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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们都是我的人间一两风 第22章 这孩子是谁

    人们又议论了一回。

    王婶说:“这管天管地,都管进被窝里了。这才刚吃饱几年啊,天天搞七搞八的,还不如从前吃不饱的时候呢。”

    咪子连忙纠正她:“话可不能这样说,过去挨饿的滋味,我永生难忘。多少回,饿得我都想死。”

    “那倒也是,要不,你也来不了这里。”

    兰英说:“生孩子本是人家自己的事,干嘛要管?”

    “大队墙上不写着吗?‘生得少,过得好。’”说完,木根擤了把鼻涕,把手往鞋底板揩去。

    “过不过得好,关他们什么事?以前那么穷,我妈还不是照样养活了五个孩子?老话说,添人不添菜,我不相信,再多个孩子,就穷得吃不上饭啦?”

    黎红说这话,是还在为当年因交不起两百块钱,被强行拉去结扎而耿耿于怀。

    水根一回头,看到春秀她们还在,催促她们赶紧去睡。

    兰英说:“我们也要赶紧睡,下半夜还得起来洗藕呢。”

    两姐妹重新上了床,却一时没了睡意。于是,就聊起了天。

    春秀说,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又说,大半夜的听人哭嚎,真瘆人。

    雪秀也表示有同感。

    “我妈说,她小时候的一个男同学,就因为在外面躲孩子,吓出了精神病,见人就指着天上说,有天兵下来抓他。”

    雪秀关了灯,感叹一句:人间悲剧啊!

    “还有,上次桥上同时放着两个女婴,当时天气那么热,两个孩子哭得满脸眼泪鼻涕的,苍蝇还不时地叮在脸上,看着真可怜。”

    “你说过呀。”

    “当时围了不少人,大家都说得有人抱走,要不送去乡里也行。可结果,没有一个人动手。”

    “不是说,被后村那个痴子给担回来了吗?”

    “是啊,可她一个间歇性神经病,时不时地到处乱走。听人说,她给孩子吃冷水泡的油条。再后来,两个孩子都不见了。也不知到底是死了,还是被她带外地丢了?”

    雪秀说:“这些我也知道呀,你叨咕个没完,是打算不睡啦?”

    “睡吧,睡吧。”春秀说。

    不一会儿,她的呼吸就均匀了。

    只有雪秀睁着一双清醒的眼睛,在暗黑里,想着心事:从前总以为人活着,忙忙碌碌就够苦的,没想到,还有这种无奈。看来,是我把人生想得太简单了。

    她回想起两天前,还看到梅花一脸幸福地挺着肚子,来塘边洗菜。今天就……

    “天啊,她该多难过啊!”

    接着,她又联想到自己身上。

    “当年,我的生母又是在什么情况下,丢弃我的?也是为了生儿子,被逼无奈吗?陈爸说,那天的雪真大。那么冷的天,这是根本不想让我活呀?”

    第二天中午,梧溪村的角角落落里,都在谈论着梅花的事。说梅花被拉去了县城引产,还顺便给结扎了。她的丈夫因为在乡里大闹了一场,也被拘留了。

    三天后,梅花回到了村子,肚子瘪了,人也憔悴了。后来,她丈夫也被放了出来。还未出月子,夫妻俩就离开了村子。再后来,他们把两个女儿也接走了。从此,这一家人就像在村子里消失了一样。

    雪秀特别反感人们说的那句话:好可惜,听说,打下来的是一个白胖胖的儿子。怎么?难道打掉的是女儿,就不值得可惜吗?

    周六下午没课,中午,姐妹俩去给陈爸他们送饭。雪秀一并把棉鞋也带上了。

    每年冬天,水根兄弟俩秋收一结束,就会陆续开始判塘挖藕。用他们的话说,过年钱和来年的化肥,全靠这把铲子。

    兰英有些担心水根的身体。水根的理由是,这是手上的活,又不要胃出力?医生说了,保养胃,只要不吃生冷就行。

    木根也答应兰英,凡重活,他会抑着大哥些。

    而事实上,在挖藕这件事上,木根必须得有个帮手。

    因为藕塘离家远,他们的中饭大多是送着吃。平常由两妯娌轮流送,周末一般是雪秀姐妹一起送。

    也没有保温盒,热好的饭拿搪瓷大碗装上,扣上一个大碗,用几层毛巾裹着放进篮子里。为了能让他们吃上热饭,路上可不敢有任何耽搁。

    藕塘就在去镇上的半道上,与大路只隔着一大片桔园。

    雪秀要春秀陪自己一起去还鞋,春秀扭捏着不想去。

    于是,春秀拎着篮子,跨田跨地送饭去,雪秀则骑着自行车往镇上走。

    雪秀站在吴若飞的家门口,里面鸦没声息。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压着嗓子轻轻问:“有人吗?”

    问第二遍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嗓音,从厨房里传来。

    “谁啊?哦——是你!快进来——”

    雪秀站在厨房门口,若飞妈正坐在一个大石磨前磨豆子。见到雪秀的那一刻,手上动作立即停了下来,握着勺子的手也停在半空中。

    “他爸爸带着若飞姐弟去我大女儿家了,一个人在家,坐着也怪冷,所以先帮着磨一点。”

    若飞妈就像对待一个熟人那样,冲雪秀絮叨起来。她望了眼雪秀手中的鞋子,一边慢慢地推起磨,一边问道,“怎么?鞋子不合脚?”

    “我把底部都刷干净了,还像新的一样。”雪秀把鞋子放在地上,走到她对面,弓下腰,准备给她搭手。

    她说:“等一等——”然后从灶下拿来烧火凳,放到雪秀对面。

    雪秀笑着坐下,伸出手,握住了磨把子,跟着划起圈来。

    “有人加把手就是好。”若飞妈说,“轻快多啦!”

    在两只手的推动下,石磨不一会儿就飞快地转了起来。若飞妈手忙脚乱地往孔里加豆子,那情形,把两人都逗乐了。

    半刻钟后,她们互换了一下位置,拿另一只手推。雪秀想尝试着加豆子。但她动作笨拙,每次非得停下来才能加,还不一定能准确倒进孔里。

    雪秀抱愧地自嘲道:“看我笨手笨脚的。”

    “你可一点不笨。我听若飞说,你的成绩在班里总是数一数二,我们家若芳根本比不上。”

    “哪里?她也很好的。”

    没多久,半脸盆豆子就磨完了。雪秀又帮她把一大桶豆浆,挪到了木架子旁。

    若飞妈直起身,走近雪秀。突然伸出手,扒开雪秀脸上的发丝,端详着。

    雪秀惊慌又害羞地低下了头。

    “若飞老和我说起你,说你人很好。我听说你们还是同年?”

    雪秀点点头。

    “几月?”她又问。

    “正月。”

    “哦——”她沉吟一会儿道,“我们家若飞十二月。那你比他大了快一岁呢。”

    就在这时,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扛着一袋豆子,进了厨房。他把袋子竖在墙角里,说:“又收了一百多斤豆子。”

    他往石磨边望了一眼,埋怨道,“我这不是赶着回来啦?就你闲不住——诶,这孩子是谁?”

    “若飞的同学,我和你提过的。今天多亏她帮忙,我也不觉得累。”

    若飞爸冲雪秀扯出一个笑容,看起来有点窘。

    然而,雪秀比他更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