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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乡彷徨 第108章 陪一根烟

    “姆妈,继建送了。”

    “我……要回县里了,两个孩子就麻烦您多照顾了。”党群擦干眼泪对婆婆杨四美说。

    “你去吧!孩子是继建的,我会照看好。那个钱…以后继国找你拿!”杨四美冷冷的回。

    “松松、雨雨,妈妈走了!你们在家要乖。听奶奶话,学校的事情记得找你三伯伯。”党群望着两个孩子声泪俱下。

    “妈妈,我不要你走!妈妈,你带雨雨走吧。带雨雨走吧。”张雨不停的呜咽着。

    “雨雨乖,在家听哥哥话。妈妈在外面打工赚钱给雨雨买花裙子好不好?”党群紧紧把女儿搂在怀里,万分不舍的看着女儿的眉眼。心里一阵阵的抽痛。

    刚刚经历了丧夫之痛,又迎来和儿女的分离。她只剩下一副躯壳立在堂屋里。煞白的脸和乌青的嘴唇里不停的汇入泪水。

    “妈妈!你别走好不好?”张雨乞求着。

    党群看了一眼儿子张松。

    他拉起张松的手说:“松儿,妈妈知道你恨妈妈,妈妈是该恨。妈妈只是怕你恨的太难受……你听三伯伯的话,你爸不在了。以后他就是你亲爸。”

    张松捏紧拳头,眼泪却止不住的掉。他很想去抱抱妈妈,但是他的心里满满都是恨意。

    他实在是太难受了,只好冲了出去。

    党群看着儿子的背影,心里头涌现一阵阵失落。

    “哥,以后松儿要拜托你了!从小他就只听三伯伯的话。他爸爸没有读什么书,还是希望他能够像三伯伯成为读书人。”党群对着张继国嘱咐。

    “我知道,份内的事情。我会做好,你…你多保重吧…”张继国点点头。

    党群拎着钱箱,看了眼张继建的遗像。

    她的泪就像屋檐的雨水一样不间断淅沥沥往下掉。她的心就像被锐利的刀剑划拉一样,不停的滴血。她太痛了,痛的呼吸都没办法继续。她的身体已经颤颤巍巍到视线模糊不清了。

    她已经连续三天三夜未合眼了,只为多看几眼丈夫。

    “继建,我走了。”

    “你叔答应我和你合葬了,继建。”

    “以后我们生生世世都是夫妻,永远不会分开了。”

    “你乖,你在底下等我。”

    党群抚摸着张继建的遗照,仿佛在抚摸一个新生儿的肌肤,那么小心翼翼又轻柔。

    接着她跪下来,烧了三炷香插到香炉里。叩拜了无数下,直到额头磕出一片红疙瘩。

    “继建,以后过年过节,我没有回来拜祭你。你别……怪我。我会想着你,今生今世,都会想你。”

    “继建…我…我走了!我真的走了!”党群环顾了一眼堂屋。

    堂屋里的都是张氏内亲,每一个内亲脸上的表情,党群都牢牢的刻进心里。

    她看着张继国的惋惜、张子圆的怜悯、张仁旺的无奈,陈刘妹的哀伤。还有张继祥和王红英的愤恨、张继和的冷漠…最后还有婆婆杨四美的悲痛……

    “各位亲人,继建的丧礼麻烦你们了。我走了!以后再回来的时候,就是我死了回来和继建合葬了…败坏你们张氏的名声了。对不起!”

    党群说完,转身消失在萧瑟的秋风里。

    走到村口的时候,她在小卖部买了一包烟,她已经连续三天三夜没碰到烟了。

    她这会终于感受到自己开始胸闷、恶心、头晕。她的烟瘾开始缠身了。她急急忙忙的拆开烟盒,敲了敲烟盒,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一根烟,塞进嘴里。

    吸上一口,久违的尼古丁伴随着大量的痛苦回忆不断冲击着她的脑袋。她甚至产生了对痛苦的眷念。

    她贪婪的吸上第二口,尼古丁的滋味又像一份体贴的麻醉剂,让她缓了口气……

    此刻她已然飘飘欲仙了。

    第三口党群竟然产生了微醺的感觉。她闭上眼睛,看到烟绕于前,如雾。侧耳倾听,还有余音回响渐远,似仙。

    心若逢露,若即若离,脑有微风,时隐时现。

    既像处久了喧嚣而得遇宁静,又似乎疲惫于奔跑终得休憩。

    又不知不觉,又全知全觉。

    第四口烟吞到喉头,焦油让口舌微醉的感觉。烟灼口舌,雾沁喉头。凝神感之,刺激若电脉微微,徐徐吞之,落腹如弦颤缓缓。

    呼吸之间,触及脾肾,张合之时,抚及肝胆。

    渺渺兮若清风送雾,淡淡兮如明月抚尘。

    如油雨浇枯木,似清泉润涸泽。循环往复,推波至极。

    最后她呼出烟气而淡淡然的感觉。气由丹田,提至肺喉,长泄而出,一去千里,携浊带秽,消烦除忧。

    简直是通七经而舒八脉,展四肢而宁神府。

    心中有山,无山之险,心中有路,无路之曲。空明灵台,有欲无求。

    “继建…我终于找到想你的时候,我该怎么做了…我就抽烟,你陪一根吧?继建…”

    党群蹲在地上插了一根棍子,再把烟蒂插在棍子上面。点起一根烟。

    没想到那支烟,就这样随着秋风落叶,燃灭了。

    “继建?真是你在抽?继建真的是你吗!继建你真的在陪我?继建……我好想你…我也好想死……”党群瘫软在地上,哀嚎起来。

    “继建,你让我怎么活啊?继建!求求你告诉我,我怎么活啊?”

    秋雨又淅沥沥的淋落,仿佛三生的细雨,淋湿了几世的岁月,撑漾一池的涟漪。

    哽咽如诗的时光,没了喋喋不休的喧嚣,没了念念不忘的恨意,只剩淡然的忘却,清浅的回忆。

    望着寂静的河面,笼罩着银色的薄纱,仿佛掀开了岁月的沧桑容颜。

    那些陌生而又熟悉的箴言泛滥在耳边,再也无法回到久违的从前。

    党群任由雨水打湿脸庞,她拂袖听风,聆听着和张继建的点点滴滴,此刻她与孤独为伴,细数过往云烟,又要从何分辨?

    记忆的苦楚,与相逢为秋雨,共同谱一曲山水离歌,泪湿双肩。

    醉花的季节去了,悄无声息。没有一丝馨香的泥土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时过境迁的苍凉。岁月的地平线上,断断续续的都是残缺不全的回忆。

    “继建,我真的走了……你不怪我,不回来看你。”

    “好不好?我想你的时候,我就抽烟……”

    党群的脸上,已经分不清雨水泪水。她站起身子,开始找有没有空闲的麻木车。

    “师傅,县里红灯区去不去?”党群拉住一个麻木车师傅问。

    “去啊,怎么不去?大雨正愁没生意呢?”麻木车师傅高兴地说。

    “你在红灯区做那个?”师傅坏笑着问。

    “是,老娘做那个,你要弄?到地方了欢迎您。”党群又点起一根烟,抽了起来。

    师傅见她清澈明亮的瞳孔,仿佛一湾深潭水,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冷漠的笑意。再看她吞云吐雾,不禁一股疏离感涌现…

    也没有再戏弄他了。

    电话突然响了,是情人黄大刚打来的。

    “群群,我的好群群,你可算接电话了……你快来上班吧!你再不来,我们这儿都要垮台了!”

    “我晚上到!正好我有事和你们说,让王荣芝也等我。”党群熄灭了烟头冷冷的回。

    “好,等你!给你接风!”

    “那个?张继建真死了?”黄大刚小声问。

    “死了!埋了!”党群挂掉电话。在麻木车的摇摇欲坠里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