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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云楼阁 第207章 林子川(上)

    晨光洒在云江城的青石板路上,街头巷尾恢复了往日的喧嚣,商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仿佛过去几日的风波只是无关紧要的插曲。

    然而,熟悉权谋之人都清楚,云江的暗潮尚未平息。

    县衙正堂内,林子川坐在宽大的官椅上,手中持笔,徐徐在卷宗上落下一行字。他神色淡然,嘴角微扬,透着一股自信与悠然。

    案几旁,一盏青铜香炉缓缓飘散出檀香的味道,青烟袅袅,掩去了堂内几分寒意。

    “大人,李元忠已伏诛,赵怀义一党如惊弓之鸟,唯恐避之不及。正是彻底清除余孽的好时机。”师爷低声禀报,脸上难掩几分得意与期待。

    林子川放下笔,眼神平静地落在师爷身上,微微一笑:“急什么?赵怀义还没死呢。”

    他端起案上的茶盏,轻轻吹开浮沫,目光落在茶水中微微荡开的涟漪上,似有所感,淡淡道:“若我早些押注在李元忠或赵怀义身上,如今怕是这茶盏都没机会端稳了。”

    师爷闻言,神色微微一震,恭谨地躬身道:“大人明鉴,幸亏当初留有余地,否则赵怀义一倒,县衙恐怕也要换主人了。”

    林子川轻笑,眼中却掠过一抹冷光:“赵怀义走的是死路,而我,从不走死路。”

    “大人,此时的赵怀义已经孤立无援,我们若再拖延,恐怕夜长梦多。”

    林子川没有立刻回应,反而站起身来,缓缓踱步至窗前,负手望向外院熙攘的捕快衙役,目光深沉如古井,无波无澜。

    然而,袖中的手指却不自觉地轻轻敲击着手臂,仿佛在权衡某个重要的决定。

    “赵怀义的家底比你想象中要厚得多。”林子川缓缓说道,语气低沉,仿佛这句话不仅在提醒师爷,更是在提醒自己,“越是接近尾声,越是不能操之过急。”

    此刻的林子川,表面风轻云淡,内心却波涛汹涌。

    多年来,他在云江这座风雨飘摇的城池里小心翼翼地生存,深知墙头草若想立足,便要随风而舞,活得比谁都更敏锐。

    然而,这次,他不想再做随风倒的浮草。

    萧逸风,年轻而果断,短短十余日便拔除了李元忠这颗盘踞阳平关多年的毒刺,一刀切断赵怀义的臂膀。他如同破晓的晨曦,让林子川看到了一丝未来的曙光。

    或许,这位世子才是他真正的投靠的明主。

    林子川眯起眼睛,脑海中浮现萧逸风在朝堂上的身影,身披华袍,立于群臣之上,王座近在咫尺。

    他在赌,赌萧逸风能彻底掌控整个边疆,甚至更进一步,成为大宣的王。

    而赵怀义,这位曾经的云江首富,不过是他谋划仕途上的一颗弃子罢了。

    师爷迟疑片刻,试探道:“那依大人之见,何时动手?”

    林子川回过头,脸上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世子三日后归城,我们再动手,既可借世子之威,也能让赵怀义毫无退路。”

    他顿了顿,轻轻抚须,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意:“到那时,赵怀义就算想逃,也逃不了。”

    师爷若有所思地点头,恭敬地应道:“大人果然深谋远虑。”

    林子川微微摆手,语气淡然:“派人盯紧赵府,任何风吹草动,立刻禀报。除此之外,再送一封信去赵府,言辞含蓄些,让赵怀义知道我们在看着他。”

    师爷皱眉:“大人,这样会不会打草惊蛇?”

    林子川轻笑一声,目光透着几分睿智:“蛇若不惊,又怎会自露马脚?”

    说完,他缓缓回到案前坐下,提笔继续批阅公文,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然而,他握笔的手微微一紧,指尖泛白,心中暗自笃定——这一次,他绝不再摇摆不定。

    萧逸风,便是他孤注一掷的未来。

    赵府,夜幕沉沉。

    赵怀义端坐在书房之中,烛火映照着他冷峻的面庞,面前的书案上摊开一封从暗线送来的密信,字迹清晰却带着森然寒意。

    “林子川已经开始动手了吗?”赵怀义轻声呢喃,指尖在案桌上缓缓敲击,透着几分思索与玩味。

    窗外,一道黑影翻入,探子跪地抱拳:“老爷,林子川的人已经封锁了城中各大路口,赵府四周盯梢的探子换了三批,显然是铁了心不让我们离城。”

    赵怀义目光沉静,抬眼望向探子,缓缓道:“城门呢?”

    探子低声回道:“城门守军换成了林子川心腹,借口最近云江戒严,所有货物和人员都必须接受检查,尤其针对赵府相关的车马,几乎寸步难行。”

    赵怀义闻言,嘴角扬起一抹冷笑:“林子川倒是谨慎。”

    他起身踱步至书架前,伸手从一排旧书中抽出一本早已泛黄的《河道水志》,翻至中间,从夹层中抽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张。

    纸张摊开,上面不仅记录着赵家在云江暗中的势力布局,还绘制了春城一带复杂的关系网,诸多隐秘名字跃然纸上,其中更有几处标着朱砂印记。

    探子看了一眼,目光微动:“老爷,这张名单……”

    赵怀义缓缓抚过纸张上的朱砂印,淡淡道:“春城总督许敬山的手笔。”

    探子心头一震:“许总督?”

    “不错。”赵怀义合上书,神色冷淡而平静:“这几年,我赵家能在云江屹立不倒,靠的可不仅仅是李元忠,还有许敬山在背后护着。”

    探子迟疑片刻,低声道:“可如今李元忠已死,林子川得了世子倚仗,恐怕春城的许总督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老爷……”

    赵怀义冷笑一声:“正因如此,我更不能轻举妄动。许总督虽远水难解近渴,但只要我手上的筹码还在,他便不会弃我而去。”

    他将那张纸小心收起,目光森冷:“传信给许敬山,就说云江风云变幻,我赵家仍可为他所用,请他尽快派人来接应。”

    探子拱手:“属下明白。”

    赵怀义转过身,眸光微冷:“至于林子川……让他误以为自己占尽上风好了。”

    探子神色微变:“老爷的意思是?”

    赵怀义走回案前,摊开一张白纸,亲手提笔写下数行字迹:“将这封信送到县衙,向林子川表明愿降,并请罪自罚,以示臣服。”

    探子大惊:“老爷,万一林子川信以为真……”

    赵怀义冷笑,将信封折好递给探子,语气淡然:“林子川一向谨小慎微,胆小如鼠,他不会信任得太彻底。他一定会派人监视我,但只要他稍有松懈,我们便能借机反击。”

    他顿了顿,低声道:“信中提及,我愿交出赵府三成资产,并献上城东盐仓,以换取林子川放我离城。”

    探子目光微亮:“如此一来,林子川定会以为老爷穷途末路。”

    赵怀义目光深沉:“人性贪婪,林子川以为我示弱,便会放松警惕。届时,我安排的内应便能打开城门接应。”

    探子领命而去,赵怀义端起茶杯,眸中寒光一闪而逝。

    “林子川,你以为这场棋局你能赢?”

    次日,县衙中。

    林子川在书房内缓缓展开赵怀义的降书,目光扫过上面工整的字迹,指尖停顿片刻,神色未曾有丝毫动容。

    师爷在旁低声问道:“大人,赵怀义真的打算交出盐仓?此人狡诈,未必会如此轻易屈服。”

    林子川轻轻放下书信,淡然道:“区区盐仓,不过是赵怀义的一点小手段罢了。我若真贪图他的盐仓,又如何坐稳今日的位置?日后又如何能成为世子殿下的左膀右臂。”

    他微微眯眼,目光掠过窗外远处的世子府方向,声音沉稳而坚定:“将他交给世子,由殿下决断,便是我唯一的选择。”

    师爷微愣,旋即低头应诺,眼中闪过一丝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