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看 > 大理寺吉祥物成精了 > 第21章 咫尺天涯

大理寺吉祥物成精了 第21章 咫尺天涯

    裴砚舟眼底是洞悉一切的自信,在火光映照下锐利刺目。

    与他对视片刻,笙根咬牙紧绷着败下阵来。

    “没想到这个昏庸的朝廷,不全是眼盲心瞎的猪狗之辈。”

    笙根张嘴就是大逆不道的狂言,他桀骜地仰起头,极尽挑衅地瞪着裴砚舟。

    “但你又能改变什么?官官相护,历代留下来的糟粕,你早就跟他们同流合污了吧!”

    他愤恨地咬住下唇,满眼鄙夷地往裴砚舟脸上啐血唾沫。

    吉祥倒吸口凉气,这小子怕不是嫌命长,不知道裴砚舟最爱干净吗?

    电光火石间,魏平他们还没反应过来,裴砚舟已侧身轻松避过。

    他慢条斯理掏出青罗帕子,骨节分明的长指按住帕子拭去耳边飞沫,幽寒目光冷得像雪堑冰谷。

    种种侮辱并没有惹恼他,相反,心里的揣测得到了印证。

    “笙根,你不用刻意激怒本官,官场上同流合污者众,也不乏清流拨乱反正。何况,崔贞还在本官手里,你忍耐至今不都是为了她?”

    “不可,你别动她!否则我跟你拼命……”笙根像一头暴怒的野兽,咆哮着跳起来冲上去。

    裴砚舟收起帕子翩然起身,魏平等人随即架住笙根。

    吉祥发觉有百姓好奇看过来,推开院门示意他们先进去。刘堂长也有眼力见儿,嘴里嚷嚷没事,把围观街坊都劝退了。

    不堪一击的软肋被彻底粉碎,笙根垂下头没再反抗。

    这位看起来年少傲慢的廷尉大人,头脑精明言辞犀利,将他挫败到溃不成军,强装出来的狂妄被迎头击垮。

    吉祥跟着裴砚舟回到慈济堂,满肚子好奇像百爪挠心,不吐出来都能把自己憋死。

    “大人,你跟他清流浊流的,都在说什么呀?那三万石粮食不是崔贞她爹私吞的吗,笙根他为何要勒索李穆?”

    魏平他们将笙根押去后罩房,直奔崔贞养伤的那间小屋。

    平日糊住窗户的油纸被撕去,暖黄色烛光在窗前摇曳,像极了温馨和睦的寻常百姓家。

    笙根隔着那扇窗看不清床榻上的人,眼泪唰一下夺眶而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阿慧,我来迟了……”

    他哑声呢喃,仿佛回到青梅竹马的无忧岁月,如果当初他再勇敢一些,结局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裴砚舟停在不远处,看着笙根蜷缩起身子跪下去,双手掩面无声痛哭。

    吉祥刚追上来,猝不及防撞到他后背,揉着额头哼唧:“大人,你就告诉我嘛。”

    “如果律法不能予以公平,受害者以牙还牙是否有错?”

    裴砚舟像在问她,也像是问自己,“白纸黑字的判决书,究竟是伸张正义还是掩埋真相?”

    “大人的意思是……崔焕八年前是被冤枉的?他没有私吞三万石粮款却被判满门抄斩,陷害他的人就是李穆?”

    天呐,李穆这老贼太坏了吧!凌迟处死都嫌他血脏肉臭!

    “原来这就是真相吗?李穆害了崔贞全家人,还霸占她做儿媳妇,这也太恶心了!我要是崔贞宁愿摔死在山下,也不愿被仇人侮辱。”

    吉祥忽觉头晕,脑海深处充斥着血腥与黑暗,耳边回荡起众多女子悲愤的哭喊声。

    “璞灵一族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求初月玄女成全我们。”

    谁是璞灵?初月玄女感觉好熟悉,就像在很多年前见过……

    好痛啊,头疼得就快炸开了!

    吉祥脑子里乱得像一窝蜂,无处逃脱疯狂啃噬脑髓。

    她什么都顾不得想了,额头抵着裴砚舟宽阔后背,双手从身后环抱住他,贪婪地呼吸着他独有的清雅幽馨。

    裴砚舟兀自思索,还没发现被她当众冒犯。

    “以李穆的狠绝手段,怎会留下崔家一个孤女?斩草不除根,难道他有把柄在崔贞手上?”

    魏平好半晌没等到发话,回头想叫声大人,眼瞅他和小祥子又抱上了,突然有种脑门被驴踢坏的无力感。

    真要命,这还在查案子,两人怎么都不分场合。

    吉祥从裴砚舟身上吸足了灵气,头晕不适感逐渐散去,模糊的记忆再度沉睡。

    她只记得宁为玉碎那句,想当然为崔贞鸣不平。

    “父债子偿,那李铮也是该死,崔贞和笙根报仇情有可原,大人能不能饶了他们?”

    裴砚舟惊觉身后绵软的触感,低头看见缠上腰间的那双小手,羞恼地掰开她手腕,沉声呵斥。

    “你忘了卞芦花?那厨娘是无辜的!”

    吉祥都不记得怎么抱上去的,被他无情推到一旁,手指抓了把空气略显尴尬。

    “对啊,笙根也是的,他杀害厨娘大错特错。法不容情,大人当我没说。”

    她好歹给自己找回点面子,原地立正装老实。

    裴砚舟警惕地跟她保持距离,大有避如蛇蝎的意味,拂袖走出几步远,还回头睨她一眼。

    “讨厌,谁稀罕抱你,手都要烂掉了。”

    吉祥怄得左手拍右手,力气没收住把自己抽疼了,嘴里哎呦着捂住手吹口气。

    笙根再抬眼看到裴砚舟,脸上已不见悔恨懊丧,平静得像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

    “小人可以招供,但裴大人必须答应我两个条件。”

    吉祥怕自己听错了:“你都被抓到现行了,还敢跟大人提条件?”

    魏平气得想拔刀,骂他不知天高地厚。

    裴砚舟扬手制止他们吵嚷,不动声色地看向笙根:“你说。”

    “其一,你要护住阿慧不受任何人伤害,每日派大夫为她诊治直到痊愈。”

    “如果崔贞不是幕后主谋,本官可以答应你这个要求。”

    笙根很明显松口气:“阿慧是清白的,大人切记言之有信,否则我变成鬼都不会放过你。”

    裴砚舟不屑理会他的恐吓:“说说你的第二个条件。”

    “子夜之前,裴大人若能让李穆当众承认私吞粮款陷害崔焕,小人死亦瞑目。”

    这、这可能吗?

    吉祥不是怀疑裴砚舟的能力,但在短短数个时辰之内找到李穆的罪证,岂不是比大海捞针还难!

    这点时间都不够她看完案卷。

    “大人,七日期限就快到了。”魏平担心裴砚舟冲动答应笙根,眼下当务之急就是结案,而不是另查旧案。

    他们能想到的后果,裴砚舟只会想得更多。

    笙根这个条件无疑将他推上刀刃,稍有不慎不是丢官就能了结。

    裴砚舟沉吟片刻:“你先把小宝交出来,本官便答应你。”

    “大人三思!”吉祥和魏平都急了,且不说笙根的话能不能信,无凭无据问罪户部侍郎,传出去皇帝都护不住他。

    裴砚舟却心意已决,坦然走向面露迟疑的笙根。

    “本官冒着掉脑袋的危险替崔家报仇,你至少要把小宝交出来以示诚意。”

    笙根磨牙不语,裴砚舟一语道破他的阴谋。

    “李家断子绝孙,方能解你心头之恨?”

    吉祥惊到了,笙根不是小宝的亲爹啊,这家伙狠起来连孩子都想杀?

    裴砚舟抬手指向透出烛光的窗牖:“小宝也是崔贞的孩子,你真能问心无愧面对她吗?”

    咬碎后槽牙冷静下来的笙根,闻言像被戳断脊梁骨,瞪着涨满血丝的眼睛又发疯了。

    “那是畜生强迫她生的孩子,她不可能为了仇人的贱种辜负于我!”

    相比李穆陷害崔家的罪行,他更无法容忍崔贞生下李家的孩子。

    小宝是他的死穴,至死都不能原谅。

    若不是魏平眼明手快拉住他,笙根癫狂跳起来就要打裴砚舟。

    吉祥看他歇斯底里的样子,突然想到一句话,人比鬼可怕。

    笙根时刻忍住想掐死小宝的怒火,苦苦掩饰多年,连崔贞都没看出他内心的阴暗。

    这样的人在身边,谁不怕啊。

    裴砚舟身子后仰避开他的拳头,沉下声音。

    “本官不知你与崔贞有何情分,然而你们并不了解彼此。她低估了你的狠毒,你也忽视了她身为人母的坚韧……”

    哐啷,小屋的破旧木门被人从里面撞开,摇摇欲坠。

    紧接着步履蹒跚的人影重重摔在地上。

    吉祥眼尖认出是崔贞,飞步赶去抱起她:“你怎么下床了?别怕,大人答应救小宝了……”

    少年杂役愁眉苦脸追出来:“她非要冲出来,我拦不住。”

    刘堂长杵旁边听了半天,心里七上八下的不敢多嘴,这会儿再也忍不住,抹了把辛酸老泪跑过来。

    “慧丫头,你这些年都熬过来了,千万要撑住啊。”

    “阿慧……”笙根猛回头看看牵肠挂肚的人儿,眉心紧拧,脸上筋肉不安抽搐着,“阿慧,你都听见了?”

    崔贞靠在吉祥肩上,强撑着仰起布满泪痕的脸庞,哭红的双眼诉不尽哀凄与委屈。

    “表哥,是我对不起你!你为了我甘做李府的下人,挨打受骂受过多少苦,与我相认以来从无半分越矩……”

    她用尽力气推开吉祥,双膝着地给他磕三个响头,“我不敢奢望做你的妻子,若有来世,崔贞做牛做马报答表哥救命之恩!”

    笙根如鲠在喉,扑过去跪在她面前,双手颤抖着捧起她的脸。

    “阿慧,你我两小无猜本就是天生眷侣,今生我们无缘相守,下辈子你一定要等我……”

    崔贞与他相视落泪,凄然哀求:“表哥,小宝是无辜的,你放过他吧,我求你了。”

    笙根难以置信地摇头:“他也是李家人,你生他的时候差点送了命!你不恨他?还让我放过他?”

    “是,我怀他的时候恨不能胎死腹中,我生下他也不愿看他一眼。”

    崔贞说恨是恨入骨髓,遥想母子温情也是真心满足。

    “可我终究是他的母亲,每次听到他咿呀学语,看到他对我笑,我就觉得自己还是个人,装疯卖傻也不再痛苦了。”

    崔贞受伤后,蜷动下手指都疼到昏厥,此刻却激动得拉住笙根的手,泪眼模糊望着他。

    “表哥,你知道吗?小宝第一次开口叫我娘的时候,我终于明白祖母为何嘱咐我活下去。人活着,才有希望啊!”

    笙根没勇气与她对视,别过头垂眼落泪。

    吉祥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忽觉脸颊微凉,手摸上去才发现被泪水打湿了,哑声追问。

    “崔贞,你的失魂症都是装的?”

    “我没有病,我什么都记得,父亲蒙冤入狱留下一本账簿,后来不知丢在哪儿了。”

    崔贞绝望松开笙根的手,含泪摇头。

    “李穆怀疑藏在我身上,将我从山上掳走送至齐家,百般逼问对我无可奈何,终于相信我患了失魂症……”

    她胸口剧烈起伏喘不过气,吉祥赶忙叫刘堂长拿药来,笙根转身抱起她哽咽道。

    “别说了,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当初我不顾家人反对带你走,你又怎会遭这些罪。”

    “表哥,不怪你,你来找我,其实我很高兴……”崔贞颤巍巍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我早就想让你抱抱我了,可惜我已经配不上你。”

    笙根用力摇头,握住她的手吻她手心:“别说傻话,你永远是我心里最好的阿慧。”

    崔贞依偎在他怀里,昏迷前笑得像个小女孩儿。

    “表哥,我可能撑不下去了,你替我给裴大人说出实情,莫要连累无辜,我先走一步在黄泉路上等你……”

    “阿慧!我答应你放过小宝,你醒醒,你不能丢下我啊!”

    裴砚舟看她拼死唤醒笙根的良知,心有触动,俯身去探她鼻息。

    “人还有救,魏平,去泰春堂请大夫过来!”

    笙根感激点头,正要把崔贞抱起来,吉祥两手一兜轻松把她抱进屋里。

    裴砚舟拽住想追去的笙根,“上一代的仇恨不该牵连稚子,时间不多了,你想让她安心休养,快把小宝交出来。”

    “我一手带大的孩子,怎么舍得杀了他,再说他是阿慧的亲生骨肉。”

    笙根扬起手背抹去泪,“前几晚我都是带小宝过来的,我说他娘睡着了,他很乖也不吵,就坐在床边陪着阿慧。”

    “那你现在将他藏在何处?”裴砚舟心中微震,倏然想起青石台上的那些孩子。

    “小宝的八卦锁丢了,他和小伙伴玩石子去了,慈济堂的大婶看着他的。”

    裴砚舟甫一回头,刘堂长铆足劲跑去找孩子,在堂子里问几遍谁是小宝,小家伙兴高采烈举手跳出来了。

    笙根抱着孩子守在崔贞床前,宛如温馨有爱的一家三口。

    吉祥仿佛看到了他们的下辈子,幸福圆满。

    子夜将至,还有个更令人头痛的难题。

    李穆那老贼奸诈歹毒,如何才能让他当众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