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从颠倒妄想来 第165章 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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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基地终日不灭的人工灯光在原本暗无天日的南海平原照亮，因为长久散发出来的光芒和机械的热度长时间地存在会吸引大量鱼群，影响整个海域的生态状况，因此这一天整个基地的防守队员将在基地几百米之外的海底平原上升起准备好的网格围墙，这些围墙升起之后将直接冲上海面，把海底被灯光和暖流吸引而来的大型鱼类隔绝开，避免它们受到丰富的猎物吸引而做出损坏基地的举动。
而吴昊和汉斯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海底行走潜水作业大多有机器人辅助完成，志愿调度为一组的工程师吴昊带着他的武力帮手汉斯驾驶了一台专用作业监督机驶向了基地之外。
刚开出去没多久，吴昊便双手频繁操作，使用樱柠告知他的高级密匙将他和汉斯的被监控画面音轨替换掉。因为人手紧张的关系，他们的作业不会被人主动监督，但是一直会有人工智能不掉线的监测他们的谈话内容，这样的替换让他们两人立刻有了交流的机会。
“找数据和资料的方式还是瓦列厉害，”吴昊修改好之后伸开双臂感慨：“我们两个凡人似乎并不能帮上什么忙。”
驾驶舱里沉默了一会儿，听他抱怨完的汉斯似乎在思索什么，不多久，吴昊闻到了月桂水独特的类似油漆的味道。
“喂！你怎么还喝这个？！”
一把将汉斯手里的小酒瓶抢下来，吴昊恨不得立刻把这所谓的“圣水”丢出去。汉斯咋舌，但是也没说什么。
他刚刚已经喝下去一小口了，清冷的月桂水带着冲鼻的味道刺激着他的神经，他早就听话戒了这有上瘾性的作战饮品的，但是一听吴昊说起他厉害的女友时，他又觉得自己帮不上忙不像个一家之主该有的样子，手上不自觉地就去找月桂水。
“我说，耗子。”
月桂水带来的清醒来得很快，汉斯马上抓住了这一瞬间的灵感，“你想想啊，瓦列找不到谒厮是因为那该死的陨石，我们找不到谒厮是因为他的故意隐藏，可是你说，要是我们不找他，我们又不怕那些陨石，为什么不看看这些陨石都被送去哪里了呢？”
“你在胡说什么啊！你以为这么简单……”
话说到一半，吴昊突然反应过来他的提议恐怕是对的！
按照他们现有的级别，吴昊虽然享受了较高的酬劳待遇，可是他们依旧不是管理层，大量资料他们也无法越级查看，但是现在不同，有了“瓦列金娜”的帮助，他们想要的资料全都唾手可得。
仅仅是闭眼“小憩”了一会儿，通过樱柠告知的各种密匙吴昊都牢记于心，他让人工驾驶自动到围墙边监督正在工作的机器人们，而他和汉斯则开始飞快地浏览分析各种有关于陨石的调度资料。
当各种橙色背景警示的高级机密文件被两人像翻杂志一样的针对性翻阅之后，前半年来大量紫陨石的去向就像白衬衫上的污垢一样的清晰，而最近一次的大量陨石的去向竟然就是经由汉斯参与护送过的一批运往航空基地的。
“那批送去马吕斯山基地的货物竟然不仅仅是补给？货物可足足装满了一整架航空器呢！”开始有点疲惫的汉斯拍着大腿后知后觉的感慨。
这边的吴昊一刻也没停，他立刻调度出近期的航班资料。在大清缴之后，航空航班已经寥寥无几，其中一架高层专用的航空器的起飞便十分扎眼，不过这架航空器在一天之后就回到了地面，但是却有更多的专家用航空器以及运货航空器在此后突然密集且频繁地向月球输送了大量的人力和物资，并且值得注意的是，载人的航空器回来的时候落地重量都减少了很多。
“这是人去了，没回来？”
这消息很快就传给了一筹莫展的樱柠，当知道方屈白的具体位置之后，主动权便大幅度地向他们倾斜。
……
即使被岩浆包裹，潜龙城的城墙之内也还是像春天的一般的生机盎然，连风都平静却又和煦。
发须都已经花白的林芝带着蕊蕊到了华盖顶端，这里早已人满为患，小时候她见过的、没见过的那些大人物都汇合在这里，他们有些激烈地在商量某些事情，被簇拥在中间的男人蕊蕊不认识，但是对方异于常人的高大和伟岸却让他十分引人注目，抬头看他的时候，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更是有着超乎寻常的野性之美。
见到林芝和蕊蕊来了，众人让出一些位置，让他们走进了人群的中心。
“她就是那孩子。”
许久不见的白屠简单地向那男人介绍了一句。蕊蕊刚要开口，却见那高大的男人像是刚睡醒一样打着哈欠舒展了一下双臂。
“夋，注意形象。”
人群中一名样貌平平的女人小声叮嘱了一句，看她神色和形象，竟然好像一名普通的地面人类，她脸上廉价的黑色的塑料眼镜框也在这一堆俊男美女中格格不入，就连她普通的穿着，虽然整洁简练，可是在潜龙城众人的衣料对比之下显得极其粗糙且僵硬。
被提醒的高大男人一屁股坐到了以往白屠惯坐的位置上，他乜了一眼说话的女人，又不太耐烦地将他极长的黑发撩了一把，蕊蕊已经很着急了，她原本再次想开口求救兵，可是却见那黑发男人撩起头发之后，一只纯白色的小鱼扇着鱼鳍从他的后脖颈处游了出来。
“……”
众人皆沉默了。
“别误会，它是自己跟着来的，不是我非要带来的。”高大男人竟像个小孩一样忙着跟那女人解释。
被指责的小白鱼顶着一团水汽在众人面前吐了个泡泡，甚至还扇了下鱼尾，明明动作并不怪异，但是大家都看出来一种类似不屑的情绪从这小小的水泡中散发出来。
蕊蕊仔细看去，却见这鱼和气泡下面有着一枚水色的小方块，她立刻明白，这鱼之所以协调着水珠飘浮在空中，并非因为什么神仙术法，而是它底部有着一个装了悬浮装置且配备了流向感应器的小机箱。
这小小的流向感应器根据小白鱼毫秒内游动推开的水流方向，感应分析出这小鱼想要往前还是往后，而有了悬浮装置之后，这小鱼还能往上或者往下游动，只要给这个小机器一个足够的能源，这条鱼完全可以像在水里一样地在空气中穿梭。
没什么大用，却很巧妙的东西。
在人类世界早就见过类似装置的蕊蕊更加好奇那男人的身份，她听见那女人叫出来的“jun”却不敢往那方面想。
男人大手一伸，将游走的小鱼连同鱼缸一把抓在手心里，有点不好意思地又塞回了自己的长发之中，这才给了蕊蕊一个正眼。
“小孩儿，我来问你。你说人类该救还是不该救？”
这是什么话？什么叫该救还是不该救……
思忖一会儿，蕊蕊坦言：“并非应不应该救，而是有些人类还是值得救一救的。”
“某些？谁？你所谓的家人？”
那男人笑着，有些不屑，然而蕊蕊是个失去了喜怒哀乐各种情绪的人，她并不在意这人对自己家人片面地嘲讽和不屑。
“不止于他们，人类之中也有很多善良美好的人。”
男人冷笑了一下，旁边的眼镜女人偷偷地踢了一下他的小腿，他便又端坐了一些。
“小孩儿，我再问你，你以往有身为人类的经历？你说，对人类的整个历史发展来说，现在的发展是好还是不好？”
刚想脱口而出回答他的蕊蕊突然停了。
这男人明显看不起人类，也明显不想插手人类的这场遭遇，果然站在她身边的林芝微微摇头叹了口气。
“你不愿意救人类？”
男人摇了摇头：“人类不要我‘救’。”
蕊蕊不理解，她求助似的看着旁边站着的林芝。
林芝解释：“我们早就成功地进入了南海深海基地了。首先，基地里的人类不要我们‘救’，于是我们便借助潜伏在基地里的人脉，进入到了所谓的天堂系统察看了一番。”
关于天堂系统，李蕊蕊也待过一段时间有所了解，她没有打断林芝的解释，
“你或许不知道，这个自称为真神的家伙，用的一手高级的心理诡计，他的系统同他自己的标准分成了三六九等不说，还将大于九成的‘低等人’训练成了他的忠实追随者。”
“这是他们自然的避难反应罢了，大多是伪装的……”
“不全是，大部分人已经变得死心塌地的忠实了。这些人中不乏有人曾经清醒的迎接过大屠杀，但是系统却利用更现实的、当下的苦难，叫他们主动忘记了被杀害过一次的痛苦，甚至现在还认贼作父。”
蕊蕊不相信，白屠便调出了他们潜伏人员查看到的场景。
一些从游戏中被物理撬开茧仓屠杀的人在惊恐和迷茫之中出现在天堂之中，他们或哭或闹都没有出得去几平方大小的灰色牢笼，这时候蕊蕊也听过的天音响起了。
“颂念真神的名……”
这些人挣扎了一番，便尝试乖乖听话颂念所谓真神的名字，于是他们开始没几天就能获得一些东西。
或是钟表，或是书本，或是茧仓。
几天之后，这群人表现出一个共同特点，他们找到了系统“赐予”物品的关键：那就是表现出对于所谓真神的追随。
他们开始主动赞美真神，主动跪倒，主动匍匐，主动感恩，主动为没见过的真神思前想后，即使在并不饥寒的情况下他们一而再再而三重复地求取各种东西，这些东西有的时候会得到，有的时候连续求好多天也不会有，被驯服的人们在“有”的时候对着谒厮感恩戴德，高声欢呼，在“没有”的时候却自我反省，检讨自己到底是哪一步没有做的正确，是不是不够诚心。
直到考试全都结束，他们被汇聚到了宽敞的谒厮神庙之中，而全人类重新见到的第一面他们就因为恢复了饥饿感而痛不欲生，当下就有人打着滚喊起了谒厮的名字，而他竟然真的获得了食物。
至此，这些人便成为了谒厮真神第一批驯服的追随者。
“他们虽然没什么志气，但是选择这样也算情有可原。”
“继续看下去。”白屠道。
升级之后的天堂系统只有三种固定的职位：第一，顶尖上的唯一真神；第二，真神的四个法老；第三，工作人员。
真神和法老高高在上，甚至只出现在“传说”中，而工作人员也大多隐匿与人群中不表露身份，二十几亿人被放在了一个完全需要自己摸索的数字世界中，几乎所有人面对这个世界都表现出了深入灵魂的迷茫。
有人开始不停歇地祈祷，但是很多人发现他们祈祷所求的东西回应率变得普及，可是被“赐予”的东西却出奇的一致：各种植物的种子，一些基础的农具。
而大多数获得种子的人都手足无措，面对带壳的种子甚至连吃都吃不下去，更不要说去细心栽种，而获得农具的人却大多数高兴一些，他们将这些农具当做了某种武器，用以自保，或者伤害他人。
“据我们所知，目前为止整个系统23亿活着的上传者，只有不到一万人将种子栽种了下去，而这一万人也只是将他们用土埋了，如果是现实中，他们的种子很少能发芽，因为这些人只是把土盖了上去；只有一千多人真的在悉心的照料种子，另外有两万多人尝试使用工具进行垂钓和砍伐，可是加起来，十万人能有一个人能成功就不错了，而这个系统甚至还‘好心’地提高了种子的成活率，几乎浇了水拔了草，就能获得稳定的收成。”
“这……他们都被过于周到的良好环境养废了……”蕊蕊开始明白潜龙城居民们迟疑的理由。
影像还在继续。
上传的人类们被迫回到了野蛮时代，更糟糕的是，在祈求和依靠天然生存的人类中，出现了大量有过激戒断反应的人。
原本就没有组织，一片混乱的世界中只有被“招安”的极少部分人获得了稳定的居所和独立的操作系统，大部分没有通过考试的人，也基本全都是死于茧仓内的人，这些人从懂事就没有经历过饿肚子却没有食物、口渴却没有水的生活，各种机器人把他们服侍得极好，如果几个月之前有人告诉他们：“下半辈子你会过上没有任何机械的人生。”这种话他们任何一人都不会与相信，更不能想象，可是现在他们确实就这样地生活着。
空中不会有虚拟屏幕，从楼上跳下不能飞起，还会摔得半死不活，没有吃一口就饱的营养丸，没有含在嘴里就满足全天水分的浓缩水，没有不沾灰的衣服，没有全自动的沐浴器，更没有躺在里面就能为所欲为上天入地击打巨人炸毁城墙的茧仓。
这些人初时表现并不明显，反倒是过了一段时间发现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他们很难有机会回到以往的世界之后，不能连上云端的恐惧直接让400多万人自发性的脑死亡，剩下的人中近20亿人有明显的戒断后遗症，他们蜷缩、蹒跚在天堂各处，整个天堂的公共空间虽然并没有什么浓墨重彩，可是普通人站进去也会觉得这里就是阿鼻地狱。
大屏幕的画面停留在面黄肌瘦关节突出的各种人身上，蕊蕊叹了口气，还不想放弃。
“时间久了会好的，毕竟生活落差太大了……”
谁知白屠再次摇头，将影像往最近的日期调整了一些。
在天堂过了已经两个多月的时候，确实如蕊蕊所说，不少茧仓上瘾的人开始在精神上慢慢好转。
系统并不会直接让这些人因为饥渴寒热而死亡，往往一个人的饥渴会直接表现在体型体态上，不少人发现了自己大约一周只要有地吃就还能苟活，便渐渐地恢复了一些生存欲望，他们在搜寻野果的同时，也更加“虔诚”地向“谒厮”祈求，这时候他们求得到的东西开始丰富，有书籍，有耗材，甚至还有乐器。
令蕊蕊不解的是，整个进程实际上看起来非常明显，方屈白正在利用系统让这些经历了戒断的人从史前时代的生活水准慢慢地向文明社会的生活蔓延，可是百密一疏的方屈白恐怕没有想到系统内的人类竟然开始往一个决定对黑暗的方向发展。
书籍和乐器都被焚烧了。
有人开始在人群之中怂恿这些面黄肌瘦不会种地基本没有生存能力的人，一种声音在人群中以恐怖的速度开始蔓延。
“神要我们都臣服于他，我们就要乖乖听话臣服于他，神让我们离开茧仓，是要我们舍弃所有娱乐，全心地托付于神，我们应该听神的话，全心全意的侍奉真神。”
在已经饿晕的人群中，这种极端的说法越传越广，到了现在，他们以及认定了这句话是真的，并且做出了惊动法老的大事件。
第一次异教徒屠杀开始了。
那些勤勤恳恳劳作的人因为没有时间积极地跪拜，竟然被视作不诚心，继而影响了其他诚心人在神心里的地位而惨遭屠杀，大部分人没有被赋予伤害其他人的能力，可是超真实的系统依旧会让受袭击的人承受到相对应的伤痛感，开始有人被砍倒，神志清醒的状况下直接丧失了在天堂里行动的载体，就只能这么不死不活地待着，其中不少人因为绝望和痛苦引发了大脑过度的刺激，也就这么真正的死亡了。
……
坐在一边已经再次掏出鱼缸玩耍的伟岸男人讥讽地看着蕊蕊倒吸一口冷气，他没有再提问，蕊蕊也没有再回答。
答案就在眼前，蕊蕊看着这一屋子的人，心里渐渐确定了某些猜测，这场讨论最终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城门就在眼前，蕊蕊走的时候没有告诉这里的家人，但是他也不是一个人，林芝也在她身边。
“你还是回去吧，木已成舟，而且……”
林芝摇了摇头，“尽人事，听天命。”
蕊蕊点头，不再说什么。
城门口流淌的岩浆始终没有停止的意思，来时蕊蕊没有肉身，倒比现在轻松自在，现在面对这湍急洪流，她也不能像来时那样横冲直撞。
“别着急。”
林芝安慰到，话音刚落，身后便有人驾驶了两台奇怪的飞行器向城门而来，整个地面大大小小的城镇都有电磁屏蔽设备，虽然潜龙城并不受到影响，可是眼前驶来的两台飞行器却冒着白烟发出堪比拖拉机的嘈杂声，扑腾着翅膀就来了。
“姐姐！先别走！”
竟然是蕊蕊那刚长得有桌子高的小妹妹禾桉。
两台飞行器特有的蒸汽机噪音越来越近，看得出来外表虽然乖张怪异了一些，可是性能还是非常过关的，他们一同精准地落在蕊蕊面前，禾桉甚至在飞行器还没有落地之前就从窗口跳了下来，一头扎进蕊蕊的怀里。
“姐，你要去救我的外甥女吗？”
“嗯……”
不出意外的，逸璞几人也陆续从飞行器上下来。
当人类的时候，“反哺”的观念会让每一个有良心的人类很难理直气壮地抛弃养育自己的父母，而去做一些新奇的冒险，但是潜龙城的教育从不拿养育作为要挟，亲子之间相处得好就常常的往来，如果孩子过于地富有冒险精神，或者很快有了属于自己的新的家庭，那么原有家庭也并不会认为有所失去，反而认为这是对种群发展有利的好事。
离别总是伤感的，潜龙城如果表态不插手地面人类的事情的话，即使是蕊蕊的养父母也不能私自去扰乱这种规定，当蕊蕊表示自己已经在人类世界有了家庭的时候，她也同时失去了潜龙城合法居民的身份，因此这场分别是在城门数个监控机的监督之下进行的。
“保护好自己。”
隔墙有耳，即使是家人之间的告别也只能匆匆进行，因为蒸汽技术属于极其落后的人类技术，所以禾桉做的两台飞行器被破例允许送给蕊蕊，蕊蕊和林芝就此出了潜龙城，跨过了紫红色的火海一头扎进黑暗中，再也没有回来过。
而吴昊和汉斯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海底行走潜水作业大多有机器人辅助完成，志愿调度为一组的工程师吴昊带着他的武力帮手汉斯驾驶了一台专用作业监督机驶向了基地之外。
刚开出去没多久，吴昊便双手频繁操作，使用樱柠告知他的高级密匙将他和汉斯的被监控画面音轨替换掉。因为人手紧张的关系，他们的作业不会被人主动监督，但是一直会有人工智能不掉线的监测他们的谈话内容，这样的替换让他们两人立刻有了交流的机会。
“找数据和资料的方式还是瓦列厉害，”吴昊修改好之后伸开双臂感慨：“我们两个凡人似乎并不能帮上什么忙。”
驾驶舱里沉默了一会儿，听他抱怨完的汉斯似乎在思索什么，不多久，吴昊闻到了月桂水独特的类似油漆的味道。
“喂！你怎么还喝这个？！”
一把将汉斯手里的小酒瓶抢下来，吴昊恨不得立刻把这所谓的“圣水”丢出去。汉斯咋舌，但是也没说什么。
他刚刚已经喝下去一小口了，清冷的月桂水带着冲鼻的味道刺激着他的神经，他早就听话戒了这有上瘾性的作战饮品的，但是一听吴昊说起他厉害的女友时，他又觉得自己帮不上忙不像个一家之主该有的样子，手上不自觉地就去找月桂水。
“我说，耗子。”
月桂水带来的清醒来得很快，汉斯马上抓住了这一瞬间的灵感，“你想想啊，瓦列找不到谒厮是因为那该死的陨石，我们找不到谒厮是因为他的故意隐藏，可是你说，要是我们不找他，我们又不怕那些陨石，为什么不看看这些陨石都被送去哪里了呢？”
“你在胡说什么啊！你以为这么简单……”
话说到一半，吴昊突然反应过来他的提议恐怕是对的！
按照他们现有的级别，吴昊虽然享受了较高的酬劳待遇，可是他们依旧不是管理层，大量资料他们也无法越级查看，但是现在不同，有了“瓦列金娜”的帮助，他们想要的资料全都唾手可得。
仅仅是闭眼“小憩”了一会儿，通过樱柠告知的各种密匙吴昊都牢记于心，他让人工驾驶自动到围墙边监督正在工作的机器人们，而他和汉斯则开始飞快地浏览分析各种有关于陨石的调度资料。
当各种橙色背景警示的高级机密文件被两人像翻杂志一样的针对性翻阅之后，前半年来大量紫陨石的去向就像白衬衫上的污垢一样的清晰，而最近一次的大量陨石的去向竟然就是经由汉斯参与护送过的一批运往航空基地的。
“那批送去马吕斯山基地的货物竟然不仅仅是补给？货物可足足装满了一整架航空器呢！”开始有点疲惫的汉斯拍着大腿后知后觉的感慨。
这边的吴昊一刻也没停，他立刻调度出近期的航班资料。在大清缴之后，航空航班已经寥寥无几，其中一架高层专用的航空器的起飞便十分扎眼，不过这架航空器在一天之后就回到了地面，但是却有更多的专家用航空器以及运货航空器在此后突然密集且频繁地向月球输送了大量的人力和物资，并且值得注意的是，载人的航空器回来的时候落地重量都减少了很多。
“这是人去了，没回来？”
这消息很快就传给了一筹莫展的樱柠，当知道方屈白的具体位置之后，主动权便大幅度地向他们倾斜。
……
即使被岩浆包裹，潜龙城的城墙之内也还是像春天的一般的生机盎然，连风都平静却又和煦。
发须都已经花白的林芝带着蕊蕊到了华盖顶端，这里早已人满为患，小时候她见过的、没见过的那些大人物都汇合在这里，他们有些激烈地在商量某些事情，被簇拥在中间的男人蕊蕊不认识，但是对方异于常人的高大和伟岸却让他十分引人注目，抬头看他的时候，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更是有着超乎寻常的野性之美。
见到林芝和蕊蕊来了，众人让出一些位置，让他们走进了人群的中心。
“她就是那孩子。”
许久不见的白屠简单地向那男人介绍了一句。蕊蕊刚要开口，却见那高大的男人像是刚睡醒一样打着哈欠舒展了一下双臂。
“夋，注意形象。”
人群中一名样貌平平的女人小声叮嘱了一句，看她神色和形象，竟然好像一名普通的地面人类，她脸上廉价的黑色的塑料眼镜框也在这一堆俊男美女中格格不入，就连她普通的穿着，虽然整洁简练，可是在潜龙城众人的衣料对比之下显得极其粗糙且僵硬。
被提醒的高大男人一屁股坐到了以往白屠惯坐的位置上，他乜了一眼说话的女人，又不太耐烦地将他极长的黑发撩了一把，蕊蕊已经很着急了，她原本再次想开口求救兵，可是却见那黑发男人撩起头发之后，一只纯白色的小鱼扇着鱼鳍从他的后脖颈处游了出来。
“……”
众人皆沉默了。
“别误会，它是自己跟着来的，不是我非要带来的。”高大男人竟像个小孩一样忙着跟那女人解释。
被指责的小白鱼顶着一团水汽在众人面前吐了个泡泡，甚至还扇了下鱼尾，明明动作并不怪异，但是大家都看出来一种类似不屑的情绪从这小小的水泡中散发出来。
蕊蕊仔细看去，却见这鱼和气泡下面有着一枚水色的小方块，她立刻明白，这鱼之所以协调着水珠飘浮在空中，并非因为什么神仙术法，而是它底部有着一个装了悬浮装置且配备了流向感应器的小机箱。
这小小的流向感应器根据小白鱼毫秒内游动推开的水流方向，感应分析出这小鱼想要往前还是往后，而有了悬浮装置之后，这小鱼还能往上或者往下游动，只要给这个小机器一个足够的能源，这条鱼完全可以像在水里一样地在空气中穿梭。
没什么大用，却很巧妙的东西。
在人类世界早就见过类似装置的蕊蕊更加好奇那男人的身份，她听见那女人叫出来的“jun”却不敢往那方面想。
男人大手一伸，将游走的小鱼连同鱼缸一把抓在手心里，有点不好意思地又塞回了自己的长发之中，这才给了蕊蕊一个正眼。
“小孩儿，我来问你。你说人类该救还是不该救？”
这是什么话？什么叫该救还是不该救……
思忖一会儿，蕊蕊坦言：“并非应不应该救，而是有些人类还是值得救一救的。”
“某些？谁？你所谓的家人？”
那男人笑着，有些不屑，然而蕊蕊是个失去了喜怒哀乐各种情绪的人，她并不在意这人对自己家人片面地嘲讽和不屑。
“不止于他们，人类之中也有很多善良美好的人。”
男人冷笑了一下，旁边的眼镜女人偷偷地踢了一下他的小腿，他便又端坐了一些。
“小孩儿，我再问你，你以往有身为人类的经历？你说，对人类的整个历史发展来说，现在的发展是好还是不好？”
刚想脱口而出回答他的蕊蕊突然停了。
这男人明显看不起人类，也明显不想插手人类的这场遭遇，果然站在她身边的林芝微微摇头叹了口气。
“你不愿意救人类？”
男人摇了摇头：“人类不要我‘救’。”
蕊蕊不理解，她求助似的看着旁边站着的林芝。
林芝解释：“我们早就成功地进入了南海深海基地了。首先，基地里的人类不要我们‘救’，于是我们便借助潜伏在基地里的人脉，进入到了所谓的天堂系统察看了一番。”
关于天堂系统，李蕊蕊也待过一段时间有所了解，她没有打断林芝的解释，
“你或许不知道，这个自称为真神的家伙，用的一手高级的心理诡计，他的系统同他自己的标准分成了三六九等不说，还将大于九成的‘低等人’训练成了他的忠实追随者。”
“这是他们自然的避难反应罢了，大多是伪装的……”
“不全是，大部分人已经变得死心塌地的忠实了。这些人中不乏有人曾经清醒的迎接过大屠杀，但是系统却利用更现实的、当下的苦难，叫他们主动忘记了被杀害过一次的痛苦，甚至现在还认贼作父。”
蕊蕊不相信，白屠便调出了他们潜伏人员查看到的场景。
一些从游戏中被物理撬开茧仓屠杀的人在惊恐和迷茫之中出现在天堂之中，他们或哭或闹都没有出得去几平方大小的灰色牢笼，这时候蕊蕊也听过的天音响起了。
“颂念真神的名……”
这些人挣扎了一番，便尝试乖乖听话颂念所谓真神的名字，于是他们开始没几天就能获得一些东西。
或是钟表，或是书本，或是茧仓。
几天之后，这群人表现出一个共同特点，他们找到了系统“赐予”物品的关键：那就是表现出对于所谓真神的追随。
他们开始主动赞美真神，主动跪倒，主动匍匐，主动感恩，主动为没见过的真神思前想后，即使在并不饥寒的情况下他们一而再再而三重复地求取各种东西，这些东西有的时候会得到，有的时候连续求好多天也不会有，被驯服的人们在“有”的时候对着谒厮感恩戴德，高声欢呼，在“没有”的时候却自我反省，检讨自己到底是哪一步没有做的正确，是不是不够诚心。
直到考试全都结束，他们被汇聚到了宽敞的谒厮神庙之中，而全人类重新见到的第一面他们就因为恢复了饥饿感而痛不欲生，当下就有人打着滚喊起了谒厮的名字，而他竟然真的获得了食物。
至此，这些人便成为了谒厮真神第一批驯服的追随者。
“他们虽然没什么志气，但是选择这样也算情有可原。”
“继续看下去。”白屠道。
升级之后的天堂系统只有三种固定的职位：第一，顶尖上的唯一真神；第二，真神的四个法老；第三，工作人员。
真神和法老高高在上，甚至只出现在“传说”中，而工作人员也大多隐匿与人群中不表露身份，二十几亿人被放在了一个完全需要自己摸索的数字世界中，几乎所有人面对这个世界都表现出了深入灵魂的迷茫。
有人开始不停歇地祈祷，但是很多人发现他们祈祷所求的东西回应率变得普及，可是被“赐予”的东西却出奇的一致：各种植物的种子，一些基础的农具。
而大多数获得种子的人都手足无措，面对带壳的种子甚至连吃都吃不下去，更不要说去细心栽种，而获得农具的人却大多数高兴一些，他们将这些农具当做了某种武器，用以自保，或者伤害他人。
“据我们所知，目前为止整个系统23亿活着的上传者，只有不到一万人将种子栽种了下去，而这一万人也只是将他们用土埋了，如果是现实中，他们的种子很少能发芽，因为这些人只是把土盖了上去；只有一千多人真的在悉心的照料种子，另外有两万多人尝试使用工具进行垂钓和砍伐，可是加起来，十万人能有一个人能成功就不错了，而这个系统甚至还‘好心’地提高了种子的成活率，几乎浇了水拔了草，就能获得稳定的收成。”
“这……他们都被过于周到的良好环境养废了……”蕊蕊开始明白潜龙城居民们迟疑的理由。
影像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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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就没有组织，一片混乱的世界中只有被“招安”的极少部分人获得了稳定的居所和独立的操作系统，大部分没有通过考试的人，也基本全都是死于茧仓内的人，这些人从懂事就没有经历过饿肚子却没有食物、口渴却没有水的生活，各种机器人把他们服侍得极好，如果几个月之前有人告诉他们：“下半辈子你会过上没有任何机械的人生。”这种话他们任何一人都不会与相信，更不能想象，可是现在他们确实就这样地生活着。
空中不会有虚拟屏幕，从楼上跳下不能飞起，还会摔得半死不活，没有吃一口就饱的营养丸，没有含在嘴里就满足全天水分的浓缩水，没有不沾灰的衣服，没有全自动的沐浴器，更没有躺在里面就能为所欲为上天入地击打巨人炸毁城墙的茧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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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屏幕的画面停留在面黄肌瘦关节突出的各种人身上，蕊蕊叹了口气，还不想放弃。
“时间久了会好的，毕竟生活落差太大了……”
谁知白屠再次摇头，将影像往最近的日期调整了一些。
在天堂过了已经两个多月的时候，确实如蕊蕊所说，不少茧仓上瘾的人开始在精神上慢慢好转。
系统并不会直接让这些人因为饥渴寒热而死亡，往往一个人的饥渴会直接表现在体型体态上，不少人发现了自己大约一周只要有地吃就还能苟活，便渐渐地恢复了一些生存欲望，他们在搜寻野果的同时，也更加“虔诚”地向“谒厮”祈求，这时候他们求得到的东西开始丰富，有书籍，有耗材，甚至还有乐器。
令蕊蕊不解的是，整个进程实际上看起来非常明显，方屈白正在利用系统让这些经历了戒断的人从史前时代的生活水准慢慢地向文明社会的生活蔓延，可是百密一疏的方屈白恐怕没有想到系统内的人类竟然开始往一个决定对黑暗的方向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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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开始在人群之中怂恿这些面黄肌瘦不会种地基本没有生存能力的人，一种声音在人群中以恐怖的速度开始蔓延。
“神要我们都臣服于他，我们就要乖乖听话臣服于他，神让我们离开茧仓，是要我们舍弃所有娱乐，全心地托付于神，我们应该听神的话，全心全意的侍奉真神。”
在已经饿晕的人群中，这种极端的说法越传越广，到了现在，他们以及认定了这句话是真的，并且做出了惊动法老的大事件。
第一次异教徒屠杀开始了。
那些勤勤恳恳劳作的人因为没有时间积极地跪拜，竟然被视作不诚心，继而影响了其他诚心人在神心里的地位而惨遭屠杀，大部分人没有被赋予伤害其他人的能力，可是超真实的系统依旧会让受袭击的人承受到相对应的伤痛感，开始有人被砍倒，神志清醒的状况下直接丧失了在天堂里行动的载体，就只能这么不死不活地待着，其中不少人因为绝望和痛苦引发了大脑过度的刺激，也就这么真正的死亡了。
……
坐在一边已经再次掏出鱼缸玩耍的伟岸男人讥讽地看着蕊蕊倒吸一口冷气，他没有再提问，蕊蕊也没有再回答。
答案就在眼前，蕊蕊看着这一屋子的人，心里渐渐确定了某些猜测，这场讨论最终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城门就在眼前，蕊蕊走的时候没有告诉这里的家人，但是他也不是一个人，林芝也在她身边。
“你还是回去吧，木已成舟，而且……”
林芝摇了摇头，“尽人事，听天命。”
蕊蕊点头，不再说什么。
城门口流淌的岩浆始终没有停止的意思，来时蕊蕊没有肉身，倒比现在轻松自在，现在面对这湍急洪流，她也不能像来时那样横冲直撞。
“别着急。”
林芝安慰到，话音刚落，身后便有人驾驶了两台奇怪的飞行器向城门而来，整个地面大大小小的城镇都有电磁屏蔽设备，虽然潜龙城并不受到影响，可是眼前驶来的两台飞行器却冒着白烟发出堪比拖拉机的嘈杂声，扑腾着翅膀就来了。
“姐姐！先别走！”
竟然是蕊蕊那刚长得有桌子高的小妹妹禾桉。
两台飞行器特有的蒸汽机噪音越来越近，看得出来外表虽然乖张怪异了一些，可是性能还是非常过关的，他们一同精准地落在蕊蕊面前，禾桉甚至在飞行器还没有落地之前就从窗口跳了下来，一头扎进蕊蕊的怀里。
“姐，你要去救我的外甥女吗？”
“嗯……”
不出意外的，逸璞几人也陆续从飞行器上下来。
当人类的时候，“反哺”的观念会让每一个有良心的人类很难理直气壮地抛弃养育自己的父母，而去做一些新奇的冒险，但是潜龙城的教育从不拿养育作为要挟，亲子之间相处得好就常常的往来，如果孩子过于地富有冒险精神，或者很快有了属于自己的新的家庭，那么原有家庭也并不会认为有所失去，反而认为这是对种群发展有利的好事。
离别总是伤感的，潜龙城如果表态不插手地面人类的事情的话，即使是蕊蕊的养父母也不能私自去扰乱这种规定，当蕊蕊表示自己已经在人类世界有了家庭的时候，她也同时失去了潜龙城合法居民的身份，因此这场分别是在城门数个监控机的监督之下进行的。
“保护好自己。”
隔墙有耳，即使是家人之间的告别也只能匆匆进行，因为蒸汽技术属于极其落后的人类技术，所以禾桉做的两台飞行器被破例允许送给蕊蕊，蕊蕊和林芝就此出了潜龙城，跨过了紫红色的火海一头扎进黑暗中，再也没有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