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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维有解 第97章 下山2

    三日后的辰时,天光已经大亮。

    迷蒙氤氲的山雾在被阳光斜刺穿透之后,折射出斑斓的色彩。

    穿过山雾的阳光打在脸上,像一只布满老茧的大手,直白、粗粝之下满心珍惜地温柔。

    裴解紧握地手,在这阳光的抚慰中不知不觉地松开了。

    崖边渡口处裴忠拉着裴解依依不舍:“孩子,我知道拦不住你,但是你好歹多带些人手吧。

    代娘子虽然能干,终归是女子,气力弱。

    魏官人虽是男子,可是那细弱白嫩的样子,一看就不禁打。如何能护得住你啊?”

    “忠翁,我们不是去打架的,更不需要蛮力。

    再者,如形势早就变化了,就算是要打架也不是靠蛮力而是要靠脑子的。

    原本有我一个人就够了,如今再加上他们两个,这叫‘如虎添翼’,一个会飞的老虎,还能有什么危险,您就安心等我回来吧。”

    裴忠知道劝不住裴解,却仍不免唠叨:“哼,且看吧,不论在什么形势下,都是‘身大力不亏’才能不吃亏。我老头子这么多年的经验可不是白来的。”

    “好,您说的最对了,我知道了。”裴解撒个娇,快速地扭身跳上船。

    当值地山众,极有眼色地开始绞动绳索,小船伴随着札札声缓缓下降。

    裴忠兀自不舍,泪眼婆娑地对着缓缓下降的小船大喊:“不论如何,一定要记得按时寝饭,事情成了最好,若遇到危险及时和家里联系,切莫委屈了自己。”

    “知道了。”裴解在船上招手大喊。

    “你倒是耐得烦。”魏白一脸讥诮。

    裴解被说得一愣。

    “你别理他。”代素娥推了魏白一把,对裴解说:“我们这样像荒草一样靠自己长起来的,最见不得这些,每次见到了就像有刀子扎在自己身上一般。”

    裴解看了一眼难得没有反驳的魏白,接着代素娥的话题问:“是扎在心口上吗?”

    “嗯,没有那么严重吧。”代素娥一边思索,一边笑眯眯地说:“如果是扎在心口上,那也不是刀子,而更像是一根钢针,最多一把寸许的小匕首。

    毕竟已经长这么大了,能够自己养活自己了。能活下去就很好了,有人爱没人爱的,不致命。”

    “那你的刀子扎在哪里?”裴解目光晶亮地看着代素娥。

    代素娥看着裴解平和清澈的眼睛,心脏猛地一阵抽痛,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裴解感受到代素娥的情绪变化,识趣地转过头去看风景。

    “全身的表皮上。”代素娥突然开口。

    “什么?”裴解脑子一懵,不知道她在讲什么。

    “我的刀,扎在表皮上,剥去了全身的皮肤。”

    代素娥转过头,如往常一般笑盈盈地对裴解描述着那份好似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伤痛。

    裴解走过去,微重地抱住代素娥,语气慌乱地说:“素娥,别说了。我不想知道了。”

    感受到裴解温软的拥抱,一滴泪不受控制地滑过代素娥地脸颊,然后内心压抑已久的情绪,如万钧河水穿过蚁穴一般,溃滥了。

    她紧紧地抱住裴解,不受控制地哭泣起来。先是抽泣,然后是哭泣,后来是嚎啕大哭。

    直到船落到水面,代素娥的哭声也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魏白无奈,也走过去抱住了她们。

    “你给我撒开!”突如其来的暴喝吓了几人一跳。

    韩制心从角落中的一个竹篓下跳出来,一边对着魏白挥动匕首,一边喝骂:

    “早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人。你主动要求跟着,小爷就防着你呢。”

    魏白则是一边躲闪,一边反驳:“你想趁机出来就直说,别拿我做由头。”

    “你胡说!”韩制心身形一顿,随即更更烈地向着魏白攻去。

    魏白抓住韩制心的手臂说:“再不抓紧解决,一会儿船到了岸边,你就真的不能跟着了。”

    韩制心保持着进攻的姿势,扭头看向裴解。

    裴解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心中好笑,面上却佯怒:“话可不敢这么说,人家是押解我的主官,是国公府的小公子,是皇子伴读,我们可不能限制人家的行为。”

    韩制心审时度势,收了匕首,来到裴解面前:“稷糜……”

    “稷糜也是你叫的?”代素娥带着泪痕的眼刀飞来,韩制心乖觉地换了一个称呼。

    “裴解,我作为男人……”

    “你一个未及弱冠的孩子,称自己为男人,是觉得我们蒲渠山风太小了么?男人的事,我比你懂。”魏白插话说。

    “是,你是比我更懂男人,可是你未必比我更懂他,因为你们不在一个阶层。阶层之间的差异,就像,就像,就像人和动物的区别。”

    “小子,你敢辱我!”魏白大怒,面色血红,抓着韩制心的衣领将他提起来。

    “他不过是说实话罢了。”整理好妆容的代素娥,亲手将两人分开,道:

    “莫说他那样的阶层,只要是有些微末官身的人,大多不会把普通百姓当作同类的。他们张口闭口就是‘你们’。这孩子不过是说了别人不敢说的实话罢了。”

    “所以你是赞同他跟着的?”裴解问代素娥。

    “我觉得他跟着,利大于弊。”

    “可是对他自己来说,弊大于利吧。”

    “那是他自己的问题,你何苦把他的人生扛在自己肩上?”

    “可他不过是一个孩子。”

    “已经断奶的孩子。”代素娥强调,随即又补充道:

    “断奶的孩子,就是独立的生命。更何况他可不是一般的孩子,他的身份,关键时刻,他可能会是我们的保命符。

    代素娥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听在裴解耳中如同炸雷一般,震得她有些身形不稳,一时间有些六神无主地说:“那便让他跟着吧。”

    韩制心不可思议地看向代素娥,早知道能这么容易就同意,他早就去找她了,何必这几天上蹿下跳地费心思。

    代素娥也满心诧异,没想到自己的话在裴解这里如此有分量。

    几人出了迷宫,就看到两天前被送下山的两名闯入者室鲁和学古早已等在外面。

    “裴娘子,我们将军等候许久了。”第一位上山得室鲁上前一步说。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裴解总觉得他这话说得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