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看 > 哥,你们都是我的人间一两风 > 第29章 少女的羞涩

哥,你们都是我的人间一两风 第29章 少女的羞涩

    冬天里,在梧溪村,没有几户人家,会比水根兄弟两家更忙碌的。

    尽管腊月十六,就已经放了寒假,家里有雪秀和春秀照看着,他们却似乎更忙了。

    新的荷塘谈定了,接着要干塘,要捉鱼,要挖藕,每一项都是大工程。

    因为年底藕特别好卖,所以总要留下一口大塘。这时节,连黎红两妯娌也整天泡在荷塘里。

    许多人肯定没见过,农村最原始的抽水方式。

    诚然,首先得打开缺口,放掉塘里的一部分水,然后在缺口处,放上一架水车。人工车水最费手臂。

    水根兄弟俩轮番上阵。在这寒风刺骨的旷野里,他们只穿一件夹衣,却个个满身汗湿。

    等到只剩塘中央有水时,黎红和兰英就会把绳子套在肩膀上,绳子的另一端,绑着大木桶的双耳,双手紧扯住绳子的中央,然后利用身体前弓后倒,这一伸一缩的力,向塘外,一桶一桶地舀着水。

    这时候,水根兄弟就开始抓鱼。抓鱼这种事,估计没有人不喜欢。雪秀姐妹自然也不想错过。

    可她们没有长胶鞋,也就只能在边沿,淤泥不深的地方,捉些小鱼或捡些螺丝蚌壳。

    父母的眼里只有大鱼,好拿去卖钱,小鱼通通入不了他们的眼。

    看着泥水里蹦跳的小鱼儿,姐妹俩可舍不得弃之不顾。

    尽管弄了她们一身泥水,手也冻得通红,但她们却无比欢欣。

    这一天,正是腊月二十二日,天阴,没有太阳。只有寒风在呼呼地刮着。

    姐妹俩提着沉甸甸的篓子,行走在七拐八弯的田埂上。汗湿的衣衫,冰冷地贴着她们的身体,两人不约而同地瑟缩起来。

    雪秀回头看一眼父母,他们的身影都模糊了,自然也听不见,养母与婶婶舀水时,“嗨嗬——嗨嗬——”的号子声。

    但这一刻,雪秀却突然觉得,自己耳边正响起了,一曲古老的劳动之歌。这歌声粗犷而雄浑,深沉而恒长。

    在这广阔的天地间,远山隐隐,四野平芜,加上劳作的人们,雪秀感到,眼前的这一切,就像摊开的一本大书,一本厚重的,史诗般的书。

    “走啊——”春秀催促着雪秀,还牵起了她的手,说,“跑起来,就不冷了。”

    她们跑出了好长一段路后,才停下来慢慢走。

    一路上,春秀颠着篓子和雪秀比来比去。随后,她又兴致勃勃地讲述起,第一次跟“灰炉”,挖泥鳅的经历。

    尽管雪秀已听过无数回,仍然饶有趣味地听着。

    “‘灰奴’跟我讲,说长红梗草的地方,多有黄鳝,所以我就专挑有红梗草的地方挖,果然有一条鳝,在泥水里钻,我立即用手死握住它,可谁知道——”

    春秀仔细地描述着当时的情景,尤其当她讲到,那尖尖的蛇头,从她虎口处钻出来,粗糙的鳞片擦着她的手掌时,雪秀仍然感到一阵战栗。

    “你别再讲了。”雪秀制止道,“也不怕做噩梦?”

    “这就是我的噩梦。”春秀一脸惊悚的表情。

    “说点别的吧。”雪秀说道,“你看,我这里有两只好看的‘花鸡婆’,要不要给你留着。”

    “我留它干嘛?”春秀反问。

    “诶,你从前不是看见漂亮的鱼,就想养吗?”

    “不养啦,每次都养死了。”春秀说,“我这里倒是有两条‘锯齿’鱼,等等,我找出来给你。”

    春秀的鱼要拿给她奶奶,雪秀的鱼打算送给里正爷爷。‘锯齿’鱼形似黄鳝,背部有锯齿,适合烤着吃。

    姐妹二人回到村里,一个回了家,一个去了老屋。

    雪秀站在里正门口喊一声“爷爷”,老人就佝偻着身子,从房间里出来。

    雪秀把鱼篓侧给他看,说:“有点小。”

    老人觑着老眼看,尔后笑着说:“已经不小啦。还是你明白爷爷,我啊,就是一只老猫,从小就喜欢鱼腥味。”说笑间,他又咳嗽了好几声。

    老人的咳嗽总让人觉得,有种老磁带卡着时,发出的声响。似乎他的每一声咳嗽,都是一场牵肠扯肺地挠心。

    从雪秀记事起,他就这么咳着,病病好好,好好病病,一年又一年地活着。

    此时,里正正躬着身,撅起屁股,打算从地上捡起脸盆来装鱼。

    雪秀突然放下鱼篓,直接跑了出去。因为她害羞了。

    这些日子以来,雪秀的身体正在发生一些变化。这些变化让她特别容易害羞。就像空气里,随时含了花粉似的,一念头,一句话,就会引得她满脸羞红。

    刚刚正是老人撅起的屁股,引起了她的一段回忆。

    那是一年夏天,她和陈文正从田里回家,路上途经里正的地。中间只隔了一条大渠,还有一排树木。

    陈文突然说:“看,爷爷——”

    雪秀一转头,就看到了老人正背对着他们在锄地。

    陈文又说:“快看,他头上是什么?”

    因为隔得有些远,初时看得并不分明。当雪秀正睛一望,立即抬手追打起陈文来。

    原来因为天热的缘故,老人竟把身上仅有的内裤脱下来,套在头上当帽子戴。陈文羞臊着雪秀,说她不要脸,看人屁股。

    今天,里正的样子,突然勾起了雪秀的回忆,她莫名地羞红了脸。

    村里有录音机的人家不多,隔壁咪子家有一部,是他女儿送的。平常日子很少打开。

    可今天,老远就听到咪子家,传出来响亮的歌声:“青青河边草……”雪秀知道,这一定是董老师回来了。

    果然,赛梅正抱着一本书,坐在大门口看。

    她一面低头看书,一面习惯性地用手去推眼镜,可她此时根本就没戴眼镜。雪秀看她推了个空,“哄”地一声就笑了。

    董赛梅抬眼看到雪秀,尬然一笑,说,“我竟忘了没戴眼镜,来——雪秀。”她对雪秀招手。

    雪秀看了一眼脏兮兮的自己,瞬间低下了头。

    “过来啊——”赛梅亲切地再次说道。

    雪秀走上前,赛梅说:“等我一下。”

    随后,她起身走进房间里去了。

    雪秀翻看着她放在凳子上的书,嘴里念道:“《简爱》——”

    “我听我爸爸说,书架上的书,几乎都被你看了一半。”赛梅从房间里捧出一大捧糖果,要给雪秀。

    雪秀说:“太多啦。”

    “不多。我爸腰痛时,常得你和春秀帮着洗衣服的。”

    赛梅把糖果伸给雪秀,雪秀只意思性地抓了几颗。

    “这些都是给你的。”赛梅一面说着话,一面就把糖果塞进雪秀的外衣口袋里。

    她白嫩的手,不小心揩到了雪秀外衣上的泥巴,雪秀瞬间脸红了。她站在那里,紧张得连手都不知道如何摆放。

    赛梅看出了她的难为情,故意问她:“你想看这本书吗?”

    雪秀点头。

    “这次我带了好几本书来,你要是喜欢,我都不带走,给你留着读可好?”

    雪秀笑着点头,看上去,比得了糖果还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