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衔镜 第52章 你真就这么盼死?

    “你的脉象很诡异。”谢无澜忽然出声。

    江挽回过了神来,好奇地问:“怎么说?”

    谢无澜盯着她,沉思了片刻,将自己方才的感受都说了出来。

    “很乱,变化多端,时而急切,时而缓慢,像是有什么要被冲破,却又被阻拦,才渐渐平息了下来。”

    江挽微微拧眉。

    半晌,她有些干巴巴地问:“我是不是要死了?”

    谢无澜:“……”

    他倏尔嗤笑了声:“你这么想死?”

    江挽顿时疯狂摇头,并道:“我死不了。”

    谢无澜神情一顿。

    却见她缓缓拿起了断水剑,手指轻轻挑起剑穗。

    对面的人弯起了眉眼:“因为这剑穗上面,有你给我的禁制。”

    他呼吸蓦然一窒。

    “有它在,谁也伤不了我,对吗?”江挽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那日在剑冢取剑,与怨灵对抗时,便是这剑穗替她抗下了一道攻击。

    事后江挽本想去询问谢无澜,结果给整忘了。

    方才无聊的时候挑起剑穗,才突然想起来。

    谢无澜忽然觉得。

    是不是自己不管做什么,都能被她发现。

    她貌似什么都能猜到。

    能猜到断水剑是他铸的。

    剑穗是用来保护她的。

    也能知道自己……是为了她身上的护心镜而去。

    分明知道自己要杀她,却总是接近他。

    她似乎什么都知道。

    包括……自己的过去。

    江挽忽然收起了断水剑,问了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你打算什么时候杀我?”

    谢无澜唇角轻抽:“你真就这么盼死?”

    “这不是你先告诉我,我有个心理准备吗?”江挽默默道:“其实我觉得你要真杀我,还挺简单的,因为我什么都不会。”

    她比了个手势,笑嘻嘻的:“我打不过你,你杀我就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谢无澜:“……”

    他有点搞不清江挽的脑回路了。

    谁会和别人讨论杀自己的问题?

    “明日我要去一个地方。”谢无澜道。

    “什么地方?”她下意识问。

    “邀月山。”

    谢无澜垂下眸子:“我说我来自南海,并没有骗你。

    江挽微怔。

    她记得自己知道谢无澜是魔族那天曾问过——

    “那你说你从南海来,也是假的?”

    谢无澜说:“半真半假。”

    江挽当时还搞不懂半真半假是什么意思。

    但现在,谢无澜给她解释了。

    “邀月山旁有一座府邸,是谢府。”他道:“谢府世代守护邀月山,我父尊便曾是谢府府主。”

    “但是后来,父尊回归魔界,登上魔尊之位,谢府便闲置了下来。”

    “此后,便有南海城的子民每日主动打扫谢府四周,照看邀月山。”

    谢无澜默了默,继续说。

    “先前顾宗主说邀月山失去了庇护之能,所以我得去看一眼。”

    那谢无澜说自己是南海的人,貌似也没错。

    毕竟他父尊曾是谢府的府主。

    江挽双手托着脸颊,若有所思地问:“那这谢府和邀月山有什么关系吗?”

    谢无澜沉默了会儿。

    他抬眼盯着江挽的双眼,很隐晦地问:“断水剑用着趁手吗?”

    江挽一顿,有些不明所以:“趁手啊,怎么了?

    谢无澜顿了片刻,又说道:“那你不能丢。”

    “剑穗,也不能摘。”

    她点头:“我知道。”

    江挽感觉谢无澜忽然怪怪的,又补了一句:“我不摘。”

    “不能摘。”他又重复了一遍。

    江挽怔怔地点头,忽然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这些东西,都是谢无澜送她的。

    不能丢……不能摘……

    谢无澜难不成是想说,让自己别丢下他?

    她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念头有些荒诞。

    江挽轻轻叹息,没再继续想。

    过了好半晌,谢无澜的声音才继续响起。

    “千年前,那座山,是我母亲故去的地方。”他说:“那座山本无仙气,是我母亲留下的一缕魂息将其滋养,此后便有了仙气。”

    “我的父尊在山边守了几年,给山取名邀月,并建立起了谢府。”

    “只是住了几年,之后便回到了魔界。”

    “邀月山造福了许多南海城子民,故此,他们也自愿守护邀月,守护谢府。”

    江挽一愣。

    原来邀月山的名字,是这么来的……

    谢府,竟是魔尊建起的。

    她忽然想到溪云止曾说,护心镜可以助人重聚魂魄,获得新生。

    魔尊寻找护心镜,难不成是想救回他的妻子?

    她下意识抬眼看向谢无澜,忽然想张口问一句。

    但理智逐渐占了上风,若是这么轻易地问出去,谢无澜真的有可能杀了自己。

    她犹豫了片刻,缓缓问道:“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谢无澜身形微顿:“你和我一起去做什么?”

    江挽斟酌着字句:“我有点好奇,说不定我也能帮上什么忙呢……”

    “阿宓曾说我的木灵根有很大的用处,可以救很多人,或许我可以让邀月山重新恢复仙气。”

    谢无澜默了默。

    江挽又说:“我虽没怎么接触过外面的世界,但我知道,邀月山对于南海城而言一定很重要。”

    “我不想看着一城的百姓就这么死在魔族手中。”

    谢无澜眸光微动:“他们对你有恩?”

    “什么?”

    “那你为什么要去帮助他们恢复邀月山的仙气?”谢无澜问。

    无极宗给的任务目标,只是除尽城中魔气,仅此而已。

    他去邀月山,也只是因为那是父尊心底最重要的一座山而已。

    江挽,又是为了什么?

    闻言,江挽默了默,微微歪了歪头,弯唇:“如果我有能力恢复邀月山仙气,便是救下了一城的人,你不觉得特别的伟大吗?”

    “而且,那是几十万条人命,不管结果如何,我总要试一试,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南海城覆灭吧……?”

    谢无澜一顿。

    “何况,这也是我们身为无极宗弟子,而该历练的。”

    ……

    外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苍穹上方逐渐被乌云覆盖,明月的光辉被遮掩,黑气沉沉。

    四面八方涌来了许多魔气。

    谢无澜抬手在屋子内布下了一道结界。

    江挽轻声说道:“陈有鑫说魔族只杀女子,你布下结界,我们还怎么请君入瓮,调查真相?”

    闻言,谢无澜转身看着她。

    屋子里没有点灯,视线很黑暗,

    只能隐隐看到他的身形,一角衣袍被窗隙透进的冷风吹得轻轻摇曳着。

    他声音很低:“你要用自己去吸引他们?”

    “对啊。”

    谢无澜望着黑暗中她的轮廓,语气平静:“不需要。”

    江挽有些疑惑。

    “调查真相,从不需要一个女子去做诱饵。”

    谢无澜抬手。

    不邪剑瞬间从江挽身上飞了出来,落在他手心。

    “我有不邪剑,打到他们愿意说为止,你在这老实待着。”

    她微微愣住。

    话落,谢无澜的身形陡然消失在屋子里。

    就这么出去了?

    打到魔族愿意说?

    好简单粗暴的办法……

    屋子里有谢无澜设下的结界,江挽就是想出去,也没办法。

    她轻轻叹息,握紧了腰间的断水剑。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江挽碰了碰手上的阳镯。

    那头很快就有了回应。

    江挽连忙道:“让我看看。”

    谢无澜:“……”

    屋子内瞬间出现了那头的画面。

    他提着剑,抵着一个魔族的脖颈。

    那魔族显然认出了他,十分屈辱地跪在了地面上。

    “说话。”谢无澜声音冷淡。

    魔族咬着牙:“少主这些日子真是叫属下们好找,居然一声不吭地跑南海来。”

    不邪剑冰冷锋利的剑尖抵在他脖颈处,只需再往前深入几分,便能割破他的肌肤。

    谢无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嗓音冷若寒霜:“我记得父尊并没有让你们对南海动手。”

    闻言,那魔族喉间溢出一声诡异的冷笑。

    他眼底带着几分讥诮与戏谑。

    “魔尊只不过恢复了你的少主身份,却并没有承认你这个儿子。”那魔族低笑了声:“亏你还一口一个父尊的叫着,真是不要脸。”

    “叫你一声少主,不过是给魔尊几分薄面。”

    谢无澜握着不邪剑剑柄的手微微一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四周魔气缭绕,近乎覆盖了整座城主府上空。

    四面八方泛着幽冷而又阴森的寒意,仿佛被暗处隐着的许多条毒蛇盯上。

    那魔族先前在魔宫内,见到的谢无澜都是沉默寡言、独来独往的。

    众人一致认为谢无澜好欺负,便肆无忌惮地骂他,他也从未还手。

    但眼下,魔族却从眼前的少年身上,感受到了几分彻骨的寒,顺着皮肤钻入四肢百骸,似乎将他的血液都凝成了冰。

    魔族神色阴鸷地盯着谢无澜,硬生生咽下喉间涌上的血。

    沉默了许久。

    魔族才笑了两声:“你的父尊,活不长了。”

    “南海一事,他的确不知情。”魔微微扬起脖颈,猩红的眼眸流出几分果决:“至于别的,我是不会说的,要杀要剐随你便。”

    谢无澜低低笑了两声,语气带着几分危险:“你的意思是,魔界内混进了奸细?”

    那魔族闭口不言。

    半晌,他倏地感觉抵在自己脖颈上的冰冷忽然间消散了。

    谢无澜抬手将不邪剑给丢了,低头看着他,语气平静:“不杀你,你走。”

    闻言,那魔族愣住。

    他抬眼看着眼前的少年,一双眼眸赤得近乎发黑,喉间忽然像堵了团棉花似的,欲言又止。

    他警惕地盯着谢无澜,缓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见谢无澜始终未有所动静,不邪剑也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下,他才缓缓松了口气。

    眼底流露出几分不屑。

    废物果然是废物。

    连个人也不敢杀。

    那魔族转身便走。

    却在他转身的刹那——

    谢无澜忽然抬手,不邪剑瞬间飞起,隐匿于黑暗之中。

    身侧浓浓的黑雾之中,陡然被一道剑光刺破。

    劲风吹起他如墨的衣摆。

    紧接着,十几声的惨叫接二连三响起。

    那魔族身形一顿,倏地回过身来。

    地上已经死了一大片人,脸色惨白,瞳孔涣散,鲜血流了一地。

    他定睛一看。

    谢无澜漫不经心地擦拭着不邪剑上的血渍。

    他唇角弯了弯,语气温温和和,似乎将杀意都掩藏,只是眉眼透着几分阴沉的戾气。

    “都说魔族生性残暴,想来也不会顾着他人死活。”谢无澜缓慢地将不邪剑收入剑鞘。

    他抬眼,唇角笑意更甚,无端生出几分寒:“你可以走了。”

    魔族站在原地愣住。

    地上。

    死的是他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