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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九卿 第192章 狡黠女子

    端王府。

    兰芷院内,浓重的药味混着苏合香,熏得人头晕目眩。

    李桓坐在木榻前的绣墩上,看着侧妃张氏从脖颈处蔓延的猩红疹子,目光幽沉。

    医官跪伏在脚踏前,银针徐徐扎入穴位,额角的青筋随呼吸微微跳动。

    “禀王爷,这症候来势凶猛,似是……”

    医官咽了咽唾沫,接着道:“似是误食不洁之物,致使脾胃积热,毒邪外发于肤……”

    侍女翠枝捧药的手一抖,扑通跪下。

    “回殿下,侧妃饮食向来精细,每日由婢子亲自查验,从未出过疏漏……”

    张氏蜷缩在锦被里,脸上的脂粉被泪水晕开,可怜巴巴地看着李桓。

    “殿下……可是有人想加害妾身……”

    李桓瞥了翠枝一眼,温和的虚抬右臂,没有责怪丫头,只淡淡向看太医。

    “只管开方子,好生调养便是……”

    张氏见他态度疏离,并没有格外关切自己,身子更是痒得出奇,又哀哀地哭出声来……

    “殿下救救妾身,妾身痒,好痒……”

    李桓面露不忍,正要安抚,便有侍卫来报。

    “禀王爷,薛尚书求见。”

    李桓撑着案几起身,忽地觉得身上一阵刺痒。

    他猛地撩高袖口,只见小臂上隐隐长出一层细密的红疹,仿若蔓延的火舌在舔舐肌肤,那痒意顺着血脉便往四肢百骸而来……

    医官脸色一变。

    “殿下,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李桓的目光慢慢移向张氏。

    她抻着脖子,露出同样骇人的红疹,看着李桓的胳膊,慌得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

    “王爷开恩,妾身不知,不知沾上了什么脏东西……妾身不是诚心加害王爷……”

    方才李桓进屋,并没有触碰其他物件,只是在张氏扑过来抱住他时,有短暂的接触……

    李桓看着张氏慌乱无措的神情,沉默片刻。

    “严查吃食。衣物,被褥,一应贴身物件,都用药水熏蒸……”

    又吩咐医官,“汤药煎好,也给本王一碗。”

    说罢,他便脚步匆匆地回到主屋,换了干净衣裳,又仔细沐浴,擦了擦药膏,才去正厅见客。

    正厅内,薛庆治早已等得坐立不安。

    见李桓换了常服出来,连忙起身作揖。

    “下官参见王爷。”

    “薛公免礼。”李桓强打精神,脸上露出得体的微笑,“方才偶感不适,耽误了一会儿,让薛公久等。”

    薛庆治瞥见他袖口下隐约的红疹,又见他沐浴而来,欲言又止。

    “王爷可召了太医诊治?”

    “医官已开了方子,不妨事,小恙罢了。”

    李桓说着,眉头不由蹙起。那痒意如同蛛丝密密缠绕,在皮下疯长,痒得他握在紫檀扶手上的骨节,泛起一层青白。

    “薛公今日前来,所为何事,不妨直言?”

    一个端方守礼的人,要克制身上的痒意,要忍住不去抓挠,实在煎熬难耐,如坐针毡。

    薛庆治看出他的不耐和不适,袖中的证物如有千斤之重。

    “前日,下官得到线报,有西兹死士夜闯张府……”

    他试探的说着,见李桓不接话,又硬着头皮道:“两个探子已抓获,审讯得知……他们不是去张府偷窃的……”

    “哦?”李桓挑眉,“那是为何而去?”

    “密会河道巡使张怀义大人。”薛庆治双手颤抖着掏出口供,手心已沁出一层薄汗。

    “审讯时,其中一人自尽,这是另一个招认的口供,请王爷过目。”

    李桓接过来,匆匆一扫。

    他想认真细看,可身上却奇痒无比,那钻心蚀骨的痒意让他没有办法心平气和冷静下来,于是随意翻看几眼,便折叠起来,放在案上。

    “知道了,薛尚书先回府,此事,本王自有主张。”

    “是。”薛庆治听出逐客之意。

    既然李桓想保住张怀义,那他便不必多言……

    薛庆治眼神微黯,起身行礼告辞。

    刚走几步,又仿佛想到什么,掉头拱了拱手。

    “王爷,前阵子家母染疾,平安夫人请来一位民间游医,倒是有几分本事,连老太太困扰多年的头风都治了个七七八八……要是王爷不嫌弃,不妨让平安夫人请他来瞧瞧?”

    “游医?”李桓眸光微动,慢条斯理地揉了揉发痒的手腕,缓缓一笑。

    “那本王倒是想见上一见。”

    话音未落,亲卫向阳急匆匆闯入。

    “启禀王爷!永定河急报!”

    他脸色焦灼,“太子殿下率东宫卫率截获了一个西兹商队,商队拒捕,与东宫士卒发生恶斗,太子殿下大开杀戒,还,还……派人扣押了河道巡使张大人……”

    李桓撑起身子,喉结滚动。

    “备马!”

    -

    永定河畔,秋色萧萧。

    李肇勒马临岸,一袭玄色披风猎猎扬起,卷着河岸的腥气,露出腰间玉带,寒光凛冽。

    “殿下,贼人想跑!”

    李肇按住剑柄,“东南侧三十丈,分两翼包抄,弓弩手压阵。”

    话音未落,河岸芦苇丛中忽然晃动,十数道黑影破芦而出,一个个劲装打扮,与此前暗杀朝臣的西兹死士如出一辙。

    “杀!”

    “取狗太子性命者,赏黄金千两!”

    “杀!”

    喊杀声响彻云霄。

    当先之人弯刀映日,直取李肇。

    “哼!”马上的太子纹丝未动,掠起的剑光瞬息乍起,如同寒星扫过……

    刀锋相撞。

    铮!火星溅上李肇眉间的冷色,衬得他一双俊眸,更艳三分。

    “孤才值千两?受死!”

    西兹死士踉跄后退,腕间鲜血,顺着弯刀蜿蜒而下……

    一群东宫禁军围拢上来,人多势众,厮杀不过半盏茶功夫,地上已横七竖八躺着好几个呻吟的伤兵,西兹死士挥舞着弯刀左突右冲,拼死抵抗,终是不敌……

    “撤!”

    一个死士正欲咬破齿间毒囊,忽见李肇剑尖轻挑。石子精准的击中他的下颌,整个人悲呼倒地……

    其余人等互使眼色,砍断马车的车辕和缰绳,骑上马便飞奔而逃。

    李肇双腿一夹马腹,甩落剑上血珠,策马直追出去……

    “休要放走一人。”

    马蹄踏碎浅滩,惊得白鹭冲天——

    哈克木正欲指挥突围,却见前方奔逃的商队马匹嘶鸣,胯下的骏马也突然哀鸣,前蹄跪地,马蹄上有鲜血渗出来……

    “怎么回事?”

    “首领,马……马不行了!”

    随从们惊慌失措。

    “新换的马掌有问题!”

    哈克木忽然想到铁匠铺里那个憨厚的小铁匠,临别时殷勤的笑意……

    “竖子欺我!兄弟们,中计了……”

    声音尚未落下,一个人影掠过惊马,他来不及反应,忽觉腰间一阵剧痛,整个人便一头从马背上栽倒下去。

    李肇勒马而立,眼里寒光,仿佛翻涌着腾腾的杀气……

    “留活口!”

    他率先杀入敌阵,一众东宫卫率如黑色洪流般紧随其后,刀剑的血色残光,映着远远围观的百姓们惊惧的面容。

    “殿下,有一个逃了……”

    李肇眯起眼望向那个消失在芦苇荡的背影,微微抬手,玄金护腕在秋阳下泛起冷光。

    “由他去。”

    那批货物被禁军收缴起来,逐一清点。

    李肇走在前方,两排卫率士卒整装肃甲,站立两侧,气氛低压而凝重——

    然而,当李肇的剑尖挑开油布,看到的是一桶细碎的黄沙,轻轻一晃,那沙粒便簌簌地滑落……

    众人神色一滞。

    层层香料下,不是火药,而是黄沙。

    关涯凑近细看,面露疑惑。

    “为何运送黄沙?”

    李肇沉默,眉间凝起寒霜。

    目光扫过码放好的货物,抬了抬手。

    一张张油纸覆盖的封皮被揭开,士兵们看得瞳孔放大。

    “殿下,是沙!”

    “全是沙!”

    “天杀的泼才,好生奸猾!”

    “西兹人大老远运送黄沙入京,莫不是要施巫蛊之术?”元苍盯着沙桶,挠头不解。

    关涯又猜:“会不会有人声东击西,真正的火药已被暗中转运?”

    李肇俯身抓起一把沙,任由沙粒在指间滑落。

    “有趣。”

    关涯抱拳请示,“殿下,接下来,该怎生是好?”

    李肇甩落手中黄沙,翻身上马。

    “火药是假的,西兹死士却是真的……”

    说罢,他望一眼那个痛到昏迷的死士首领,冷声吩咐。

    “牙齿拔了,带回去再审……”

    “是!”西兹死士牙齿里带着致命的剧毒,随时准备自尽,之前他们吃过亏,不会再给他们逃避审讯的机会……

    永定河岸,聚满了围观的人群,如同蚂蚁似的密密麻麻。

    一行数十人,押着五花大绑的西兹死士,赶着一车车货物从人群里经过。

    李肇凝视着泛着冷光的河水,想到薛绥那双明媚的眸子,少女的笑声在脑海里交织成网……

    腥甜的河风猛地灌入喉头。

    忽觉心口情丝蛊发烫……

    他一声轻笑,偏头啐出口中的血沫,犬齿不自觉地磨了磨牙槽,好似野兽舐伤,眼尾渐渐染出三分桃花……

    薛六。

    薛平安。

    好个狡黠多变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