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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维有解 第72章 自请13

    你待如何?

    这短短四个字像一柄锋锐的匕首,直穿心脏,再透神魂,让韩制心从头凉到脚。

    恍惚间,那四个字似乎曲屈蜿蜒成了四叔父的模样,他以冷峻地目光逼视着自己,严厉地说:

    独立办差意味着你是那个负责任的人。

    遇到困难、受了委屈就找家里哭诉非男人所为,更非上位者当为。

    困境之中要想怎么脱困,要想自己想要什么,要想怎么拿到自己想要的,要想先做什么、后做什么……

    进而弄清楚,你待如何。

    好的问题就像一把钥匙,能够打开通往荧惑的大门。

    在荧惑上端坐着的韩制心,俯瞰着辽国的韩制心从离开建昌县开始到此刻的一言一行陷入了冥思:

    自己是什么时候把自己弄丢了的?

    是在和裴解一来一往的对话中?还是在看到同伴的惨死时?或者是看到蒲渠山的瑰丽奇伟时?又或者是裴解做出让自己难以理解的反常之举时?还是刚刚自己感受到背叛时?

    似乎都是,自己在和裴解的来往中变得松懈,变得依赖她;在看到同伴的惨死时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和不信任;在看到蒲渠山的鬼斧神工时感到自己的渺小,以至于裴解否定自己时自己一下子就投降了;所以刚才才会有“我都为你付出那么多了,你却这么对我”的背叛感。

    又似乎都不是,因为没有哪一件事是决定性的,如果其中的哪一个因素没有,自己也不会陷入当下的境地。

    所以,一切看似偶然,却最终构成了必然。

    那么眼下这专门为自己而设的必然,想让自己如何呢?

    “你待如何?”

    韩制心一边反复地咀嚼着这四个字,一边信手以条几上的物品做着沙盘推演。

    巳末时分,韩制心精神抖擞地来到了蒲渠寨正厅,与颜玉简单寒暄后,不急不徐地打开了话题。

    “既然四叔父的金雕来了,如果我不尽快给出消息,怕是会出大乱子。”对于向外送消息的事情,韩制心言简意赅地解释。

    颜玉摸不清韩制心到底什么意思,并不急着搭话,只客气地勾了勾嘴角。

    “我自小跟着梁王殿下,在帝后面前也时有听训,深知制政需程制先民,经法大犹,肃艾泉流。

    自那日裴解裴小娘一番点拨,猛然惊悟:先前的行止甚为草率,险招祸事于贵方。

    孟浪之处,还望玉首领谅解。”

    韩制心起身正襟肃容一礼,显然诚意十足。

    颜玉面上显出笑容,矜持地欠身浅礼,却仍旧没有表态。

    韩制心疑心对方没听懂,换了个说话方式,以尽量通俗地语言继续侃侃而谈:

    “故而昨日信中将那日我们初定之策详细告知了梁王殿下,同时以身力保蒲渠山。”

    颜玉笑容加深,却仍旧不语。

    韩制心狐疑地看了改亭一眼,咬牙继续道:“殿下看后果然对于得蒲渠山一众人才悦心甚深,不过对于私制军械一事也深感棘手,苦思一夜得一法,可抵先前误入歧途之罪责。”

    “哦?愿闻其详。”颜玉终于开口。

    韩制心大喜,兴奋地说:“若我们献上一宝,能博得龙颜大悦,殿下便可从中斡旋,令蒲渠山众得一线生机。”

    “若不能博得龙颜大悦呢?”

    “玉首领放心,蒲渠山如此钟灵毓秀,且有我在山上,必然不会让此事发生。”

    “蒲渠山的库房倒是有些东西,下午我便着人整理,明日便请小韩大人过目可好?”

    “哎,陛下又不是商贾,殿下所言之宝绝非世之俗物。”

    “那小韩大人需要什么?”

    “既然是要选出蒲渠山最优的宝物,自然要对整个蒲渠山都有充分的了解。”

    “可否容我考虑一二?”

    考虑即是拒绝。

    韩制心当即道:“玉首领可是觉得我心匪诚?

    不知玉首领可否注意到,今日我未曾像往日一般称呼玉首领为‘玉王’?

    昔日称玉王,出于你我私谊;今日称玉首领,则说明言行皆发乎于公心。

    既然是公心,那么无论何种芥心非意自然都不能撼你我私情半分。

    还望玉首领言尽心中曲意。”

    “既如此,却之不恭了。

    玉窃以为,世之美好皆出于‘不知’二字。

    不知非无知,乃知而不尽之意。

    譬如一对男才女貌的玉人,两相闻名时如绿萼包红,花初成;一见倾心时好似苞花初现,心有期;小聚浅谈如瓣裂蕊羞,情意浓;洞房花烛若凌雨傲风,花生春……

    而洞房之后,知道了对方吃东西的样子、睡觉的样子、生气的样子、撒娇的样子……

    对方在你眼中,便只剩一具‘不过如此’的皮囊而已,此时便是残花满地了。

    蒲渠山也是如此,在山下见了其瑰伟奇丽,若花初成;入得山来窥见人迹,可使心有期;山中小住领略雾雨横风,便更觉情浓;若得登高揽望闲话山家,便是盛放的生春之花了。

    可若是遍察无虞,满目所及便皆是草窠怪石,是为过犹不及的残花了。

    若只是失了美感的残花,倒也可得勉强度日。

    若残花再得风刀霜剑碾杀为泥,那便是人间惨剧了。”

    “这……”韩制心心下疑惑:今天的颜玉很不一样。

    可眼下不容多想,他看着颜玉的眼睛,谨慎开口:

    “男女之事我自是不懂的,只依稀记得有一首诗题为‘女曰鸡鸣’,其有言曰: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

    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

    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如此看来,相知的已婚男女不仅未曾摧花零落,倒是催玉生香呢。”

    “哈哈哈,好一个催玉生香。算你有理!

    不过就如同诗中还要有杂佩表心意一般,这世间事光讲理可是不够的,总要谈利才令人踏实。”

    这才是熟悉的颜玉。

    韩制心放下心来,爽快地笑笑,问:“不知玉首领想要什么样的定心丸。”

    “这个嘛,要看小韩大人认为我蒲渠山寨值得什么样的定心丸,小韩大人又能讨到什么样的定心丸。”

    颜玉说完这句话,离座欠身一礼,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