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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吉祥物成精了 第80章 陈年宿怨

    据响马贼招供,岭南也有鬼市那种地方。

    他们没有活计就去找掮客,接悬赏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银货两讫就不再有牵扯。

    因此,他只能交代出鬼市那掮客,却不知雇主的真实身份。

    吉祥和裴砚舟相视一眼,估量他这话有几分可信。扪心自问,响马贼不像真正的绑匪,最多就是个跑腿的。

    绑匪固然凶残,却有些救济于民的侠气。哪像他为了一袋粮食,被他们追得落荒而逃。

    若凭他口供找到掮客并非难事,但那种人行踪不定,来回鬼市又要耗费时日。

    眼下多耽误一刻,沈栀面临的危险就多一分。

    裴砚舟擒住响马贼肩头,疼得他呲牙咧嘴:“十日前那晚,你劫走人质赶往土坝村,没见到接应你的雇主吗?”

    吉祥立时心惊,险些被响马贼糊弄过去了。

    他嘴上说没见过雇主,但他交人质的时候,怎么可能没有接触?

    “狡猾蟊贼,你再不说实话,本座这就把你吊起来抽鞭子!”

    响马贼委屈得要命:“我全都交代了!那晚就是雇主要我去绑什么少东家,照他吩咐赶去土坝村交人质。可是半夜黑灯瞎火的,我又不能干等着,就把那小子放在草地上了。”

    难怪那枚脚印停留在河道边,再也没有任何发现,原来他把沈栀丢下自己逃了。

    吉祥怒拍他脑袋:“哪有你这样办事的?你就不怕人质有个好歹,没法向雇主交差吗?”

    响马贼捂头躲闪:“我瞧着村屋那边有人走动,以为雇主不想露面让我看见,那我就先撤呗。”

    吉祥更气了:“你是属驴的吧,抽一鞭子挪一步,怎么不早把话说清楚!”

    真正的绑匪藏在村屋里面,那么她沿着脚印找来的时候,有可能和绑匪错过了?

    或者,绑匪正躲在村屋里偷窥他们,不然怎会将勒索信送去县衙?

    吉祥想到这里,后背窜起层层鸡皮疙瘩。

    她曾经靠近绑匪却毫未察觉,当初她觉得村屋荒凉可怖,为何没进去看一眼?

    裴砚舟也想到这处疏漏,冷静回想他见过的人群:“绑匪今日也来了,他要确认粮食发放到村民手中,才会放回沈栀。”

    当然有个前提,沈栀在此期间并无意外。

    吉祥心里稍微好受些,揪住响马贼质问:“你在人群里东张西望,就没发现你那雇主吗?”

    响马贼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那晚没看清他长啥样,最近几天村里都传疯了,说是今日土坝村放粮人人有份。”

    “我寻思怎么又是土坝村,疑心跟我绑那小子有关,就撺掇弟兄们来抢粮食。本来没想占这便宜,但我不抢好像吃亏了,结果就被你们逮住了。”

    响马贼垂头丧气,悔不该跑来凑热闹。

    裴砚舟拿马鞭捆住他双手,先押回衙门再仔细审问。若是绑匪没有如约放人,还得找那掮客追查雇主。

    回到土坝村,裴砚舟将响马贼交给随行差役。

    河道里的粮食都被捞空了,刚赶来的村民听说麻袋流向下游,又赶忙追去其他村子。

    之前拥挤不堪的土坝村,如今只剩下寥寥数人,潺潺流水声为荒凉鬼村注入些许活气。

    村屋周围的草丛被一双双脚印踏平,想要找出绑匪在十日前留下的痕迹,难如登天。

    吉祥跟在裴砚舟身后,心头沮丧:“你说我怎么就犯浑了呢?当初就该来看一眼才对。”

    裴砚舟停下来朝她伸出手,她下意识回握住他手掌,听到他在头顶轻笑出声。

    吉祥懊恼地皱眉嘟嘴:“大人,你还笑?”

    她那声大人拖着长腔,像嗔怪又像是撒娇。

    裴砚舟忍俊不禁,握紧她的手拽进自己怀里,俯身靠近那一刻,柔软薄唇划过她鬓边。

    吉祥以为他要亲上来,却听他在耳边轻声道:“雁过留痕,绑匪不可能抹去所有痕迹。无需自责,我们一起找总会有发现的。”

    吉祥额头抵在他肩膀,他衣襟里飘散出的淡雅墨香让她倍觉安心。

    “就凭本座这好眼神,哪怕绑匪变成老鼠钻进耗子洞,我也能拎着尾巴把他揪出来。”

    裴砚舟胸腔里传来几声颤鸣,吉祥抬眼看他抿唇浅笑,弯起眼角也跟着笑起来。

    以前她觉得裴砚舟离不开自己,现在发现,她身边也少不了裴砚舟。

    两人牵着手走向那排村屋,废弃多年的屋子长满杂草四处漏风,即使有一丝残留的气息,这些日子也都被吹散了。

    吉祥稳住神也不慌,走进最后那间破瓦屋,一眼看见地上有两道拖痕,激动地拽住裴砚舟的手:“大人,有发现。”

    裴砚舟蹲下来察看拖痕之间的距离:“这是舆架留下的痕迹,绑匪当晚就在这里,他将沈栀从河道拖回来,将他放上舆架送出土坝村。”

    两人沿着拖痕消失的方向,走进草丛搜寻周围可疑的痕迹。因着村民踩踏的缘故,无数脚印重叠在一起难以辨别。

    但她这次没有灰心,沿着山路走之字形,不断扩大搜索范围,就这么找了将近两个时辰。

    “咕噜噜……”吉祥揉着饿扁的肚子,她抿起嘴唇还没出声,裴砚舟变戏法似的从袖笼里取出一袋松子米糕。

    清新香气勾得她五脏庙叫嚣:“大人从哪弄来的?我还没吃过这种口味呢。”

    裴砚舟拿出一块递到她嘴边:“沈夫人送我这些糕点垫肚子,你尝尝看合胃口吗?”

    “沈夫人人美手巧,她做的东西肯定好吃。”吉祥张开小嘴,忽然想到什么看他一眼,“大人也没吃吧,你都给我留着了?”

    裴砚舟摇头说不饿,吉祥喉咙里微微泛酸。

    若真是闹饥荒吃不上饭,这个男人有口吃的也会留给她吧。

    裴砚舟对她的感情,只是报恩那么简单吗?

    吉祥平时跟他玩闹从不拘谨,搂抱亲吻这种事也常有。裴砚舟至今未娶妻,貌若仙只身如玉树,闲来消遣一下未尝不可。

    但他若对她动了心,甚至想跟她共赴鸳梦,那该怎样劝他打消念头?裴砚舟这么聪明,怎就不懂她是他注定得不到的女人?

    他们只能是同伴,不可能成为眷侣。

    纵是怀揣心事,吉祥也不会跟食物怄气。

    她坐在石墩上吃米糕,无视裴砚舟眼中的深情。

    “如果响马贼没撒谎,最近几天宣扬土坝村放粮的人就是绑匪。村民们原本还不信,一看有人真搬回粮食了,这才陆续赶来。”

    她看到不远处结伴而来的村民,碰见两手空空的熟人往回走,好奇追问还有粮食没,对方指向下游的村庄,叫他们赶过去捞麻袋。

    “大人,我怎么觉得绑匪更信任你呢。八千石粮食可不得了,就算沈东家舍得砸银子,他也未必能在十日内凑齐了。”

    裴砚舟坐在吉祥身边,看她吃米糕鼓起来的脸颊,眼底笑意越发温柔。

    “你是说绑匪就在我们身边,却又平凡无奇,让人很难怀疑到他。”

    吉祥说不清这种感觉:“他也可能熟悉沈家人,要不怎会抓沈栀做人质?

    话音刚落,不远处有村民摔了一跤,那人从草丛里捡起半截竹竿,气恼骂道。

    “哪个缺德的家伙乱丢东西,还好没把我扎伤了,哎哟,好晦气,快走快走。”

    吉祥看到那截竹竿长约两尺,顶端像被人削尖的,怎会丢在草丛里呢?

    她胡乱把米糕塞进嘴里,追过去捡起那根竹竿,顶端切口锋利,边缘被细心打磨过,竹管里也比较干净,看样子丢在这里没几天。

    裴砚舟看到竹竿另一端断裂,眸光微沉:“这是舆架上的支撑杆,承受不住重量被折断的。”

    “那就是绑匪留下的了。”吉祥握住竹竿拨开草丛,终于找到中断的舆架划痕。

    她和裴砚舟相视而笑,山路较为偏僻,来往村民不多,这些痕迹才得以保留下来。

    他们沿山坡来到小道上,吉祥看着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识:“我好像来过这儿,对,不久前刚来过。”

    她指向前方竹林,“大人还记得岳阿婆吗?那个拍喜受伤的女子就是被她救回来的。”

    “记得,她亲手做的清心丹,是目前唯一能缓解你晕血的奇药。”

    吉祥连连点头:“岳阿婆医术很厉害,她是渭水有名的瑶医,有些婆娘不方便去医馆,都来找她诊治。”

    两人边说边往前走,沿着小道下坡时,她发现眼前痕迹逐渐消失,但在路边淤泥里看到一对怪异的脚印。

    那不是正常人行走的足迹。

    左脚与右脚间距过宽,左边脚印很轻,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右脚上。

    吉祥蹲下来,拿着手里的竹竿指着那对脚印,来回推敲。

    “此人左腿有伤或是跛足,左脚使不上力气,仅留下半边脚印。右脚完好,脚印长约六寸半,宽约四寸,不像成年男子,反倒像……”

    电光火石间,她脑海中跃出一个身影。

    那人走路的姿势就是左脚倾斜,右脚施力,而且脚型大小都很吻合。

    “此人应该是个女子,或是左腿有残疾的少年。”裴砚舟走到她身后,留意到吉祥神情恍惚,双眼发直盯着那片竹林。

    “小祥子,你想到什么了?”裴砚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竹林里那间篱笆小院里,有个脚步趔趄的身影蹒跚走动。

    裴砚舟心中微震,“是她吗?岳阿婆。”

    吉祥一颗心猛地提起来,狂跳声几乎震碎耳膜。

    她在刺耳的嗡鸣声中,连裴砚舟的声音都听不清。脑子里像塞进个蜂巢,无数蜂虫横冲直撞地疯狂乱窜。

    岳阿婆,她就是真正的绑匪?

    吉祥不知她挟持沈栀的动机,如果说她同情忍饥挨饿的村民,为何又要残害一个无辜良民?

    她实在想不通,只能亲眼去看个究竟。

    吉祥来不及跟裴砚舟解释,迎着冬日冽风越跑越快。

    她冲进那座篱笆小院,岳阿婆捧着药筐从屋里走出来,看到她愣了一瞬,转而笑道。

    “吉县计,有人受伤了吗?正好我这会儿不忙,你带我过去瞧瞧。”

    吉祥看着她和蔼的笑颜,喉咙里堵得发不出声音。裴砚舟快步追来站在院外,他想叫住吉祥,又怕刺激到岳阿婆。

    “您就是裴县令吧?”岳阿婆笑盈盈看向眼前俊美公子,拖着不便的左脚,一瘸一拐地从吉祥身边走过。

    她将药筐放在院子里晾晒,表情从容看不出一丝慌乱,“二位大人怎么有空过来了?喝杯竹叶茶吧,乡下地方没什么好招待的。”

    吉祥垂在身侧的双手用力收紧,竹竿上的毛刺扎进手心,渗出血滴也不觉得疼痛。

    裴砚舟走进院中,温暖双手按住她颤抖的肩膀,看到她咬着嘴唇,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他唇边飘出一声轻叹,目光平静地直视岳阿婆:“你与泰春堂沈东家有何过节?为何要挟持少东家沈栀?”

    岳阿婆似有所料,淡然笑道:“裴县令此言差矣,老身与沈东家无冤无仇,挟持少东家也是无奈之举。毕竟像我们这种贱民,饿死街头也不值得官爷多看一眼。”

    她坦然认罪,不紧不慢地说下去,“二位大人刚从土坝村回来,你们知道当年饿死的村民有多少吗?衙门任由他们自生自灭,遍地枯骨,惨绝人寰。”

    裴砚舟察觉到她眼底的悲伤:“你有亲人住在土坝村,当年也死于瘟疫饥荒?”

    岳阿婆不答反问:“裴县令刚来渭水不久,你竟知道二十年前那场惨祸?”

    “本官只是听沈东家提过,有些村民没有染上瘟疫却被活活饿死,沈东家对此甚是痛心。”

    “是么?亏他还记得。”岳阿婆的笑容逐渐狰狞,提起沈旭庭似乎有种刻骨的仇恨,“他一走就是二十载,不就是为了逃避那些冤魂?”

    吉祥转过身看着她,心里觉得怪异:“你想说土坝村惨祸与沈东家有关?所以你恨他,时隔多年,挟持他儿子意图报复?”

    “报复?”岳阿婆凄然冷笑,“他不配!”

    她低下头,瞬间藏起不经意间流露的憎恨。

    “这些年来村民受苦受难,历任县令全都视而不见,我们要这瞎眼的衙门有何用?”

    她阴冷的声音像结了冰,吉祥浑身打个哆嗦,蓦然想起县衙门外被剜去眼珠的石狮子。

    岳阿婆自嘲地苦笑道:“生来贫贱就不配为人吗?这些惨剧每天都在发生,他们却看不见,也不愿去看……”

    “可是裴大人看到了!”吉祥从悲愤中清醒过来,将手里竹竿丢到她面前,“还有我这个吉县计!我们行得端做得正谁也不欠,你不该把仇恨发泄到我们头上!”

    “沈栀在哪儿?你挟持一个孩子算什么本事,你还割了他的耳朵……快把他交出来!”

    岳阿婆眼底寒意噬骨:“吉县计,你来晚了。”

    吉祥和裴砚舟心下一沉,岳阿婆显然与沈旭庭有仇,难道她挟持沈栀,就没打算让他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