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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维有解 第89章 自请30

    “我老头子活到这把年纪,越来越觉得那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值得玩味。

    这万物自然也是包括人性的。

    刍狗是什么,一只草编的小狗。

    祭祀的时候它安坐在祭台上接受人们的跪拜,祭祀结束它就被人丢在一边,甚至被人踩在脚下。

    盛衰荣辱天差地别,可刍狗一直都是那个刍狗。

    人性也是一样,并不是一个单纯美好的词。

    它只是根据你的需要或者美好,或者暗黑——不管你有没有意识到这份需要。

    然而不论它是美好还是暗黑,都不是它应然的状态。

    应然之下,它还是一团稻草,只是被扎成了狗的模样。

    人性也是一样,并不会一直神圣美好。”

    接着裴忠转回到裴解刚才说的事情上:

    “从你的角度来说,你那样做,只是在顺着对方的人性去施为,也就是在顺应天道而为。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说,你那样做是在帮别人导顺他们自身没有足够能力导顺的人性中拧巴的部分,也是在顺应天道。

    而顺道即正义。”

    “可是,那天我看到韩制心很痛苦地时候,感到被深深地刺痛了。

    我忍不住地反思:我们都是平等的人,我有什么权力没有经过别人允许,就去操控其他生命?

    当我在这样操控别人的时候,我是不是就在草菅人命?是不是就失去了对生命的敬畏?

    这样的我真的有道德上的资格去人类文明的边界之外垦荒吗?”裴解痛苦地说。

    “你说的这些我不是很明了,不过此刻想起来你爹爹在十几岁的年纪,常对自己说的一句话。

    那个时候,他初露锋芒,被安置在家族中一个比较高的位置,每天要和那些比他年长的人打交道,指导他们,让他们按照他的意愿行事。

    他也一样经历过你现在的挣扎,那个时候我经常听他念叨:

    ‘生而平等只是在人格上的平等。在智识能力上一定是不平等的。

    你的智识能力高于对方,你就天然具有引领、启发对方之责。

    而竭尽所能的尽责,就是你生而为人的意义’。”

    裴忠回忆者当年裴章武的语气说完这段话,转向裴解特意强调:

    “在你爹爹眼里,最大限度的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这是责任,不可推卸的责任,而非可以放弃的权力。

    在我的眼里,你爹爹的话就是这世间的至理。

    所以,若你天生智识能力过人,不论你选择哪条路,我都希望你能尽到导顺和启迪他人的责任。

    至于你刚才说到的痛苦,依老头子看来,根苗在于行事方式。

    如果你能更圆融的去对待那些人,会不会就没有这么痛苦了呢?”

    “怎么讲?”

    “对于那些智识不足,难以开窍的,尽管去导顺他们的行为;

    对于那些智识足够开窍,能够理解你,主动地配合你的,你就进一步启迪他们的思想,让他们更有劲儿。”

    裴解一时间不能理解,但朦胧中觉得裴忠说的是对的,便沉默着细细思考这句话。

    裴解在考虑自己的人生课题,其余几人也在考虑他们自己的人生课题。

    “忠翁,您刚才说人性的拧巴,那是什么?每个人都有吗?”三子问。

    “老头子比你们虚长些年岁,在这几十年中,眼见得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人们普遍心思更加贪婪,行为却更加懒惰。

    我说的那个拧巴就是:想要过得更好,却不愿行动。

    这样的拧巴越来越普遍地出现,几乎已经出现在每个人身上了。”

    这番话无疑触动了李根的痛处,他原是做偷儿的,最是被人说成贪心懒惰的。

    他挑衅地问:“人想要以最小的付出获得最大的利益有错吗?”

    裴忠哈哈一笑:“当然没错。非但没错,而且十分正确。

    所以我非常支持我们姐儿,在你没有路的时候,为你指出一条路来。”

    李根得到了想要的情绪安慰,满意地退了回去,可旋即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只是一时间又说不出来。

    史延明和代素娥对于裴忠所谓的拧巴看得很清晰,因此并不纠结。

    出身破落家庭的代素娥,没有体味过家庭的温情,更没有经历过家族责任,因而对于这番论证的意义颇多诽声。

    只听她笑着说:“今天我算是真正见识了这大家族的规矩,也有些体会到了那些书生们常说的‘一念起万物生’的意境。

    看若是单就我个人看来,管它什么资格不资格的,成王败寇,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资格和标准自然也是由胜利者定义的。

    所以自己想做便去做罢了,哪用得着这许多故事,这不是给自己平添烦扰嘛。”

    在裴忠面前,代素娥已经收敛了很多,可是那种与裴解截然不同的,渗到骨子里的娇嗲依然让裴忠看得呵呵直笑。

    “小娘子通透,不似我家姐儿又鲁又犟,知道的说她心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个卤味蹄膀成了精呢。”

    沉思中的裴解缓过神来,就听见裴忠说:

    “说到蹄膀,老头子真的馋了。你们既然已经知道我在这里了,明日给我送个蹄膀来不成问题吧?”

    “那是自然。”史延明乖觉应声。

    裴解一脸奇怪:“怎么突然说到蹄膀了?”

    众人哈哈大笑。

    “想必你已经想通了,那就去做吧。

    不过不管结果如何,这蒲渠山都是要弃了的,你们需早做准备。”

    “若谈判成功我们不就是名正言顺的存在了嘛,为何还要弃了蒲渠山?”史延明不解。

    裴忠没有回答,只拿眼睛望着裴解。

    裴解无奈开口:“若你的全部身家是一罐金子,某一天你藏金子的地点被你的仇人发现了,你会不会给金子挪个地方?”

    史延明想了想,认真说:“可能不会,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以为我会挪走,可我就是不挪走。”

    裴解眼角抽搐地说:“好吧,我的比喻不恰当。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记住:离开蒲渠山我们才能真正的安全。”

    史延明还要再问,裴忠笑着插话说:“除了这个因素之外,蒲渠山本身也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