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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嫌疑人 第21章 认命

    十分钟前。

    钟用忍着浑身针扎似的疼痛,找到慧方大厦的老板,虽说还未投入使用,但里面的设施基本完善,并且前几天刚做了广播测试。

    他将拷贝的U盘交给工作人员,悄悄从后门潜入了广播室,才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众人于水火。

    当他看到U盘里权心儿的日记内容,脑中就隐隐诞生出一个想法。

    一个可以阻止权山做出疯狂决定的想法。

    解铃还须系铃人,权心儿的死是他心中的遗憾,遗憾不能挽回,但已逝之人的遗愿可以实现。

    钟用握住麦克风,沉声道:“权山,我记得你女儿的梦想是当一名歌手,想开一场演唱会,让所有人都听到她的歌声。”

    “这场直播,把她的歌声带给了电视机前的每一个人,数以万计的观众听到了她的歌声,我相信听到她歌声的观众,一定会像我一样,被她的歌声深深震撼。”

    “虽然我没有见过她,不了解她,但她的歌声足以表达一切,能想象地出,唱出这样歌声的女孩,是有多善良啊。”

    “你到现在都没有按下按钮,不就说明她的歌声充满了希望,给人带来了救赎,同样也救赎了你吗。”

    权山泪眼滂沱,模糊了他的双眼。

    记忆中心儿踮起脚尖,仰着头,眼里放着光,一副憧憬的模样,再次深刻起来。

    “爸爸,我以后想当歌手,我要开一场演唱会,让所有人都听到我的歌声,我要让所有人都开心起来!”

    ——歌声是带给人快乐的,对我来说,歌声是我的救赎,是我的希望。

    此时,他像个罪人一样低下了头。

    破碎的梦想被一张张、一片片地拼凑起来,手里的遥控突然变得沉重,指尖也忍不住地挪开,生怕不小心按下。

    一滴一滴泪水掉落在地上,化开成一片,他死死握住遥控器,浑身颤抖。

    钟用看着监控里的权山,他知道,这场犯罪直播在阴差阳错之下,完成了他女儿生前开演唱会的梦想,无论如何,权山也不可能按下引爆按钮了。

    犯罪直播在这一瞬间完成了听歌电台的转变,观众们像是看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恐怖电影后,被片尾的音乐慢慢舒缓着心中不安的悸动。

    权山忍着泪关掉了摄像机。

    黑屏的那一刻,一场精彩绝伦的电影,落幕了。

    *

    现实中,权山拿着李冗的命要挟李厚德,他最后要求一命换一命。

    无论如何,他都要李厚德死。

    听完他要求的蒲吏当机立断:“不行!”

    这个要求过于荒唐,就算两人是父子关系也是如此,他绝不可能让一般民众再次卷进来。

    而站在一旁沉默许久的李厚德却突然站了出来。

    他那一向温文尔雅道貌岸然的模样,此刻不再虚伪,他只说了一句话,“告诉我儿子,爸爸对不起他。”

    说完便不顾身边哭得双目红肿的老母亲拉扯,毅然决然地进了大厦。

    蒲吏捏紧拳头,他拦不住,李厚德不去,根本没办法阻止这场无差别虐杀,权山手里握着的人质成千上万,这场游戏从头至尾他们都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无条件顺从的份。

    如今唯一的机会摆在眼前,权山愿意只取一人性命,与之前相比,已是慈悲了。

    舍小保大。

    虽会遭唾弃,但已经没有其他的方法了。

    他偏头对身旁的刑警低头说了几句,那名刑警突然双眸一亮,点头离开。

    双方约在了后方空地上交换人质。

    权山藏在柱子后面,对外头说道:“把对面楼上的狙击撤了,我知道他们在那里蹲守,看了我几天了吧,回去睡觉吧,辛苦了。”

    “外面的警察,不要耍花样,我身上连接着屋内的炸弹,一旦我被击毙,从心脏传出的信号会立即停止,屋内炸弹也会跟着爆炸。”

    百米开外的蒲吏皱起眉头,没想到他这么谨慎,原计划就是在两人交换人质时从上面狙击对方,刚刚派人在大厦后面也设了狙击点,估计也是无用功了。

    “好,我们不会行动,希望你遵守承诺。”蒲吏说道。

    权山挟持李冗才慢慢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

    被他擒住脖子的李冗双目通红地看向前方,泪如雨下。

    他哽咽地吐出几个字:“爸……爸爸。”

    李厚德深吸几口气,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紧,抬起脚步朝前迈去,当他逐渐接近之时,权山也给李冗松了绑。

    距离不远,短短十米,一对夫子在直线两端,慢慢朝着对方前进。

    “爸爸……”李冗浑身发抖,整个人已经吓懵了。

    “儿子,别怕。”李厚德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

    仗着权势只手遮天时,没想到会走到今天。

    有钱能使鬼推磨,但架不住恶鬼向他索命。

    或许这就是报应吧。

    他慢慢闭上眼睛。

    希望来世做个好人。

    此时,两人已经擦肩而过。

    李厚德在闭眼前,模糊的视线里,隐约看到前面一个模糊的小点逐渐放大,还没等他擦干眼泪看清,后方便传来一阵骚动。

    不过多时,眼眶的泪滴滑落,他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瞳孔猛地骤缩。

    下意识地就要把儿子护在身后。

    一切都晚了。

    他感觉到前面传来一个大力的拥抱。

    接着,绚烂的火光在眼底绽放,耳鸣长嗡。

    嗡——

    一切发生地太快,反应过来的警察们却也没能救下李冗。

    谁都没想到权山最后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此时拖着伤慢慢回到队伍的钟用,隔着人群,看到了他是以何种表情,和李氏二人同归于尽的。

    他微笑着,高兴着,狰狞着,绝望着。

    当钟用看到他这副表情时,他就知道,权山是个无与伦比的天才。

    恐怕这才是他最终的目的。

    权山一开始就没打算对其他孩子们动手,丧失过孩子的人,怎会不知道失去孩子的痛苦呢。

    权心儿是悲剧,他不想世上再出现和他女儿这样的悲剧,所以进行这场直播,让沉浸在自己世界,“宽容大度”的人们,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让纵容孩子们的家长,深刻反省。

    让人们下意识忽视,小得不能再小,甚至不值得一谈的问题,第一次被摆到明面上来,第一次在人们面前放大。

    人们这才第一次意识到,这从来都不是小事,他们习惯性忽视,自认为的“宽宥”,就是对自己后代的残忍剥夺。

    他机关算尽,猜得分毫不差。

    权山的笑容,钟用读懂了。

    随着空气爆裂开来,眼角的泪水随着三人的身影,一同蒸发了。

    权山终究没能守信用,还是取了李氏父子的两条命。

    对于这样的结局,网上有一部分人已经猜到了。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权山的投票和他的行为举止,都表明了他对这对父子的恨之入骨。

    也有网友仍然觉得李冗可怜,他虽然对权心儿恶言相向,但他的罪至死吗?他有个强.奸犯父亲,难道是他能选的吗?

    立即有人反驳他。

    ——我问你权心儿不可怜?最无辜的就是她好吧?她都死了李冗怎么不该死?说到底李冗还是加害者,没他添油加醋权心儿还不会死!

    ——怎么还有人给李冗洗白……

    ——别忘了权心儿怎么死的,就是因为有你这种煞笔对强.奸犯儿子的包容,她才寒心去死的。

    ——“犯罪者必须要有自己在犯罪的同时也磨砂了亲属在社会上存在的准备,为了显示这种客观事实,也需要存在歧视!”别忘了电话神秘人的经典语录!

    这场风波过后,那个在电话那头出尽风头的神秘人,也逐渐进入了大众的视野。

    人们纷纷猜测他的身份是什么,竟然比警方还有本事,那种从容不迫,娓娓道来,风轻云淡的气势,就算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不少人瞬间被圈粉,创建了贴吧超话,讨论得热火朝天,

    人们沉浸在话题中,逐渐忘记了事件的源头——阿狼。

    为什么权山要模仿阿狼的犯案手法?

    为什么权山对阿狼的犯罪手法如此清楚,竟可以做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这些事人们早已抛之脑后了。

    墓地。

    结案了,蒲吏身穿一身黑服,手捧鲜花,放在了墓前。

    钟用站在他身后,神色凝重。

    虽然不愿意承认,权山是他最敬佩的犯人。

    头脑聪明的罪犯他见过不少,但如此运筹帷幄,聪明到这种地步的罪犯,他知道自己绝对比不过,只有被拿捏的份。

    可以说,所有人都在朝着他计划的方向走的。

    若是权山再恶毒一点,再狠心一点,那会是个多么可怕的罪犯。

    “网上的风向正朝着你所想的方向发展,毫无疑问,你成功了。”钟用看着墓碑上刻着的“权山”二字,说到。

    蒲吏食指和中指缝里夹着香烟,背着风,掏出火柴,呲——的一声,火光闪烁,烟雾缭绕。

    他吸了口,烟雾慢慢从嘴里吐出,目光深深。

    “钟用。”他突然叫道。

    “在。”

    “你有没有想过,假如李冗没有对权心儿进行侮辱呢?假设他是真心愧疚,那一切表面不是假象呢?换做任何人,也没有谁会比权心儿同学做的好。”

    钟用浑身一震,如果真是这样,此刻舆论会往哪边倒,他心里十分清楚。

    “假如他是真心愧疚,没有半点虚假,舆论的方向又会变了,但是被害人的结局没有任何改变,权山的讨伐,只会让自己从被害者变为加害者,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又怎么会有如今广大人民集体醒悟的结果?”

    “而这一切,只取决于加害者一方的态度。”

    李冗诚恳,就能平安无事,李冗欺骗,就被万人唾弃,但无论怎么样,被害者都只有一个结果。

    “归为一个结论,伤害可以株连,报复却不能。”

    钟用笑了一声:“就算犯了天大错误的犯人,只要自首,供认不讳,就能减轻刑罚。”

    蒲吏看了他一眼,指节敲了下他的脑袋,“那是为了让我们掌握更多情报。”

    钟用立马低下头,在心里暗暗骂自己几句,这是怎么了?真是昏了头。

    蒲吏笑了声,“不过也差不多,只要卖卖惨,人们总是会原谅,站在道德制高点谴责不依不饶的人。”

    言罢,他吸了口烟,看向墓碑,目光涣散道:“以权山的智商,当然想到了这点,但是他认了。”

    “认什么?”钟用罕见地没听懂。

    “认命。”蒲吏说。

    “人生来有命,富贵命还是穷鬼命,由不得人选,女儿被毁,他认了,李冗的态度对他有利,他也认了。所以权山没有在直播的时候说出这番话,是他向命运妥协了,在这一刻,他只考虑了自己。”

    “所以啊,权山不是神,他只是一个向命运妥协的人。”

    钟用恍然大悟。

    遇上李氏父子是他命里的劫,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人生来不公平,但人们创建了规律,李冗的行为打破了这个规律,其他人只是掉进了他的圈套而已,归根结底怨不得这些人。

    只要把这对不受规律掣肘的父子和自己拉入轮回,世界就清静了。

    钟用终于理解权山最后的是什么心情了。

    “没办法,运气差一点,霉神找上了门,怪得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