮肤白到脆弱。

    顾沧张了张唇,脑子没有转过来。不知是想确认什么还是因为别的,伸出手来把那层口罩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