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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笔:从老九门开始的黑心莲 第127章 学以致用

    胡子拉碴头发凌乱,身上西装也像哪里鬼混了一夜皱巴巴的,上次圣诞节见到他还不像现在这个样子。

    那场教会牵头的唱诵诗活动,旁边这个叫裘德考的美国佬一身成套西装发型一丝不苟,跟另外几个参加募捐来自外国的商会、银行的洋鬼子们把盏言欢、高谈阔论,一副上流社会纸醉金迷的样子。

    转眼就从天堂跌入地狱。

    作为依旧生活在天堂的一份子越明珠礼貌性勾了勾嘴角,心无旁骛地畅游书海。

    正如他们当初的居高临下。

    “好吧,听不懂......”男人含糊不清嘟囔了一句,歪着身子摸口袋,宿醉的后遗症多少影响了手脚协调性,他费力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摸出烟盒。

    “défense de fumer。(请勿吸烟)”教堂内连吃喝都禁止,更别说抽烟喝酒,鉴于他在法国传教士建立的教堂对着自己一个中国人说英语,她也不打算平等沟通。

    男人叼着烟,无所谓耸了耸肩,“显而易见法国佬教出来的...”掏出的打火机半天没擦燃引来他暴躁的低声骂骂咧咧。

    两人中间还隔着三人位的距离,越明珠没听清骂的是什么,那就当没听见吧。

    “哐当——”

    突然纯银打火机被他砸飞出去,空旷宁静的教堂回音响彻上空,突如其来的爆发让越明珠有点恼火。

    说实话,

    她对一事无成的人没有恶感,也不讨厌失败者,唯独讨厌连自己情绪都无法控制的loser。

    裘德考喘着粗气两眼无神,接二连三的坏消息让他勉强维持到现在理智也所剩无几,然而发泄完那点微末的死灰复燃的精气神也转瞬抑郁沉寂下来。

    像一个哑炮,戛然而止。

    他揉搓着疲惫的脸说了声抱歉,颓废靠向椅背,嗓子沙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它就自己飞出去了,我不想像疯子一样大喊大叫也不想向任何人发火,失控不是我的本意......”

    尽管知道对方听不懂,他冷静下来又无意识反驳了一下:“老实说,要怪也该怪上面挂的那个,祂要是管用,我刚才点火就用不着打火机了。”

    完了还短促的冷笑了下。

    那种怨天怨地就是不怨自己的态度,不禁让越明珠想起了关于自行车的那个宗教笑话。

    “你信基督吗?”

    “不,我不信教。”

    “你应该信基督,主会满足你一切要求。”

    “我小时候曾向主许愿想要一辆自行车,主没有满足我。”

    “不!不!不!你错了。”

    “您是指我不够虔诚吗?”

    “不,我是指你的方式错了。你应该去偷一辆自行车,然后再祈祷主宽恕你,并让耶稣替你赎罪。”

    ——眼前这个酒鬼看来是吃透了一半精髓。

    看了眼手表,她头一次希望张日山别太卡点。

    “你真的听不懂我说的话,是吗?”

    “......”

    嗯嗯嗯,听不懂。

    裘德考安静了一会儿,不知道是单纯发呆还是在思考,无意识地揉搓手里那支烟,快把烟搓烂了,冷不丁地说道:“我破产了。”

    真是时髦的说法,越明珠早猜到了。

    看他一脸衰样,精神又时而颓废时而亢奋,明显刚经历了人生大起大落,不是破产就是妻离子散。

    “身无分文,流落街头,昨晚差点冻死在河里,所以我就来了这里......”

    难怪闻着一股河腥味儿。

    越明珠走着神,也没心思往旁边多看一眼。

    酒后失足还是自杀又反悔了她不感兴趣,她就是想知道裘德考这副鬼样子是怎么混进来的,学校教堂只有礼拜六礼拜天才对外开放,难道是爬狗洞?那他还挺熟门熟路。

    “反正你也听不懂。”

    “...可能真的是我喝多了,也许酒还没醒,比起上面吊着的那个,一个听不懂我在说什么的外国小女孩反而更令人感到安心。”

    “真是太讽刺了。”

    确实挺讽刺的,

    越明珠无声冷笑,这里是中国,你才是那个外国人。

    不过明面上她继续装不懂还很入戏的给书翻页,比起告解室的神父,没想到自己这个‘言语不通’的陌生人更让人有倾诉欲。

    说完上面那句后他再度陷入低迷状态,像在发呆。

    又过了一阵。

    “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

    来了来了经典开头,就是不知道是阿甘正传还是肖生克的救赎。

    其实她还挺喜欢听别人回忆往昔,尤其是听那种过尽千帆人生阅历远胜自己的人娓娓道来,同样的年纪拿这些人所做的那些事横向对比一下自己,有的人能让她惊喜而有的人只会让她发笑。

    越明珠不知道接下来听到的会是哪种,只希望不会太乏味。

    “...去街上卖报纸,在电车里跑上跑下,累了就往石阶上躺一会儿,醒了还要在纺纱厂工作到天黑,晚上守在广场给人擦皮鞋,没客了就回家和兄弟姐妹卷烟,除了补贴家用你知道我能攒下多少钱吗?”

    他晃了晃夹着烟的左手,带了点讥诮:“五十美分,每周大约五十美分。”

    “你知道五十美分是多少吗?”

    盘算了一下目前的汇率,越明珠摸着书包铜扣,反正比陈皮杀一个人要多。

    “乔,我的朋友,他爬到纺纱机上修补线头被机器碾碎右脚,那一年他只有十一岁。”贫苦现实的往事让他情绪变得焦虑烦躁,裘德考闭上眼:“...我父亲也葬身煤矿厂,这些风险大报酬低的工作根本看不到任何希望,我发誓要出人头地,绝不受人奴役。”

    “不幸的是......”

    他盯着教堂穹顶“哈”了一声,像在自嘲又像自暴自弃,“股市崩盘了,去年十月的消息居然上周才告诉我,他们偷偷往外转移资产拿去炒股、炒房,赔了个底朝天,临走前还卷走了最后一笔资金。”

    去年十月开始以美国为中心爆发了一场经济危机,连远在东方的教会都不可避免受到波及,今年善款比去年少了一半都不止。聊天的时候传教士跟越明珠透露过,不少在华的外籍商人都受到那股不正常的“投机”风气影响,去年开始不断往外转移资产,没想到十月股市崩盘,半辈子积蓄就此打了水漂,背了一屁股债。

    裘德考运气看来还不错,没跳楼就说明问题不大。

    突然也不知道是在开玩笑还是真有这么个想法,他转过头:“去年我向教会捐了一笔钱,你认为现在我如果去要回来,他们会把钱还给我吗?”

    “当做我借的也行。”

    他舔了下干裂的嘴唇,大抵是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很疯狂也很可笑,沉浸式的畅想起来:“大不了等赚够了再捐回来,我保证会加倍奉还,让上面钉着的那个家伙过点好日子。”

    有点意思。

    越明珠难掩惊奇地看向他,不管是说笑还是认真,能说出这种话的人至少比只会自暴自弃怨天尤人强。

    裘德考本来还在发癔症,让她这么一盯,懒洋洋地盯回去,过了几秒,他表情空白了一瞬,几乎是梦呓一般:“...你听得懂?”

    ——气氛古怪起来。

    大脑疯狂加载中,两人面面相觑,他佯装镇定:

    “听懂了多少?”

    “...一点?”

    “一点是多少?”

    “一点没漏。”

    “oh!God!”

    这个从进教堂开始就对耶稣基督毫无尊敬的家伙绝望地捂住脑袋,那张曾经无比精明、狡猾的白人面孔,在这一刻变得痛苦又滑稽。

    越明珠仔仔细细回忆了一下他失控后的出众表现,学以致用,“这可不能怪我,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承认过自己听不懂。”

    “老实说,”她耸了耸肩,理直气壮:“要怪就怪你自己,告解室离得又不远,但凡你多走几步早就到了。”

    是你自己非要巴拉巴拉一大堆的,难道我就很想听你倒垃圾吗?!这种谦虚好学的态度成功换来了对方一言难尽的眼神。

    他有气无力:

    “我还不如死河里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