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剑篇 第146章 有剑
剑侠。
这对于方千明来说是个奇怪的字眼。
为何仗剑破敌，武道称雄就可以称为“侠”？自己执剑将自己厌恶的人逼上绝路再凶狠屠戮之后，浑身浴血地离开狭长的小巷，结果却被迎上来的凡夫俗子们跪拜了，说感谢大侠尽力了。
方千明很疑惑，为何这两个人会认为自己是剑侠？然后那两个平民唯唯诺诺地指向了方千明手中的玉英剑。通体金碧的轻剑，永远散发着无上的神彩，这种光明正大的外观，永远都在昭示着他的正当性。方千明从此沉浸在生杀予夺的权力，和武林至尊的虚名当中。这种虚名给他带来的快感，胜过世上所有的金钱，美色，以及酒食。
但，最最重要的那个虚名，却始终没能握在手中。即使身边的人开始阿谀奉承，他也知道自己无法欺骗自己的心，他总是没有办法在心底告诉自己，自己是天下第一。为了成为天下第一，抛弃此前多少虚名，杀害多少无辜的人，他都是满不在乎的，只要自己能成为天下第一，那么这些愚民，为自己做一点小小的牺牲，总是值得的。
剑侠。
这对苏辰来说，也是一个难以形容的字眼。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侠客，自己只是力所能及地做一些自己觉得正当的事情。被称作南剑双侠之后，他时不时感到奇怪，自己只不过是为了复仇而已，复仇路上碰巧做了一些帮助他人的事情而已。难道被仇恨驱动的剑客，也可以被称作剑侠吗？
苏辰不知道，但苏辰总觉得，在秦乐身边，自己就是真正的侠。
他心中也清楚一点，自己是不是真正的剑侠不重要，作为一个剑客的本分，作为一个江湖人的本分，就是要撕开这个丑陋不堪的剑侠牢固的假面。
苏辰和秦乐在太极图案上展现出了精妙的配合，苏辰以剑混太虚起手，以柔劲化作飞舞的白芒。秦乐则攻其下盘，以刚猛劲道出招，周身变作了袭来的滚滚浓烟。二人的剑招浑然一体，从上至下，从左到右，仿佛是一个人在出招。
但，始终差了方寸。
几乎每招都是在快要杀伤方千明的瞬间被他轻松化解，他仿佛是在陪两个小孩嬉戏玩耍。不停地试探着自己可以控制的距离的极限。甚至夹起二人，像是秋风扫落叶一般在中心画圆，最后又狠狠丢了出去。
但这丝毫没有动摇秦苏二人此刻的气魄和自信。两人露出了同样的自傲的笑容，仿佛两人会面时，秦乐所展现的，那令人烦躁又独特的气势。
苏辰的剑技在秦乐之上，对力道的把控也比秦乐更加精准。但秦乐的招数诡谲难测，即便方千明没有感觉到一丝威胁，他不断变化的冲击之势，也给他带来了烦躁感。甚至秦乐将短剑直指下体而去，不停地打乱着方千明的阵脚。
终于在力敌了二人走过五十多招后，方千明露出了破绽。在他的剑招扫荡激开二人的围攻之时，手腕的翻转慢了半步。瞅准这个机会，苏辰突然一脚踢开秦乐，让他一剑刺空。随后洗剑摇花，正面直视方千明的波涛剑法。
两人连过十招，苏辰的肩膀，大腿，腹部，都出现了飙血不止的伤痕，可那第一招方千明前倾的身子，也让自己的手肘被挑开了一个小窟窿。
渗血不止的方千明勃然大怒，剑法却变得更加凌厉有序，一脚将苏辰踢倒跪在自己面前。随后闪身来到侧面，抬剑就要斩首。
“不自量力，但是确实让我有点收获。”方千明刚要举剑，就被秦乐从身后死死抱住，手腕也被擒获。
苏辰翻滚开来，一剑刺向方千明的胸口。他却力如蛮牛地将秦乐翻身摔向苏辰，苏辰慌乱中收招，方千明找准机会连刺十剑。
快如闪电的十招令苏辰反应不及，只能半抱着秦乐闪躲后退。这十下金芒破空，没有深入要害，却将秦乐浑身上下刺得伤痕累累。
“真是不可思议，你们两个配合。”方千明却停止了攻击，默默地站回了中心，“明明受伤越来越重，却配合得越来越好，简直就像是心有灵犀一样。看来还可以多陪我玩玩。”
苏辰有些绝望，方千明的剑实在是太快了，即便是自己有了显着的提升，秦乐和自己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默契，也没办法真正地伤到他。打了如此之久他却仍然闲庭信步，好似在玩耍一般，这恐怖的实力比起当时遥望柳令月时还要夸张惊悚。如果说柳令月是站在山巅之人，那么方千明则是站在山巅的九重塔塔顶，除了叶公子下凡，无人能登楼一战。
秦乐看着二人身上不断加重的伤势，又看向气定神闲，只留下了一处伤口的方千明。向来无所畏惧的他心里也开始发怵。他甚至看向了门口，一瞬间产生了想要拉着苏辰一起逃避的想法。没想到苏辰却突然从瑟缩的眼神里解脱，直起身来，以明亮的双眼相对，他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
“你想到什么了吗？”秦乐非常讶异，苏辰此时的表情，完全不像是陷入绝境，而是看到了数不胜数的曙光一样。
“没有，还没到时候。”苏辰摇了摇头，随后拿起了此逝，“这次我们不要分开方向，并肩一起冲吧。”
他露出了令秦乐有些发毛的笑容，但眼底里全是浓烈到化不开的爱意。
“注意保护自己，千万别死了。”
“好.....”秦乐用力点点头。倏然一下，苏辰就飞了出去。
秦乐立刻反手握剑，跟随着苏辰一起冲锋。二人在一个方向化作双剑四手，如雨点般急袭向方千明。方千明不紧不慢地施展着波涛剑法，玉英神剑的金碧光芒随着他流水波浪的剑招，化作了他双手间浮动的黄金。
三人战成一团，秦乐和苏辰的默契却更上了一个台阶，两人没有任何一招误伤到对方。反而是更加见缝插针，一人剑招收起时，另一人的剑招必至，即便是方千明的速度远远凌驾二人，在这种收放自如的动作里也逐渐满头大汗。更要命的是，二人的实力并不均衡，苏辰的剑法更加娴熟势沉，秦乐的短剑更加急促阴狠。面对不同的剑招他以速度见招拆招，可随着对剑的时间越来越久，三人的速度都越来越快时，方千明发现自己已经逐渐分辨不出二人的招数了。
但即便如此，秦乐和苏辰身上的伤口还在不断增加，方千明总有办法将剑抹过他们的身体，即便因为时间的原因，无法造成过重的伤势，但积少成多。二人身上不断累积的血沫逐渐开始向着上空飞舞。
“糟了。”方千明肋部突然被秦乐一剑划伤，左肩膀又突然被苏辰一剑刺破。三人酣战到不知道多少个回合，以至于双目浑浊，都开始摇摇欲坠。但苏辰目眦尽裂，眼眶渗血，他心中只有那最为原始的仇恨，驱动着他忽略身上的疼痛。同样秦乐的双眼也仿佛要吞吃万物的深渊，方千明那渺小的身影被他深笼在一瓢明净的黑潭之中。
“哇啊啊啊啊。”方千明怒吼一声，消去了苏辰的剑招，直勾勾地迎上了秦乐的短剑，帝王剑黢黑的剑刃深深扎入了他的腰部。他忍耐着痛楚一剑挑飞秦乐，又一掌扇飞苏辰。在二人都滚落向不同的方向之时，他毫不犹豫地执剑冲向了苏辰，一剑刺入了他的大腿。
“啊！！！”苏辰发出了一声钻心剜骨的惨叫声，这声惨叫反而引起了方千明的愉悦，他一脚踢飞苏辰又追上去将他正面压在了身下。
“现在是谁赢了？现在是谁赢了！”身受重伤的方千明，用膝盖压制伤痕累累的苏辰，不停地狂笑着，“你哥哥是个看不起我的蠢货，你是个自寻死路的蠢货。”
方千明再次双手握剑，准备将玉英刺入苏辰的心脏。
千钧一发之际，同样浑身是伤的秦乐踉跄地冲了过来，结果因为脱力摔倒在地，在玉英马上要进入苏辰胸膛的一瞬间，他将方千明腰部卡住的帝王剑再次刺入了几寸。
剧烈的吃痛让方千明力道不稳，玉英深深刺入了苏辰的手臂中，万钧的力道甚至粉碎了他左臂部分的骨骼。
“不要，不要！”秦乐栽倒在地上，绝望地拉动那把卡在他体内的帝王剑，反复翻涌的疼痛让方千明叫苦不迭。可他突然回头，带血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邪恶至极的笑容。
“你好像很在乎他啊，那我给你一点奖励吧。”方千明逐渐习惯了腰部的痛感，秦乐使出全身力气的摇动让他的感觉变成了不适的酸麻。方千明无视着秦乐的叫喊，用玉英剑依次刺穿了苏辰的双手手掌，然后一掌将苏辰的肋骨一齐打断，随后又卷起剑刃，快到看不清的速度一口气在苏辰胸口留下了二十多道斩痕，苏辰的皮肉都被翻出，其中一剑还落在了苏辰完美无瑕的脸上，直接将他右边脸颊豁开，露出了鲜红的牙床。暴烈的血腥味让方千明大呼过瘾。
早已脱力的秦乐最终还是凭借着意志力站起了身，一下子猛然将方千明撞开，方千明被撞飞的同时，他腰上的帝王剑也被秦乐顺势拔出，他捂着伤口和二人拉开距离，疯狂地狞笑着。
“这要怎么赢？这你们要怎么赢？哈哈哈哈哈。”方千明全身都满布着他此前不曾想到的细小伤口，手臂上的伤和腰上的伤更是让他有些体力不支，头脑发晕，可是看着完全废掉的苏辰，和重伤咳血的秦乐，他还是忍不住得意地狂笑了起来。
“他已经废掉了，我特意没有下杀手，就是想再陪你们玩玩，想要再折磨你们一下。”方千明手舞足蹈，哈哈大笑，“你们不是南剑双侠吗？号称合力能破天下任何剑客吗？哈哈哈哈哈，能让我受这么重的伤，确实值得嘉奖，但你们还能怎么样呢，还能怎么样呢？哈哈哈哈哈。”
看着胸口无数伤痕，双手尽废，右边脸皮耷拉在一旁，甚至都没力气叫出疼来的苏辰，秦乐忍不住落下了伤心的泪水。
“别哭呀，我早知道会这样了。”苏辰也眼眶红红的。
“对不起......我......”秦乐泪如雨下，他感觉他的人生从未有如此控制不住眼泪的时刻。
“快点商量吧，再商量一下怎么破我的招，看看能不能让我再更进一步！”方千明蹦蹦跳跳地叫嚣着，丝毫不在乎自己身上也在不断流血。
二人没有搭理，此刻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 你不要说对不起我。能得到你的爱，就已经是我一生里最大的幸运了。但是你的爱，同样还必须给更多的人。”苏辰平静地诉说着，小声的字词从他嘴里清晰地跳出，即便他现在容貌已毁，即使他现在连抬起手抚摸秦乐的力气都没有。
“我不能失去你......”秦乐哭得像个孩子，他想到了二人在水上的轻功比试，在树林里的深情告白，在舒家小妹面前的深情一吻......一系列往事，突然浮现上心头。他突然无比自责，自己早应该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如果不是自己这般的盲目自信，说不定苏辰现在就不会死。
“死亡是正常的，能够带着和你的爱情死去，恐怕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苏辰没有任何恐惧，反而是洒脱决绝地微笑着。
“公子，你知道为何我现在一点都不害怕吗？”苏辰的气息逐渐起伏不定，开始变得有些微弱。
秦乐强忍着垂落不断的泪水，努力和怀中支离破碎的苏辰对视。
“为什么？”
“因为我们能赢。”苏辰笃定地说。
“这种情况，怎么可能赢？”
“公子。”苏辰又叫他公子了，这一声熟悉的称呼，仿佛直击秦乐的心灵。
“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与生俱来的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自信，现在我有了你的这份自信，怎么你反而哭哭啼啼的呢。”苏辰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显得他露出的半截口腔更加鲜红。双臂被废，胸口过于深重的伤口已经让他变得更加虚弱，但他口中的字字句句，依然是明晰无比，满含爱意的。
“相信我，我们可以赢。”苏辰微笑着，不舍地看着秦乐的脸，秦乐也紧紧握住了他悬在半空中，已经完全残废的手掌。
“因为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埋藏了许久许久，直到今天我才缓慢发现的秘密。一个足以让我们反败为胜，让你杀死这个恶魔，昂首挺胸地活着出去的秘密。”
苏辰用尽他残余的力气，紧紧回握着秦乐的手。他目光炯炯，双眼写满了真挚和剑客独有的傲气，随即眼中又浮现了近乎决绝的悲伤。
彼时苏惊鸿的神情，浮现在了苏辰的脸上。
那是，生死诀别时，才会出现的眼睛。
“我，就是无霜剑。”
这对于方千明来说是个奇怪的字眼。
为何仗剑破敌，武道称雄就可以称为“侠”？自己执剑将自己厌恶的人逼上绝路再凶狠屠戮之后，浑身浴血地离开狭长的小巷，结果却被迎上来的凡夫俗子们跪拜了，说感谢大侠尽力了。
方千明很疑惑，为何这两个人会认为自己是剑侠？然后那两个平民唯唯诺诺地指向了方千明手中的玉英剑。通体金碧的轻剑，永远散发着无上的神彩，这种光明正大的外观，永远都在昭示着他的正当性。方千明从此沉浸在生杀予夺的权力，和武林至尊的虚名当中。这种虚名给他带来的快感，胜过世上所有的金钱，美色，以及酒食。
但，最最重要的那个虚名，却始终没能握在手中。即使身边的人开始阿谀奉承，他也知道自己无法欺骗自己的心，他总是没有办法在心底告诉自己，自己是天下第一。为了成为天下第一，抛弃此前多少虚名，杀害多少无辜的人，他都是满不在乎的，只要自己能成为天下第一，那么这些愚民，为自己做一点小小的牺牲，总是值得的。
剑侠。
这对苏辰来说，也是一个难以形容的字眼。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侠客，自己只是力所能及地做一些自己觉得正当的事情。被称作南剑双侠之后，他时不时感到奇怪，自己只不过是为了复仇而已，复仇路上碰巧做了一些帮助他人的事情而已。难道被仇恨驱动的剑客，也可以被称作剑侠吗？
苏辰不知道，但苏辰总觉得，在秦乐身边，自己就是真正的侠。
他心中也清楚一点，自己是不是真正的剑侠不重要，作为一个剑客的本分，作为一个江湖人的本分，就是要撕开这个丑陋不堪的剑侠牢固的假面。
苏辰和秦乐在太极图案上展现出了精妙的配合，苏辰以剑混太虚起手，以柔劲化作飞舞的白芒。秦乐则攻其下盘，以刚猛劲道出招，周身变作了袭来的滚滚浓烟。二人的剑招浑然一体，从上至下，从左到右，仿佛是一个人在出招。
但，始终差了方寸。
几乎每招都是在快要杀伤方千明的瞬间被他轻松化解，他仿佛是在陪两个小孩嬉戏玩耍。不停地试探着自己可以控制的距离的极限。甚至夹起二人，像是秋风扫落叶一般在中心画圆，最后又狠狠丢了出去。
但这丝毫没有动摇秦苏二人此刻的气魄和自信。两人露出了同样的自傲的笑容，仿佛两人会面时，秦乐所展现的，那令人烦躁又独特的气势。
苏辰的剑技在秦乐之上，对力道的把控也比秦乐更加精准。但秦乐的招数诡谲难测，即便方千明没有感觉到一丝威胁，他不断变化的冲击之势，也给他带来了烦躁感。甚至秦乐将短剑直指下体而去，不停地打乱着方千明的阵脚。
终于在力敌了二人走过五十多招后，方千明露出了破绽。在他的剑招扫荡激开二人的围攻之时，手腕的翻转慢了半步。瞅准这个机会，苏辰突然一脚踢开秦乐，让他一剑刺空。随后洗剑摇花，正面直视方千明的波涛剑法。
两人连过十招，苏辰的肩膀，大腿，腹部，都出现了飙血不止的伤痕，可那第一招方千明前倾的身子，也让自己的手肘被挑开了一个小窟窿。
渗血不止的方千明勃然大怒，剑法却变得更加凌厉有序，一脚将苏辰踢倒跪在自己面前。随后闪身来到侧面，抬剑就要斩首。
“不自量力，但是确实让我有点收获。”方千明刚要举剑，就被秦乐从身后死死抱住，手腕也被擒获。
苏辰翻滚开来，一剑刺向方千明的胸口。他却力如蛮牛地将秦乐翻身摔向苏辰，苏辰慌乱中收招，方千明找准机会连刺十剑。
快如闪电的十招令苏辰反应不及，只能半抱着秦乐闪躲后退。这十下金芒破空，没有深入要害，却将秦乐浑身上下刺得伤痕累累。
“真是不可思议，你们两个配合。”方千明却停止了攻击，默默地站回了中心，“明明受伤越来越重，却配合得越来越好，简直就像是心有灵犀一样。看来还可以多陪我玩玩。”
苏辰有些绝望，方千明的剑实在是太快了，即便是自己有了显着的提升，秦乐和自己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默契，也没办法真正地伤到他。打了如此之久他却仍然闲庭信步，好似在玩耍一般，这恐怖的实力比起当时遥望柳令月时还要夸张惊悚。如果说柳令月是站在山巅之人，那么方千明则是站在山巅的九重塔塔顶，除了叶公子下凡，无人能登楼一战。
秦乐看着二人身上不断加重的伤势，又看向气定神闲，只留下了一处伤口的方千明。向来无所畏惧的他心里也开始发怵。他甚至看向了门口，一瞬间产生了想要拉着苏辰一起逃避的想法。没想到苏辰却突然从瑟缩的眼神里解脱，直起身来，以明亮的双眼相对，他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
“你想到什么了吗？”秦乐非常讶异，苏辰此时的表情，完全不像是陷入绝境，而是看到了数不胜数的曙光一样。
“没有，还没到时候。”苏辰摇了摇头，随后拿起了此逝，“这次我们不要分开方向，并肩一起冲吧。”
他露出了令秦乐有些发毛的笑容，但眼底里全是浓烈到化不开的爱意。
“注意保护自己，千万别死了。”
“好.....”秦乐用力点点头。倏然一下，苏辰就飞了出去。
秦乐立刻反手握剑，跟随着苏辰一起冲锋。二人在一个方向化作双剑四手，如雨点般急袭向方千明。方千明不紧不慢地施展着波涛剑法，玉英神剑的金碧光芒随着他流水波浪的剑招，化作了他双手间浮动的黄金。
三人战成一团，秦乐和苏辰的默契却更上了一个台阶，两人没有任何一招误伤到对方。反而是更加见缝插针，一人剑招收起时，另一人的剑招必至，即便是方千明的速度远远凌驾二人，在这种收放自如的动作里也逐渐满头大汗。更要命的是，二人的实力并不均衡，苏辰的剑法更加娴熟势沉，秦乐的短剑更加急促阴狠。面对不同的剑招他以速度见招拆招，可随着对剑的时间越来越久，三人的速度都越来越快时，方千明发现自己已经逐渐分辨不出二人的招数了。
但即便如此，秦乐和苏辰身上的伤口还在不断增加，方千明总有办法将剑抹过他们的身体，即便因为时间的原因，无法造成过重的伤势，但积少成多。二人身上不断累积的血沫逐渐开始向着上空飞舞。
“糟了。”方千明肋部突然被秦乐一剑划伤，左肩膀又突然被苏辰一剑刺破。三人酣战到不知道多少个回合，以至于双目浑浊，都开始摇摇欲坠。但苏辰目眦尽裂，眼眶渗血，他心中只有那最为原始的仇恨，驱动着他忽略身上的疼痛。同样秦乐的双眼也仿佛要吞吃万物的深渊，方千明那渺小的身影被他深笼在一瓢明净的黑潭之中。
“哇啊啊啊啊。”方千明怒吼一声，消去了苏辰的剑招，直勾勾地迎上了秦乐的短剑，帝王剑黢黑的剑刃深深扎入了他的腰部。他忍耐着痛楚一剑挑飞秦乐，又一掌扇飞苏辰。在二人都滚落向不同的方向之时，他毫不犹豫地执剑冲向了苏辰，一剑刺入了他的大腿。
“啊！！！”苏辰发出了一声钻心剜骨的惨叫声，这声惨叫反而引起了方千明的愉悦，他一脚踢飞苏辰又追上去将他正面压在了身下。
“现在是谁赢了？现在是谁赢了！”身受重伤的方千明，用膝盖压制伤痕累累的苏辰，不停地狂笑着，“你哥哥是个看不起我的蠢货，你是个自寻死路的蠢货。”
方千明再次双手握剑，准备将玉英刺入苏辰的心脏。
千钧一发之际，同样浑身是伤的秦乐踉跄地冲了过来，结果因为脱力摔倒在地，在玉英马上要进入苏辰胸膛的一瞬间，他将方千明腰部卡住的帝王剑再次刺入了几寸。
剧烈的吃痛让方千明力道不稳，玉英深深刺入了苏辰的手臂中，万钧的力道甚至粉碎了他左臂部分的骨骼。
“不要，不要！”秦乐栽倒在地上，绝望地拉动那把卡在他体内的帝王剑，反复翻涌的疼痛让方千明叫苦不迭。可他突然回头，带血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邪恶至极的笑容。
“你好像很在乎他啊，那我给你一点奖励吧。”方千明逐渐习惯了腰部的痛感，秦乐使出全身力气的摇动让他的感觉变成了不适的酸麻。方千明无视着秦乐的叫喊，用玉英剑依次刺穿了苏辰的双手手掌，然后一掌将苏辰的肋骨一齐打断，随后又卷起剑刃，快到看不清的速度一口气在苏辰胸口留下了二十多道斩痕，苏辰的皮肉都被翻出，其中一剑还落在了苏辰完美无瑕的脸上，直接将他右边脸颊豁开，露出了鲜红的牙床。暴烈的血腥味让方千明大呼过瘾。
早已脱力的秦乐最终还是凭借着意志力站起了身，一下子猛然将方千明撞开，方千明被撞飞的同时，他腰上的帝王剑也被秦乐顺势拔出，他捂着伤口和二人拉开距离，疯狂地狞笑着。
“这要怎么赢？这你们要怎么赢？哈哈哈哈哈。”方千明全身都满布着他此前不曾想到的细小伤口，手臂上的伤和腰上的伤更是让他有些体力不支，头脑发晕，可是看着完全废掉的苏辰，和重伤咳血的秦乐，他还是忍不住得意地狂笑了起来。
“他已经废掉了，我特意没有下杀手，就是想再陪你们玩玩，想要再折磨你们一下。”方千明手舞足蹈，哈哈大笑，“你们不是南剑双侠吗？号称合力能破天下任何剑客吗？哈哈哈哈哈，能让我受这么重的伤，确实值得嘉奖，但你们还能怎么样呢，还能怎么样呢？哈哈哈哈哈。”
看着胸口无数伤痕，双手尽废，右边脸皮耷拉在一旁，甚至都没力气叫出疼来的苏辰，秦乐忍不住落下了伤心的泪水。
“别哭呀，我早知道会这样了。”苏辰也眼眶红红的。
“对不起......我......”秦乐泪如雨下，他感觉他的人生从未有如此控制不住眼泪的时刻。
“快点商量吧，再商量一下怎么破我的招，看看能不能让我再更进一步！”方千明蹦蹦跳跳地叫嚣着，丝毫不在乎自己身上也在不断流血。
二人没有搭理，此刻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 你不要说对不起我。能得到你的爱，就已经是我一生里最大的幸运了。但是你的爱，同样还必须给更多的人。”苏辰平静地诉说着，小声的字词从他嘴里清晰地跳出，即便他现在容貌已毁，即使他现在连抬起手抚摸秦乐的力气都没有。
“我不能失去你......”秦乐哭得像个孩子，他想到了二人在水上的轻功比试，在树林里的深情告白，在舒家小妹面前的深情一吻......一系列往事，突然浮现上心头。他突然无比自责，自己早应该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如果不是自己这般的盲目自信，说不定苏辰现在就不会死。
“死亡是正常的，能够带着和你的爱情死去，恐怕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苏辰没有任何恐惧，反而是洒脱决绝地微笑着。
“公子，你知道为何我现在一点都不害怕吗？”苏辰的气息逐渐起伏不定，开始变得有些微弱。
秦乐强忍着垂落不断的泪水，努力和怀中支离破碎的苏辰对视。
“为什么？”
“因为我们能赢。”苏辰笃定地说。
“这种情况，怎么可能赢？”
“公子。”苏辰又叫他公子了，这一声熟悉的称呼，仿佛直击秦乐的心灵。
“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与生俱来的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自信，现在我有了你的这份自信，怎么你反而哭哭啼啼的呢。”苏辰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显得他露出的半截口腔更加鲜红。双臂被废，胸口过于深重的伤口已经让他变得更加虚弱，但他口中的字字句句，依然是明晰无比，满含爱意的。
“相信我，我们可以赢。”苏辰微笑着，不舍地看着秦乐的脸，秦乐也紧紧握住了他悬在半空中，已经完全残废的手掌。
“因为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埋藏了许久许久，直到今天我才缓慢发现的秘密。一个足以让我们反败为胜，让你杀死这个恶魔，昂首挺胸地活着出去的秘密。”
苏辰用尽他残余的力气，紧紧回握着秦乐的手。他目光炯炯，双眼写满了真挚和剑客独有的傲气，随即眼中又浮现了近乎决绝的悲伤。
彼时苏惊鸿的神情，浮现在了苏辰的脸上。
那是，生死诀别时，才会出现的眼睛。
“我，就是无霜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