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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深闺 第5章 和离难

    四目相对,互相打量,易婷婷瞧着崔知意不自觉有些自卑起来。

    她是小地方出来的,能嫁给穆子慎完全是因为穆母怜惜她和穆子慎说非她不娶,这才进了穆家的门。

    崔知意却不一样,父亲是官身,兄长也是年纪轻轻就考中秀才,听人说依照崔家兄长的才情今年秋闱不是问题。

    到那时人家就是中举,是功名在身的举人,崔知意的身份又会提一提。

    就连崔知意本人都是按照世家女的规矩养出来的,只不过是父亲官身不大,进不去一些大一点的圈子,但是在同样家世的姑娘里头算是拔尖。

    当初穆子昭说要娶妻,需要一个家世不是特别显眼,性情样貌都好的姑娘,不管是穆母穆父还是穆子昭,都选了崔知意。

    穆父说崔父是下属,虽是穷苦出身却为人正派。

    穆母说见过崔知意,性情温婉,乐善好施,路遇有人遭难二话不说就送人去医馆,还留下一些银钱给人家。

    穆子昭说认识崔瑾,是个值得交好的人,还听崔瑾说过这个妹妹,觉得是个很不错的姑娘。

    一家人没有任何分歧就选了崔知意,这是她永远达不到的高度。

    易婷婷努力让自己弯起嘴角,福身见礼恭声喊道:“嫂子。”

    崔知意弯着唇角笑,几步上前体贴开口:“我虽是你嫂子,却是平辈,用不着行礼,况且弟妹是怀了身子的人,要多顾着自己才是。”

    “你的事儿相公和母亲都跟我说了,真是难为你千里寻亲,好在那些苦日子都过去了,你现在嫁给二弟,肚子又有了孩子,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说着崔知意脸上闪过懊恼。

    “你瞧我,刚说你是有身子的人还拉着你在路上说话,我扶你去慈安院,可不能累着你。”

    易婷婷的肚子可不能有事儿,作用大着呢。

    崔知意扶着易婷婷,路上专挑人家喜欢听的,把身后跟着的侍女都听愣了。

    府里的事情瞒不住,崔知意被刺激到晕倒的事情也瞒不住,有人已经在说崔知意不喜欢这个弟妹。

    现在一看,哪里会不喜欢,那是关心得很,跟亲妹子一样。

    别说是侍女看愣了,就是易婷婷也愣了。

    之前总是担心,怕崔知意不好相处,现在一看那是极好相处,对她满是关心,还总能说些暖心窝的话。

    原本郁闷的心情在她的开解下慢慢散去,心情豁然开朗。

    通往慈安院的一段路不长,两人边走边说,聊出兴致来了足足花了比往常多一倍的工夫。

    “儿媳给母亲请安。”

    穆母先看看崔知意,脸色好些了,担心的事儿算是放心下来。

    突然晕倒还昏睡挺长时间,找人去看了两三次都没醒,可把她吓到了。

    好在睡了一晚后脸色好些,看表情也不像有心事的样儿。

    再看看晕倒查出怀孕的二儿媳,气色不太好,但是眉眼舒展,不像之前愁眉不展。

    自从二儿子不吭一声就离开,这个二儿媳就受不住了,不是哭就是一脸丧,跟怨妇一般。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主动跑去佛堂。

    丈夫跑了自己跑去佛堂,这行为让她搞不懂。

    佛堂可都是祈福或是忏悔才会去的,亦或是佛祖信徒常年礼佛。

    这个二儿媳既不是佛祖信徒又没有什么好祈福忏悔的,突然待在佛堂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姑娘家的心思她不懂了,人家又不愿意说,整天蹙着眉,看得她也高兴不起来。

    现在好了,眉头舒展,看着舒心。

    穆母心情越好,瞧着两位儿媳开始打趣:“你们俩总算是好了,昨日你晕一下,今日她晕一下,若是你们再不好,估计明日就轮到我晕了。”

    一句话逗得两人笑开,笑着聊起家常。

    崔知意嘴角勾起,眼底却没有笑意,曾经她就是在这样和睦中为这个家掏心掏肺。

    只要易婷婷看到她跟穆子昭感情太好,就会露出难过的表情。

    她蠢得以为人家想起已故的丈夫,心疼人家没了丈夫,只要人家在就会跟穆子昭保持着相敬如宾的距离。

    当家里来人说她跟穆子昭是恩爱夫妻时,她也会下意识注意易婷婷的情绪。

    她是真心疼人家,也是真的愚蠢。

    崔知意低头把玩挂在腰上的穗子,借机掩住眼里的情绪。

    闲话家常后两人各自回去,崔知意开始忙起明日回门的事儿。

    不管是父母还是兄长都对穆子昭极为信任,信任到每次回娘家都跟她说要好好跟人家过日子,不要闹小脾气。

    家人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性子,说这话就是因为穆子昭在她家人面前表现太好。

    能不好吗?

    她嫁给穆子昭是高嫁,在别人都是三妻四妾的时候他绝不纳妾,只要她有个头疼脑热都会守着她。

    不管是当局者的她还是局外人的崔家人,都觉得穆子昭是一个好到不能再好的人。

    穆子昭确实喜欢她,对她的好对崔家人的好并没有作假,但是不妨碍他跟易婷婷搞在一起,更不妨碍他们为了事情不暴露害死她的孩子。

    哪怕现在穆子昭还未伤害她,她也不会再对他有一丝好感。

    可是已经嫁入穆家的她想要再离开很难很难很难。

    科举入仕的考生必须家世清白,家世清白要求考生三代之内无犯法之男,无再嫁之女。

    她的父亲已经入仕,兄长也要入仕,她身为崔家女一举一动都牵扯到父母兄妹。

    世上多少女子所嫁非人,可是能怎么办?所托非人也好,遇人不淑也好,都只能熬着。

    她们不敢和离,家族也不允许她们和离。

    没有任何一个家族会允许让一个出嫁女害了族中所有好儿郎的前途。

    想和离还想再嫁,家族中会有人不让她们活。

    除非夫家犯了极大的过错,出嫁女可以向官府提出和离请求。

    一旦官府出面强制夫家写放妻书,那么情况就会不同,虽然依旧有影响,却不会影响族中儿郎们的仕途。

    放妻书和和离书在本朝区别在于一个是夫妻协商不成经由官府强制要求男方所写,而和离书是夫妇协商或是家族协商下主动写下的。

    只是用告官来和离会让女子名声遭受极大影响,所有人都会知道这个女人一言不合就把丈夫告上去,毁了丈夫。

    娶妻娶贤,不管是什么家族,哪怕是贩夫走卒想要的也只有听话的媳妇,这种会毁了丈夫的女子,任何家族都不会同意进门。

    也就是说一旦向官府呈诉状来和离,这人以后也嫁不出去。

    还有一点很重要,是压在女子脊梁骨上的三从四德。

    出嫁从夫,夫为贵。

    出嫁女和丈夫打官司不管对错都要遭受牢狱之灾。

    这也是朝廷律法有和离的途径却没人去诉讼的原因。

    她是不可能跟穆子昭过下去的,诉讼和离是她被逼到绝境最坏的选择。

    院子里的红绸还挂着,屋里的红烛还摆着,新房里的喜果还没吃完,崔知意一心想的就只有怎么离开。

    这个时候的穆子昭还在找穆子慎,基本上没回府,就算回来也是匆匆离开。

    时间就这样过去来到回门这一天,崔知意面色红润,睡得极好,穆子昭却连着三天三晚没睡好。

    第一晚被易婷婷留在摘星阁,第二晚被崔知意反复提起穆子慎和易婷婷去了原来的院子睡觉,睡得并不安稳,似乎是梦到穆子慎。

    昨晚依旧没睡好,眼下难掩乌青。

    看着自作自受的穆子昭,崔知意觉得有些可笑。

    兄弟情深是真,却不见得有多深。

    如果说第一次越雷池是酒的原因,那么后来的几年呢,跟弟弟的遗孀一次次苟且,还特意找了一个院子当做据点。

    这兄弟情深也不过如此。

    说不定第一次越雷池不是酒的原因,不过是酒壮人胆,借着酒后乱性的由头做尽平时想做不敢做的事情,事后可以完全怪罪在酒上。

    崔知意越想越觉得晦气,跟穆子昭坐在一辆马车里都觉得浑身难受。

    马车即将到达崔家时崔知意就迫不及待探出头巴巴望着。

    她疯了两年,父母来看过她,抱着她直哭。

    好好的外孙没了,好好的闺女疯了,接受不了的母亲哭得晕了过去。

    事情发生太过意外,一看就不正常,可穆子昭出面说孩子意外出事,家人就是再难以接受也接受了现实。

    因为告诉他们【真相】的人是他们引以为傲的女婿,况且这个女婿一直不放弃已经疯了的她,重金求医只为治好她的疯症,还死活不纳妾。

    而她只能看着,继续装疯,不敢露出一点破绽。

    再后来母亲又来看过她好几次,每一次她都能看到母亲头上的白发比上次多。

    “知意,是知意回来了。”

    马车停下,外面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崔知意一刻也不想等,猛地掀开车帘。

    眉眼间没有郁色的母亲,没有为她愁白头发的母亲。

    那一世孩子没了,她要报仇,心里藏着一大堆委屈的她是那样想抱着母亲哭一哭。

    可是大仇未报,只要她诉说委屈,只要她被发现是装疯,活不过第二天,说不定连母亲都会出事。

    亲生的孩子都下得去手,何况一个丈母娘。

    她不敢赌,只能一个人承受。

    她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好多好多委屈想说,情绪太过激烈让她顿时失声,喉咙发不出一句话,只能望着崔母直落泪。

    突然的泪流满面让崔母心疼坏了,连忙追问:“怎么了?才出嫁三天怎么哭成这样。”

    一旁的崔父也被吓了一跳,理智打断母女的谈话,带着两人进了宅子。

    穆子昭没想到崔知意会哭成这样,连忙跟上,看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