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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后 第95章 谢地主之死

    这回听明白没?两个人哈哈大笑。

    对不起呀,谢哥,不是你没说明白,是我没听明白,你家这辈的家谱是什么字?

    谢地主得意的说,尚,孩子的名字叫尚起,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

    东山再起。

    此时的谢地主已是泪流满面,仰天长叹。

    过年了,应该说,民主政府主持的地方,老百姓的日子是相当好过的,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

    但王招艺的年过的十分的不如意,柱子在外行军打仗,已经不知道打到哪里去了,一点信都没有。

    小梅关在柳河县,什么时候出来也没有个准信儿。

    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一天不如一天。

    唯独让人舒心的地方就是,小妮子,今年冬天并没有犯痨病,王老五隔三差五的也来看她。

    刚过完年,王招艺就让小妮子去找谢大,让他给柳河县的谢小妹捎些钱去。

    爹要是给我小姑钱,你就不用让我谢大哥往那捎了。

    为什么?

    过完年我小姑就抱着孩子来了,一直就在我谢大哥家,根本就没走。

    为什么没走?

    我说了,你可不能跟别人说啊,这是个秘密。

    别卖关子,赶紧说。

    我谢小姑没有奶,那孩子饿的成天嗷嗷直叫,我大嫂那奶多着呢!根本就吃不了。

    所以我谢大哥大嫂不让我小姑走,这样我那刚出生的小弟弟就可以吃我大嫂的奶,怎么样?爹有意思吧?

    这他妈能叫有意思啊?这证明你谢小姑连饭都吃不饱,去,过年王老五拿来的肉还没有吃了,搁缸里拿两块,给他们送去。

    好嘞!

    还没有到正月十五,谢地主神神秘秘的来找王招艺说有事要商量,并问他明天有空吗?

    谢哥,你别整的像要出去偷东西似的行不?我现在能干什么?我什么时候都有空。

    那以你这个体格还能走到柳河县吗?

    那看我想不想去,也得看你要去干什么?

    实不相瞒,兄弟哥的大烟膏没了,我根本就戒不掉,没了它就等于没了命。

    最近几天,我打听过了,之前满洲国大烟馆那个最大的黄经理,这几天放出话来,手里还有点货,民主政府对这个东西查的严,抓的紧,他想出手,不想再干了,听说给钱就卖。

    你看看………

    哥呀,你要是亲自去被人抓住,可不得了啊。

    不是这些老人亲自去,人家也不敢卖,我让你去就是帮我壮壮胆,万一我有啥事你也能回来通风报信,就是怕你的体格……

    我去,就我这体格再不好,感觉也应该比你强,你看看自己都快变成骷髅了。

    第二天一早,他们两个人就去了柳河县,半路上遇到同村的人,赶马车去,他们还搭了一段顺风车。

    到了地方,他们躲在一个胡同里,看着对面的一个二层小楼。

    待了很长时间,谢地主也不往里进,哥,干看着,你咋不往里进呢?

    着什么急呀,我等暗号呢。

    怎么还有暗号呢?暗号是什么呀?

    等到中午做饭的时候,他家烟头冒烟了,就是暗号。

    这算什么暗号啊?等人家吃饭了,咱们再进去,等的我直心慌啊!这心里扑腾扑腾直跳,总感觉要出事儿。

    你………

    好吧,我心里也扑腾扑腾直跳,我也害怕,你兜里揣钱没?

    干什么?

    我就问你揣钱没?来一趟不容易,吓得我腿肚子都钻筋了,你要是揣钱了,一会儿咱就多买点。

    怕你犯难,我就揣了两块银元。

    行,够意思。

    哥,咱进去买大烟,要是出来碰上警察,咱跑不跑啊?

    谢地主乐了,一个病秧子,一个大烟鬼,往哪跑?

    临近中午,二层小楼的烟囱冒出了烟,大白天这两个人蹑手蹑脚的靠近二层小楼敲了门。

    开门的人果然是满洲国的时候,给日本人卖大烟的黄经理,他是认识谢地主的。

    开门之后,王招艺和谢地主走了进去,在一个桌子旁坐了下来。

    黄经理突然往谢地主的身前一跪,那脸上的表情是苦瓜啥样他啥样。

    谢地主赶紧说,老黄,你这是干什么?

    谢哥,对不起啊!对不起了,谢哥,我也是没有办法啊!他们说了,保证不枪毙,保证不判刑,保证不坐牢,谢哥,兄弟,对不起你了………

    王招艺激动的说,不好,哥他把咱们给卖了,快走。

    谢地主非常沉稳的一把抓住王招艺的手,说别动,兄弟走不了了。

    就在这时,从门外进来了几个人,又从楼上下来了几个人。

    他们都穿着军装,其中有一个人手里拿着一张纸,递到了他们两个的眼前说,我们是民主政府戒毒委员会的。

    我现在给你们讲一下的,我们民主政府的政策。

    我们是新社会,对于旧社会,尤其是日本人和国民党留下的一切不良风气予以铲除。

    尤其是吸大烟,嫖娼,赌博等严重不良风气。

    对于吸大烟人员,我们的政策是初犯抽大烟,不没收任何财产,不判刑,不坐牢,不公布个人信息,但必须强制戒毒,带走。

    这时,谢地主突然站起来,指着身边的王招艺说,不能抓他,他不是抽大烟的,他就是来县里买东西,跟我一个道。

    是不是抽大烟的?你说的不算,明天就知道了,带走。

    虽然说不坐牢,但是他们两个人还是被带到了监狱,这个监狱就是当年王招艺坐过一年牢的那个监狱,他对里边的环境是熟悉的,一点都没有变。

    王招艺心里有点没底,他感觉自己被关到了当年重刑犯的牢房里。

    这样的牢房空间不大,基本上每间牢房只能住一个人。

    他看到除了他和谢地主,还有别人被关到这一片牢房里。

    而每隔一间牢房,就有一个军人扛着枪站在牢房的外面。

    王招艺感觉这比当年日本人看重刑犯都要严,没有人站岗,也根本就跑不了。

    谢地主对着牢房外面站岗的人说,不是说不判刑,不坐牢吗?这怎么还没有判刑就坐牢了呢?

    外面站岗的小战士说,你老实点,判什么刑,坐什么牢。明天早晨抽大烟的去戒烟,没有抽大烟的回家。

    王招艺隔着牢房疑惑的对谢地主说,他们怎么知道谁抽不抽大烟?

    谢地主哼了一声,用手点指不远处牢房里的一个人说,看见没?

    他顺着手指看去,那间牢房里的人正在地上翻来覆去的翻滚,嘴里还哼哼的。

    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就会变成他那个样子,但是你不会。

    这一夜,王招艺就像在炼狱里住了一宿一样,一眼没合。

    这里边什么样的人都有,有大喊大叫的,有连蹦带跳的,有把自己头发扯掉的,有在地上滚来滚去的,也有拿脑袋撞墙的。

    谢地主,除了没有扯掉自己的头发,其他的举动都有。

    但他们也有同样的举动,那就是每个人都会喊给我一口吧,再给我一口吧,救命啊!

    清晨是这些人折腾最轻的时候,谢地主把兜里的钱掏出来递给了王招艺说,拿家去吧,没有用了。

    吃完早饭,实际上大部分人都没有吃饭,来了很多当兵的,在昨天晚上站岗人指挥下,将抽大烟的人全都带走了,有的是走出去的,有的是拖出去的。

    牢房门打开,剩下没有抽大烟的人可以回家了。

    走出牢房,谢大奶奶,谢老大,小妮子,王老五都在门外,王招艺将谢地主的钱给谢大奶奶,一句话都没有说,情绪非常低落,坐在了马车上。

    兄弟,你别上火,你哥被拉到岭上去戒毒去了,我们都知道了,这也是好事儿,谢大奶奶带着哭腔说。

    我没事儿,嫂子,回家吧。

    回到家中,王招艺每天都是在炕上呆坐着,除了喂驴,他什么都不干。

    他跟谢地主的关系实在是太好了,每个人都怕他上火,谢大来过了,谢小妹也来过了,大凤子来过了,都告诉他戒毒是好事儿,过两天就回来了。

    但他自己心中最有数,只有谢地主熬过了这一关,才能算是好事。

    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到了第四天,王招艺正在拿着簸箕给驴添草,小妮子回来说,今天,柳河县来信了,让我谢大哥赶着车到岭上去接我谢大爷。

    王招艺双手一抖,簸箕突然掉在了地上。

    爹,你怎么的了?

    王招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泪掉下来了,谢地主没了。

    爹,你为什么这么说呢?

    你大娘得到的就是死信儿,只不过没有说, 又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说了,好像是说得下午两三点钟回来。

    一过中午谢家就来了很多人,有不少人都围在谢大奶奶身边安慰她。

    但唯独不见王招艺,这个时间他已经来到村外的三叉路口,这是赶马车进村必经之路。

    下午三点,只见谢老大和谢老二赶着马车缓缓走来。

    马车赶到王招艺的面前,两个人下车站到一边,谁也没有说话。

    哥…………

    我来接你来了。

    他伸手将盖在谢地主身上的薄被掀起,只见谢地主瘦如枯骨,眼窝深陷,颧骨凸起,身上的肋巴一根是一根,到处都是自己的抓痕,指甲里面还带着血丝。

    一瞬间,这20年的过往全部涌上心头。

    在土匪手中救过自己的命,为自己和小梅操心,坐牢的时候跑前跑后,为自己拿钱,照顾自己的全家。

    无数个谈古论今的下午,无数个嬉笑怒骂的昨天………

    来东北20年,亲人有,恩人有,朋友有,既是亲人又是恩人还是朋友,在绝无仅有。

    他轻轻的将小被放下,挥手示意,谢大他们两个人可以赶着走了。

    马车刚刚走动,他眯着眼睛,感觉太阳特别晃眼睛,有点头晕,嗓子眼发紧。

    王招艺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的事了,在他身边伺候他的是小梅。

    拖着微弱的身躯,他并没有问小梅是怎么回来的,也没有问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而是问谢地主的葬礼结束了吗?

    当得知自己昏迷了两天,两宿。谢地主的葬礼已经结束的时候,他为没有送谢地主最后一程懊恼不已。

    然后他才注意到家里有很多人,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没有什么事,于是对大家说,都回去吧,我不会有事的。

    除了大凤子,所有的人都走了,王招艺看着脸色苍白,眼睛通红的大凤子,然后眼睛直直的看着棚顶,很长时间……

    哥,你别上火了,东家走了就是享福了。

    别说了……

    行,我不说,我不说东家,但是我得说说我嫂子。

    你两天两宿不省人事,家里有些事,你不知道,我得跟你说一说,我嫂子被放出来是以有精神病的名义放出来的。

    因为她家大哥就有精神病,所以说我嫂子也有精神病。我们都知道她没有病。

    但是上级还是要审查的,不管什么人,也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有人问就得说我嫂子有精神病。

    她就是精神病,王招艺眉头紧锁,稍有愤怒吃力的说。

    大凤子频频点头说,对,对对,哥就这么说。

    一旁站着的小梅低着头什么都不说,而小妮子和王看山都说,替我们谢谢钱队长。

    王招艺,缓了很长时间,继续说道,你能不能跟铃铛的男人说一说,把柱子再弄回柳河县来。

    哥呀,你都这样了,我能不说吗?可钱队长说了,现在就咱柳河县太平,其他地方都打乱套了,柱子所在的部队根本就联系不上。

    但我也说了,一旦联系上就赶紧让他回来。可柱子这孩子,你自己是知道的,能不能回来那就不好说了?

    大凤子也回家了,但她的话让王招艺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他害怕,虽然他感觉自己没什么事,但也是鬼门关上走了一遍,万一自己死的时候,柱子要是不在身边,不敢想象,他怕的就是到了没人管。

    自己这些年养别人的孩子,想的是啥?图的是啥?要是像谢地主一样,死的时候儿女都不在身边,怎么办?

    如果柱子要是回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再走了,最起码也不能让他再离开柳河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