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看 > 大理寺吉祥物成精了 > 第9章 舐犊情深

大理寺吉祥物成精了 第9章 舐犊情深

    柳秀畏惧的模样不像作假,裴砚舟也不隐瞒。

    “中秋夜柳家班开演《庆升平》,你那段游月宫走的是鬼步吧。”

    李铮愣住了,仍想不通裴砚舟为何盯上柳秀。

    “世间本无鬼,正邪在人心,李公子若不曾多此一举,或许本官还没有把握翻案。但你欲盖弥彰,想必其中定有蹊跷!”

    吉祥恍然大悟,裴砚舟早就怀疑李铮了。

    难怪中秋那晚他破天荒出门听戏,敢情不是去寻欢作乐?

    “李铮,跪下叫爷爷!”吉祥攒着火呵斥他,“我们大人把‘鬼’给你抓来了!”

    那犊子慌了:“幺娘惨死家中众说纷纭,我听说凶手是御前侍卫,唯恐刑部拖延查案才故意把此事闹大……但我没杀人何罪之有?”

    李铮嘴瓢的时候,他爹已想出缓兵之计。

    “裴大人,犬子未有一官半职,大理寺无权行使百官监管。此外,犬子最多是扰民滋事,属民事诉讼,按律应由燕安府衙查处。”

    姜还是老的辣,不怕老头护犊子,就怕他还懂律法。

    这条条框框压下来,吉祥都心有余力不足。

    虽说李铮有杀人动机,但若拿不出他杀害齐氏的证据,大理寺也无权押回司狱审问。

    对裴砚舟而言,李铮又跑不了,今晚能抬走棺材已是万幸。

    “既是如此,有劳令公子明日亲赴燕安府衙自告,本官依律查验齐氏尸骸。来人,起棺!”

    他声音沉静严肃,不似那道士故弄玄虚,也没有剑拔弩张的激愤。

    就像在例行公事,而不是有意针对李家。

    李穆费尽唇舌保住儿子,虽是百般不情愿,却没把握留住那副棺材。

    也罢,各退一步,暂且相安无事。

    侍卫们冲进灵堂踩灭白烛,李府仆役帮把手套上绳索和木棍。他们小心翼翼抬起那副棺材,明红暗赭的黏浆滴答流下一条血路。

    魏平扶起柳秀送她回去,李穆唯恐棺材半道上散架,跟出去盯着才放心。

    裴砚舟在灵堂前负手而立,待李铮从眼前走过幽幽开口。

    “你真认为齐氏与钟朔有奸情?展开说说?”

    “说你老……”李铮眼里涨满蛛网血丝,嘴角猛地抽搐,竭力隐忍将嘴里脏话咽回去。

    “哼,裴无常通晓天地无所不知,燕安城旮旯里鸡毛蒜皮的小事都瞒不过你,自己查去吧,慢走,不送。”

    裴砚舟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似笑非笑点下头。

    吉祥看那犊子踉跄走远,抓不住他都怕自己睡不着觉。

    “大人,燕安府衙立案的话,你何时才能押他回大理寺审问?”

    裴砚舟转身轻叹:“本官从未说过他是凶手。”

    “什么意思?你觉得齐氏不是他杀的?”吉祥还没问出所以然,忽闻孩童稚嫩的哭声。

    “爹爹,小宝想阿娘了,阿娘去哪儿了呀?”

    吉祥回头看那男娃娃生得白净漂亮。

    他身穿翠绿罗褂杏黄袴裤,颈上戴着金镶玉长命平安锁,努力蹬着一双小短腿追上李铮,胖乎乎的双手勉强够到他腰上。

    “爹爹,带小宝去找阿娘吧,求你了……”

    李铮像被人戳了肺管子,凶神恶煞掐住孩子脖颈:“不许提那个淫妇,再不听话老子抽死你。”

    “少爷、少爷使不得啊……”后院跑出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巾帽布衣打扮,像是府里的寻常仆役。

    小宝被李铮掐得脸蛋通红,朝那人伸出手咳嗽几声:“笙根,我想阿娘……”

    “滚!”李铮抬脚把孩子踹进草丛,揪住笙根的衣领往后院拽去,“废物,叫你看个孩子都看不住,你跟老子过来!”

    孩子趴草地上嚎啕大哭,在其他仆役赶来之前,吉祥眼明手快捞起小宝,拍去他身上泥土。

    “小孩儿,别认畜生做爹,他不配!”

    小宝被他爹踹得鼻子流血,哭得更伤心了:“阿娘不哄小宝睡觉觉,阿娘不要我了……”

    五六岁的孩童说话利索,却不懂人间生离死别。

    吉祥恨得牙痒,造孽,杀妻虐子的混账他怎么不死!

    她不会哄孩子,听小孩哭久了就头疼。

    但看着眼前刚失去母亲,有爹跟没爹一样的稚子,实在硬不下狮子心肠。

    吉祥觉得骗小孩不好,攥起袖子擦去他脸上鼻血,勉为其难伸开双臂去抱娃。

    “小宝,你娘不会回来了,你哭瞎眼也没用,省点力气自己睡觉觉。喏,本座抱你一下,乖哈……”

    “呜哇,我要阿娘不要你……”小宝哭得涕泗横流,被她抱起的小身板剧烈挣扎,“你是坏人,你走开……”

    孩童胳膊腿像嫩藕似的,吉祥怕用力伤到他,紧张无措地放开手。

    呵,好心当成驴肝肺,谁爱带娃谁带。

    小宝吸溜鼻涕闷头往前跑,生怕又被“坏人”抓回去,慌不择路撞到一堵“高墙”。

    裴砚舟宽大手掌撑住孩子额头,单膝蹲下来与他平视:“小宝乖,不哭了,你看这是什么?”

    小宝看他变戏法般从袖笼里取出小木锁,好奇地瞪大眼睛,眼泪立马就止住了。

    裴砚舟温和笑道:“这叫八卦锁,你会玩吗?”

    小宝老实地摇摇头,鼻子一抽一抽的,亮晶晶的鼻涕挂在嘴边。

    裴砚舟拿出帕子帮他擦了擦,双手拆开八卦锁的六根木条,拧来转去变出各种形状。

    他这副慈父模样,吉祥看得咋舌,却也不得不佩服。

    廷尉大人无所不能啊,带娃都比别人强。

    裴砚舟耐心教小宝怎么玩,时不时抬眸微笑,貌若无意问了句:“小宝穿的麒麟褂是你娘亲手做的吗?”

    小孩子正在兴头上,眼睛盯着八卦锁猛点头:“是啊,小宝每年生辰,阿娘都做新衣裳给我穿。”

    “哦?小宝生辰是哪天?”

    “八月十五,中秋节……”

    裴砚舟手里八卦锁啪嗒一声复原,起身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送你了,拿去玩吧。”

    “小少爷……”笙根从后院捂着肚子赶来,蓝衫前襟有几个明显的脚印,他忍痛跑向蹦蹦跳跳的小宝,从头到脚察看孩子有没有受伤。

    “小少爷,身上哪里痛要告诉笙根啊。”

    小宝玩得正开心呢,头也不抬掰弄着手里八卦锁:“不痛,我们快去玩吧。”

    笙根看他无恙笑着说“好”,手掌轻轻覆住孩子肩头带进自己怀里:“这是谁给你的八卦锁?”

    “大哥哥送我的。”小宝往身后努努嘴,小手不停地拧动木条。

    笙根抬眼看见裴砚舟和吉祥,分不清谁是孩子嘴里的“哥哥”,赶忙拱手道谢。

    “笙根代小少爷谢过二位大人。”

    吉祥荣升大人心花怒放,豪迈挥袖:“小事儿,甭客气。”

    笙根憨厚地笑了笑,牵起小宝细嫩的手腕,后退着躬身离去。

    他两颊涨起暗红色指痕,左眼圈还挂着拳头大的瘀青,一看就是被李铮狠狠揍过。

    “李府的下人好可怜,主子发火就拿他们出气,挨打都不敢还手。”吉祥的拳头捏得嘎巴响,“改天逮住那孙子,看我怎么收拾他。”

    夜色渐浓,裴砚舟目送笙根带小宝走远。

    院子里树影斑驳,澄黄银杏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灰白月光拉长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斜斜地映在石板路上。

    裴砚舟眉眼间染上浅淡秋悲,只字未语走出李府。

    他私下沉默寡言惯了,那张千年封冻的冰山脸,任谁也看不出情绪波动。

    吉祥懒得看他脸色,调侃道:“没想到你这么大的人了,还随身带小孩子的玩意儿。”

    裴砚舟丢给她一个多管闲事的眼神,微蹙的眉心却悄然舒展。

    “那是本官儿时的玩意,静不下心的时候拿出来玩两下,这些年都习惯了。”

    他随口一句解释,听起来另有深意。

    “你以后心烦拿小平子出气吧,记住了,本座可不是吃素的。”

    吉祥握紧拳头在他眼前示威,裴砚舟目光幽凉,漠然而去将她抛到身后。

    院门外围聚着众多街坊,都是听闻大理寺连夜起棺,着急忙慌从被窝里爬出来的。

    棺材流血泪,无脸鬼喊冤种种诡异传闻,曾经吓退多少人远离李府。天没黑就早早回家关紧门窗,晚上睡不着都不敢睁眼睛。

    直到大理寺卿出面击碎谣言,众人才如梦初醒。

    “草药藤子打棺材,戏班花旦装女鬼,原来都是骗人的啊。”

    “老李家真是缺大德了,鬼把戏耍得咱们团团转,差点砸死顶罪坐牢的武状元。”

    围观百姓气得火冒三丈,有人不信摸了把棺材,满手血浆都是苦药味。

    “当官的有什么了不起,这明摆着是儿子杀媳妇,他老子仗势欺人嫁祸无辜……”

    平日敬畏高官的民众都怒了,纷纷谴责李穆纵子行凶。

    棺材板还没散架,李穆的脊梁骨都快被戳散了。就算拿出与裴砚舟狡辩的能耐,也断然堵不住悠悠众口。

    他没料到家丑传得这么快,仆役们推搡不过愤怒的百姓,都被唾沫星子淹个半死。

    裴砚舟见状,走到松竹影壁前停下来,没闲情出去打圆场。

    教子无方,那些谩骂都是李穆应得的。

    吉祥喜欢看热闹,竖起耳朵听几句甘拜下风,无聊时想起心里的疑问。

    “大人,小宝穿的麒麟褂有什么讲究吗?”

    石狮子看似粗枝大叶,心思倒是细腻。

    裴砚舟温声道来:“男孩子穿麒麟褂寓意得天庇佑,一生荣耀,通常是母亲亲手缝制以示虔诚。”

    “齐幺娘死于中秋前几天,小宝的衣裳应该是她早就做好的,可见她是个疼爱孩子的慈母。”

    吉祥想到齐氏不禁同情,“你说常去瓦舍的男人有好东西吗?李铮还有脸造谣妻子不守妇道,可怜那对母子没少挨他打骂。”

    这话是个男人都不好接。

    裴砚舟极少出入瓦舍,但他认同那里的男人没几个好东西。

    吉祥也就是找个听众,没指望他大骂同类。

    “我看那件麒麟褂针脚匀称,齐幺娘应该很擅长做女红,她喜欢在打结处挽个八字花,缝线也惯用双股的……”

    她认针脚的功夫还是跟裴砚舟学的,细看每个人的针法皆有不同,且都有特殊的习惯。

    裴砚舟不奇怪她记得审问孙茂的细节,但有点惊讶她这么快学以致用。

    李府院外的人群被魏平疏散,仆役们围簇李穆护送他回府。

    裴砚舟昂首阔步走出去,面露疲色的小老头看他一眼,也没力气犟嘴了。

    大理寺华盖马车候在门外,老百姓敬佩廷尉大人,自觉退到墙角给他让道。

    吉祥跟在裴砚舟身后,自顾自地说下去。

    “齐幺娘体恤下人看来不是谣传,她还给笙根缝制了巾帽,难怪人家对小宝这么上心……”

    裴砚舟上车前猝然转身,冷不丁撞上吉祥的鼻尖,痛得她捂鼻子哎呦了声。

    “上车。”裴砚舟冷眼环视四周,掀起帘幔示意她先上去。

    在魏平惊掉眼球的注视下,吉祥喜滋滋与他们大人同乘一辆马车。

    “哇,好宽敞,好香啊……”

    车厢里铺着蚕丝软榻,靠枕都是妆花缎滚金边的,中间茶几上香炉紫烟缥缈,精致瓷碟里摆放着桂花糕。

    吉祥像个土包子四处张望,屁股坐在软榻上一抬一抬的,感觉比她那张床舒服多了。

    最讨她欢心的是那盘桂花糕。

    马车平稳驶向大理寺,吉祥双手抓起糕点闷头吃起来,嘴里鼓囊囊的没空说话。

    裴砚舟耐心等她扫光盘子,瞧她被噎得翻白眼,递过去一杯贡眉茶。

    吉祥连喝两盏茶,拍拍胸口顺下气。

    “小祥子,你确定笙根的巾帽出自齐氏之手?”那个人太不起眼,他都没留意对方的存在。

    “没错,针脚和打结手法都是一样的。小宝他爹不管事儿,平时都靠笙根带孩子,齐幺娘讲点良心都不能亏待人家吧。”

    吉祥怕他不信,补充道,“况且她本来就心地善良,你没听说吗?李府有个厨娘摔断胳膊,还是她出钱请大夫抓药呢。”

    裴砚舟若有所思,兀自回想与笙根见面的经过。

    吉祥脑筋一转:“你该不会怀疑她与笙根私通?喂,你脑子拎清点,那是李铮故意泼脏水!”

    他要是敢像李铮那样胡说八道,她不用裁纸刀,徒手把灵珠挖出来!

    “查明真相之前,本官不会轻信任何人。”裴砚舟一贯的冷静自持,适时挽回他岌岌可危的性命。

    算他识相,那就留他一命罢,毕竟李家爷俩不是好对付的。

    “大人,仵作验过尸就能结案了吧?”

    裴砚舟摇头轻笑:“未必。”

    吉祥看他眼神高深莫测,心里有点慌。

    真凶不是李铮?不能吧,她看他脸上就写着“我是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