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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乡彷徨 第106章 久别重逢

    杨四美见老爷子张仁旺做了主,她也默认了这样的安排。

    她深知大儿子的秉性和爱赌博嫖娼的坏毛病。也知道大儿媳妇王红英对自己恨之入骨。

    现在连唯一的依靠小儿子张继建也不在了。

    以后日子不好过,而王红英势必要喝到她的血才解恨。

    她不寄希望于大儿子一家。

    张继祥见母亲的默认,和大势所向。他知道赔款自己不可能捞得到了。再继续待下去也没有意义。

    他捏紧拳头砸向了供桌,扯下腰上的白绫,骑上摩托车大力的扭动油门。

    “继祥,你跑哪去啊?”王红英叫嚷着。

    “要你管!这个家已经轮不到我说话了,我还留着干嘛?”张继祥吼完,一溜烟消失在村口。

    “雨雨奶奶,我送完继建,我就走!您放心……两个孩子还小,希望姆妈多照看。”党群小声的祈求。

    杨四美一言不发,她望着张继建的灵柩,眼泪几近干涸枯竭。

    张彭台村的落日像喝多了酒的醉汉,跌倒在乡村的山腰间,把山脚下的小河映得一半儿通红,一半儿金黄。

    天边,一朵朵镶嵌了金边的火烧云千姿百态,变化无常。

    门口的小河是那样安逸,血红的夕阳把河水染得通红。

    在晚风的抚摸下,河水漾起了圈圈波纹,像一条条红绸子在水中轻轻地游动。

    村小学的孩子们都陆陆续续回家了,张松张雨远远就看到大伯家的白绫顶幡旗。也听到了声势浩大的丧鼓鼓点。还隐隐约约看到姑爷赵军穿着黑袍道士衣服,围着一堆大火做法。他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张松看着大伯门口围着浩浩荡荡的亲人们。

    有很多亲人,是张松很小的时候才见过的。这些亲人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和妹妹,那眼神里有同情、怜悯、忧伤、期待、遗憾甚至也有鄙夷…嫉妒…。

    张松的心快提到嗓子眼了。她拉着妹妹的手快步走进屋子。

    第一眼就看见堂屋一个巨大的“奠”字。以及父亲张继建微笑的黑白遗像。

    他再看着屋子周围高悬的十八层地狱幡布,幡布上面画满了地狱恶鬼逃窜的模样和鬼差狰狞的面容,加上刀山火海各种酷刑…这些阴森森可怖的画面不停的刺激着张松的脑袋。

    他感觉大脑一片空白,他突然尖叫着大喊:“啊!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直到人群里,他看见母亲党群熟悉的脸庞,眼前就是自己日夜思念又恨之入骨的母亲。

    他终于嚎啕大哭,嘴里大喊着:“妈妈!妈妈!你怎么回来了?妈妈!”

    几声妈妈喊的党群,怅然泪崩,她的心一阵阵剧烈的抽痛,她看着眼前干瘦矮小的儿子,皮肤黝黑,眼神空洞。她心疼的一阵一阵发抖。

    “松儿,我的松儿,妈妈好想你!妈妈不在,妹妹辛苦你照顾了!好儿子!”党群紧紧把儿子搂进怀里。不停的亲吻着儿子的脸庞。

    张雨也哭的稀里哗啦的喊:“妈妈!妈妈!你回来了!妈妈,雨雨以为妈妈不要我和哥哥了。妈妈,我好想你。”

    党群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一样,她揭开冰棺盖子,拿了一张黄色厚织布盖住了张继建的脸。她害怕年幼的孩子,因为看到张继建的变形的遗容而害怕父亲。

    她努力为丈夫张继建保留最后一丝父亲的好印象。

    “这里面的是爸爸吗?”张松强忍着泪水问。

    “是爸爸,你爸爸……他出车祸走了!”党群难受的抱紧一双儿女。

    周围的亲人和四邻又开始议论纷纷。毕竟天降15万巨款,不是哪个农村家庭能挣的来的。他们的红眼病又犯了。

    “你看吧,妈妈始终是妈妈,再恨也是妈妈。”

    “是啊!三四个月没见了,这党群也是心狠啊!”

    “孩子们没有爸爸了,有妈妈在也好!”

    “谁说不是呢?宁愿死皇帝爹,不愿死叫花子妈!”

    “是啊!哪怕妈妈做那个…也是亲生的妈呀!”

    “孩子们小,应该不知道妈妈偷汉子吧…”

    “嘘!小声说!”

    这一声声的议论,被张松听的一清二楚。

    张松突然挣脱出母亲的怀抱,愤恨的喊:“爸爸是你害死的,是你害死的!”

    “我不要你在这里,你出去!我爸爸就是因为你才出去打工的!都怪你!”

    剜心般的疼痛一阵阵袭来,一瞬间党群已经在长大的儿子身上看到了自己日渐衰老,身心俱疲。

    因此她不愿意动怒。

    她看着儿子,她的双眼充满疲惫与悲伤。

    张松强忍着震惊与胆怯,抬着高昂的头。

    不愿在党群目光的追随中显出一丝的软弱.…和迟疑。

    在那样的年纪,他迫切的期待着特立独行与长大成人,迫切的想要伤害一个人。

    而那个人即使受伤也不会离去。

    因为她是母亲。

    “哥哥,我不许你这样说妈妈!妈妈永远是我们的妈妈!”

    “这是爸爸交代我们的!爸爸说:妈妈永远是妈妈!妈妈永远爱我们。”张雨愤愤地说。

    党群听着女儿的话,看了一眼棺材里的丈夫张继建,此刻万箭穿心的疼痛也不过如此吧。她的喉腔一阵阵泛着血腥味。她的身子已经摇摇欲坠,额头撞破的疼痛也适时地传来,仿佛都打算一举击碎这个脆弱的女人。

    “继建,你怎么这么傻呢?松儿说的对,我算不上好妈妈!算不上好妻子!我就是个罪人!”党群眼泪滴答作响。

    而张松声?由低到?,渐渐地咆哮起来,脸?涨红,进?发青,脖?涨得像要爆炸的样?,满头都是汗珠?,满嘴唇都是?沫。

    他一字一顿地说:“你早干嘛去了!你早干嘛去了!你知道我爸会死,你为什么还要偷人?”

    一旁的张继国再也看不下去了,他拉着侄子张松,一巴掌狠狠的打向他的屁股。大吼:“张松!大人说话小孩听!你不准学舌!你学舌,别怪你三伯伯打你!”

    “三伯伯…三伯伯……我爸死了…我…我要爸爸!我想爸爸!”张松看着最疼自己的三伯伯,终于击破了心理防线,泣不成声。

    “松儿,你爸不在了!三伯伯以后就是你亲爸!三伯伯在的一天,你就有人疼!”张继国拉住张松的手,盯着他的眉眼。声嘶力竭的哭。

    “你真的太像你爸了!你爸就这么倔。”

    “以后别这样和妈妈说话,大人的恩怨和孩子没关系…你妈妈送完你爸爸就走了。你别犟,想妈妈就好好和她说话。”张继国宽慰着侄子。

    袅袅升腾的雾气,遮掩住小河稍微羞涩的小脸。那溢满水的池塘里,柔和的月光像月宫桂花树上的缤纷落英,洒在了如镜的水面上,微风一吹,泛起鱼鳞似的波纹。

    一瞬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白幡摇动起滚滚风浪,前来悼念的人齐刷刷的跪下来。

    杨四美已经过度悲痛倒下了,张继建灵柩前只有党群坐的笔直。

    “老爷子,继建明天什么时辰出殡?”村口几个后生问道。

    “明早5:45准时进棺出殡!”张仁旺翻看着老黄历,缓缓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