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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吉祥物成精了 第16章 拨云见月

    魏平等人抬着沉甸甸的木箱,堆在书房里无处落脚。

    吉祥被挤到书桌前与裴砚舟挨一起,看他眼底得逞的笑意,悔得肠子都青了。

    “大人,我读书少不识几个字,您还是留着自己看吧。”

    她就是小气,爱记仇,都被他歧视了还上赶着无私奉献?

    看完这堆陈年烂谷子的案卷,眼会瞎的!

    裴砚舟头也不抬翻阅诊历:“不懂的问本官。”

    “小祥子,待会儿开饭我给你送来,你抓紧看。”魏平瞅一眼气成包子脸的吉祥,讪笑两声,“有你爱吃的白菜烧肉。”

    说着,他手摆得像蒲扇把人都撵走了。

    魏平倒退着关上房门,吉祥面对那张冰山脸,对白菜的爱烟消云散。

    “本官脸上也没写齐氏的身世,你看一天也看不出答案。”

    裴砚舟放下诊历,又拿起几张药方对比,“你想回去睡觉也没关系,本官破不了案还能下乡种田,没有耕牛犁地,狮子也成。”

    缺不缺德啊,还算计她去犁地?

    吉祥想象狮子套上轭架的画面,连手剜灵珠的心都有了。

    不过她怕血……可恶,又被他拿捏了。

    “做人要言之有信,我答应帮卞大娘抓住凶手,就绝不会半途而废!”

    吉祥这么想心里舒坦多了,她打开箱子搬出泛黄案卷,嘴里不满嘟哝,“不像某人答应管饭,还要我去种地……”

    卞芦花已死,齐氏家人葬于湘陵何处无从得知。

    唯一的线索就是青州历年案卷,裴砚舟怀疑齐氏是灭门惨案的遗孤。

    “大人,你为何认定齐氏老家被灭门了?也许她家人不幸染病去世,她才沦为孤儿呢?”

    “我朝多年来风调雨顺,无瘟无灾,若不是被谋杀,一家人同时去世的可能微乎其微。”

    裴砚舟来回比对手里两份药方,同时不忘交代她。

    “当然也不排除有意外发生,比如山崩坍方,车船损毁,但重大事故都会记录在案。受难者遗孤通常被当地慈济堂收容,你对照遗孤年龄以及她被齐家收养的年份,就有望查出她真实的身份。”

    “呵,你说得容易!”

    吉祥翻看那些蝇头小字都快崩溃了,“这几箱子案卷我要看到什么时候?”

    裴砚舟侧身背对她:“方才是谁信誓旦旦,绝不会半途而废?”

    这家伙说话能把人憋死,嘴皮子功夫都用到她身上了。

    很好,今儿不把齐氏老底查出来,她一口肉都不吃!

    北梁各地府衙法治严明,触犯刑律者重惩不怠。

    燕安城夜不宵禁仍井然有序,国富民强,老百姓就图个安稳日子。

    然而人有七情六欲,也有爱恨嫌憎,倘若纵容心底邪念滋长,终将成为罪恶的傀儡。

    这不看不知道,重刑之下也有寻死的鬼。

    单就一个青州府,十年来便有多起灭门惨案,行凶动机也是千奇百怪。

    从豪绅富贾到贫民走卒,均有受害者和加害者,正如裴砚舟所言都逃不过情财仇欲。

    偷奸耍滑,强抢盗取,见不得别人好滥杀无辜。贪婪嫉妒,忘恩负义,泯灭良心反目成仇。

    还有男女私下相好的,喝酒闹事斗嘴的,一言不合就成了夺命祸端。

    吉祥唏嘘不已,看到投入时自己都来气,不知不觉读完一摞摞案卷。

    虽说有好多字不认识,但不影响她看明白,只是被灭门的人家都没留下几个遗孤,而且年龄和性别都对不上。

    “大人,青州各地的灭门案我都看了,齐氏家人应该不是死于谋杀……”

    裴砚舟抬手指向还没打开的箱子:“看完再说。”

    “啊?你饶了我吧!”吉祥揉着酸涩的眼睛,脊梁骨像被人抽走似的,软绵绵地趴在桌上。

    时至晌午,窗外飘来热腾腾的饭香。

    吉祥捂住饿得咕咕叫的肚子,难耐地吞咽着口水,顾不得自己的豪言壮语了。

    她一看书就犯困,浑身都没力气,多吃几块肉才能补回来。

    “大人,你不饿吗?”吉祥看他保持端正的坐姿数个时辰,脊背像被夯实的铁板。

    “好罢,我先去吃点饭,睡个午觉再来……”

    不对劲,怎么看都不对劲。

    裴砚舟沉浸在自己的小天地,毫无杂念地查看那几张药方。

    吉祥的好奇心成功被他勾起来了。

    她双手撑在书桌上,脑袋凑过去看他手里的药方:“哪里不对啊?”

    裴砚舟像在自言自语:“经脉受损、筋骨断裂者初始血瘀气滞,应用红花、苏木等消肿止痛的药方。待骨折伤处淤血消散,则需服用杜仲、巴戟天等续筋良药,方能补血益气,促使筋骨愈合。”

    “大人说的真好,就是我听不懂……”吉祥感觉脑子都不够用了,“要不,我抓来个大夫解释一下?”

    裴砚舟轻哼:“对医馆大夫来说,每一位患者伤势不同,均需辨病论治,配伍组方。”

    “是,您久病成医,比大夫还厉害。”吉祥抽出他手里的药方看几眼,“但这些与案情有什么关系呢?”

    裴砚舟直视她灵动杏眸:“今日在泰春堂遇见笙根,他自己承认右臂伤有月余,沈东家可作为人证。”

    “对呀,我也看见了,不就是被李铮拿锤子砸伤的吗!”吉祥想起来就郁闷,撇嘴道,“那死鬼还害我说漏嘴了。”

    裴砚舟拿起其中一张药方:“这是笙根今日来泰春堂抓的药,用的是红花、苏木消肿止痛的方子。”

    “但他的伤势处于愈合期,理应补血续筋才对,沈东家说他会调药方,为何没有对症下药,反而拖延自己的伤情?”

    “我懂大人的意思了,你说他故意不想养好伤病……”

    吉祥想了想,捂唇笑道,“这有什么难理解的,好得快就不能偷懒了,慢慢养着还不用干活呢!”

    狮子的思路果然异于常人。

    裴砚舟进一步点醒她:“笙根照顾小宝本就是繁重差事,何来偷懒之说?除了他,小宝连乳娘都不跟,笙根每日都不得清闲。”

    吉祥渐渐被说服了:“有道理,带孩子是个体力活,耽误养伤跟他自己过不去。对了,沈东家说笙根经常帮府里仆役抓药,也许今日他就是帮别人跑腿的。”

    “这讲不通,李铮已死,小宝现在是李家唯一的血脉。李穆必定叮嘱笙根照看好孩子,他为何弃小宝于不顾,特意帮别人跑腿抓药?难道那人比他主子更重要?”

    裴砚舟说的在理,吉祥无从反驳,回想他和魏平“眉来眼去”那一幕,恍然大悟。

    “你怀疑那人是齐氏?哦,你在医馆门前故意撞笙根一下,就是为了试探他的伤势?”

    好家伙,裴无常眼光真毒。

    笙根浑身是伤,她只顾着同情人家,都没看出他右臂骨折。

    “照大人这么说,笙根有可能是齐氏的帮凶?替她通风报信谋害李铮,帮她抓药养伤……欸,齐氏又是怎么受伤的?”

    “问得好,李铮屡次质疑齐氏不忠,侮辱打骂是家常便饭。如果他在命案那晚误以为失手杀死齐氏,却不知笙根杀害卞芦花助齐氏逃脱,那么李铮做贼心虚对棺材动手脚,收买戏子扮女鬼都能说得通了。”

    吉祥快被他绕晕了:“慢着,你是说笙根杀了厨娘?”

    裴砚舟及时调整之前的推测,盘旋在心头的乌云飘渺散去。

    “死者身上多处伤口错落不齐,本官原以为是力气较弱的年迈者或女子,却忽略了手臂受伤的青壮男子。”

    “李铮对齐氏行凶后,嫁祸同样惯用右手的钟朔。而笙根为了符合切口走向,勉强用受伤的右手杀害卞芦花,逐一还原齐氏身上的刀伤。”

    “因此,即使齐氏尚在人世,如今也是伤势严重,笙根正是为她取药救治。”

    裴砚舟一口气道明原委,胸腔激动得剧烈起伏。

    “卞芦花遇害一案,最大的嫌疑人就是笙根!齐氏虽然无法伤人,但她是否为幕后主谋,只有找到她才能见分晓。”

    吉祥心里乱如擂鼓,好容易插上话。

    “可厨娘身上那么多伤口,如此说来,齐氏也都一刀没少挨个遍?那我觉得她好可怜啊,能活下来都是个奇迹!”

    这也能看得出,笙根和齐氏感情真不一般,难道他就是那个野汉子?

    “让我想想啊,就算笙根愿意为了齐氏杀害厨娘,李铮那傻帽有本事伪造证据,还能指使孙茂刺杀大人!可是,李铮为什么要嫁祸钟朔?”

    刚解开的死结又绕上了疙瘩。

    吉祥越想越迷糊:“虽说钟朔还没醒,但我相信他父母,钟朔应该与齐氏素不相识,更不可能有什么私情。”

    “还有李铮再傻,也不会被笙根几句话挑拨,无缘无故陷害御前侍卫吧?钟朔他可是武状元,皇帝老爷都眼熟的红人!”

    “若是嫁祸张三李四做替死鬼,这案子哪能如此轰动,恐怕连大人都不会放在眼里。”

    裴砚舟当初留意到这桩案子,确是因为足够瞩目,一旦破获有助于他的仕途。

    但查下来才发现,背后隐藏的阴谋超乎想象。

    小狮子思路跳脱,但她总能一语中的。

    “是啊,李铮也好,笙根也罢,无论他们之间有多少情仇纠葛,明明有更容易脱罪的选择,为何非要诬陷毫无干系的钟朔?”

    裴砚舟暂无头绪,放下满是疑点的药方,打开箱子翻阅那些陈年案卷,挥手示意吉祥先去用饭。

    查案要紧,饿死事大,她没心情假客套,抬脚跨过箱子吃力往外走。

    “小平子给我留点啊,去晚了饭都不够吃……”吉祥焦急地推开房门,魏平那张笑脸倏地撞到眼前。

    他高高拎起髹漆八宝食盒:“小祥子,白菜烧肉送来了,你陪大人多吃点儿。”

    还没等她回话,魏平将食盒塞进她怀里,关门走人一气呵成。

    裴砚舟查案时常废寝忘食,手下都拿他没辙,难得这丫头能让大人胃口好些,那就由她代劳吧。

    “大人爱吃白菜烧肉吗?要不我还是出去吧,别熏着你。”吉祥拎了拎食盒的份量,她一个人吃还差不多。

    裴砚舟怕她吃独食似的,起身走向窗边茶桌:“坐这儿吃。”

    吉祥打开食盒,不情不愿坐下来。

    眼看他一筷子夹住盘中那块后腿肉,眉头紧皱,心脏都跟着抽搐了。

    还好这家伙反手撇开,嫌弃一声“太腻”。

    “大人嫌腻都给我,嘿嘿。”吉祥直接端走盘子,眼睛都没离开过他的筷子。

    裴砚舟手指微松,那块三分肥七分瘦的后腿肉掉进她碗里,乐得吉祥咧嘴笑。

    “大人豪爽,以后谁说您小气我跟谁急。”

    裴砚舟嘴角微微上扬,拨出一小碟白菜就那么吃了。

    真不挑,好养活。

    魏平为了给大人补身体,肉可真没少放,吉祥这顿饭吃得满足,良心发现泡壶茶孝敬裴砚舟。

    嗳,不愧是京城闻名的贵公子。

    吃相斯文,坐姿优雅,垂眸品茶一动一静都带着仙气儿。

    裴砚舟叫小吏进屋收拾干净,稍作休整又开始伏案阅卷。

    吉祥没好意思偷懒,单手托腮,刚翻几页脑袋晕晕沉沉。数不清的蝇头小字浮上半空,在她眼前时而打架,时而跳舞,耳边响起靡靡之音。

    蝶儿飞,来快活,大好时光梦周公……

    裴砚舟听到轻微鼾声,敛眉瞥见小狮子趴在书桌上睡得正香。

    她红唇微张,琼鼻俏丽,浓密的睫羽像一双蝶翼轻微扑闪,在她粉颊投下朦胧剪影。

    读书犯困还能看案卷,也算难为她了。

    日与夜交汇之际,最后一缕晚霞被月色涤净,酣眠时光如流沙逝去。

    吉祥趴在书桌上睡得脖子疼,耳后有根筋拧成麻团,抻一下就嘴角抽搐。

    “嘶,好疼……”她捂着脖子睁开眼缝,只见周围光晕迷蒙,窗外黑布隆冬像天塌了。

    待她回过神看清眼前的裴砚舟,嚯,纹丝不动,像矗立雪山的千年冰雕。

    “大人,你、你就不能扶我躺下,或是帮我垫个枕头?”

    裴砚舟看她“挤眉弄眼”的惨样,俊脸茫然。

    “周公误我,呦,痛死了。”吉祥揉了揉麻木的脖颈,只能自认倒霉。

    裴砚舟斜瞥她脸颊压出的红印子:“本官替你看完所有案卷,你还在抱怨睡得不舒服?”

    算了,不该指望被他当成人看。

    珍贵的一天就这么睡过去了,吉祥心里也有点小罪过。

    “大人辛苦了,查出齐氏老家在哪儿了吗?”

    裴砚舟摊开正在翻阅的案卷,刚要开口却见魏平推门闯进来。

    “大人,有发现!马场那边回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