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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马关山 第112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郑琰伤得太重,姜冕不放心别人,自己骑着马跑去请大夫了。

    今日赵宁跟徐凤鸣睡在府里,姜冕弄出这么大一番动静自然都醒了。

    二人一跑出来,就看见姜冕牵着马出府,徐凤鸣见状忙问道:“子敬,发生什么事了?!”

    “郑琰受伤了!凤鸣兄,你们先去帮我看着他,我去请大夫!”姜冕顾不得跟他们多说,翻身上马,骑着马走了。

    今日胡濯尘不值班,因此睡在自己府里。

    胡濯尘睡得迷迷糊糊,就被穿着一身中衣,身上还沾了血迹的姜冕从榻上提溜了起来。

    姜冕拖着胡濯尘,拿着胡濯尘的药箱就跑。

    “发生什么事了?!”胡濯尘一副受惊的表情,不明白姜冕这闹得是哪一出。

    “胡太医,对不住了!人命关天!”姜冕顾不得跟他废话:“快走!”

    胡濯尘:“……”

    姜冕拖着胡濯尘出府,两人共乘一骑,于这闷热,明月千里的黑夜里,奔向徐府。

    姜冕走后,郑琰又吐了两口血。

    尽管现在伤得只剩下一口气,但他又不想死了,他竭力保持着清醒的同时,运起自己那所剩无几的内力调息。

    谢潜就是这个时候悄无声息潜进屋的,他仍旧一袭刺客服,戴着斗笠蒙着面,腰间悬着佩剑。

    谢潜一步一步走向郑琰,左手一直放在身侧的剑鞘上,右手无所事事地垂着。看似自然不设防,但却保持着随时拔剑的警惕。

    郑琰察觉到有人靠近,听出来不是姜冕,指间已不知不觉间多了一枚纤细的银针。

    郑琰一侧头,看见是谢潜,一瞬间的错愕后,露出个微笑来。

    眼神带着高手看跟自己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的怡然自得,甚至带着几分不屑。

    郑琰:“怎么?你是害怕我伤好了,你打不赢我,所以是打算趁这个时候先下手为强吗?”

    谢潜没说话,他站在离郑琰几步远的距离,静静地看着郑琰。

    他确实在思考要不要现在杀了郑琰,都是习武之人,他自然看得出来郑琰伤得有多重。现在下手,甚至不费吹灰之力。

    他想杀郑琰,不是因为郑琰武功比自己高,也不是因为自己曾经被他所伤。

    说来可笑,他想杀郑琰的理由,居然是因为姜冕。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姜冕今晚那慌张的神情,还有他的眼泪。

    自从郑琰走后,这么多年了,姜冕一直都是一副沉静冷淡的样子,做什么都是一副近乎无所谓的冷静。

    他无欲无求,仿佛对这人世了无牵挂,像一具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

    然而这一切都随着郑琰的突然出现打破了,他不止看到姜冕的担忧和恐慌,还看到他哭了,那眼泪那么扎人,扎得谢潜恨不得将郑琰千刀万剐。

    不但如此,姜冕甚至能为了刺激郑琰,说出自戕的话来。

    谢潜忽然动了,他缓步上前。

    凭什么?

    凭什么你几年不出现,一出现就能瞬间让他失了方寸?

    而我跟在他身边几年,都不能看见他一次笑颜?

    郑琰表面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右手指尖那枚银针已经蓄势待发。

    他没有立即动手,他清楚现在的自己不是谢潜的对手,所以他必须确定自己能一击必中,否则他就再也不能看到他的小殿下了。

    谢潜右手手指本能地抽动了一下,这是他每次拔剑前做出的本能。

    屋内气势瞬间剑拔弩张,这是考验他们毕生所学的时候。

    只因他们双方都清楚,他们都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机会只有一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就在两个人都准备出手的刹那,徐凤鸣跟赵宁来了。

    谢潜倏地顿住脚,他明白,自己没机会了。

    谢潜侧头,看着徐凤鸣跟赵宁两人疾步而来。

    两人看见谢潜的时候,俱是神情一滞,都瞬间明白谢潜想做什么。

    谢潜倒是坦荡,朝二人一欠身,走了。

    郑琰紧绷的精神瞬间松懈下来,手上那枚银针被他推回了袖子里。

    赵宁上前去摸了摸郑琰的脉门,眉头当即皱了起来:“你遇到什么人了?”

    郑琰成半昏迷状,话都说不出来了,哪里能回答赵宁的话。

    徐凤鸣见势不对,走上前去,从腰间的药囊中摸出最后一颗药丸塞进郑琰嘴里:“算你命好,命不该绝,这是最后一颗了。”

    “公子……”郑琰将药吞了下去,缓了小半盏茶的功夫,开始作妖了:“你们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们每日蜜里调油的,忘了四处奔波,为你们卖命的苦命人呢。”

    “……”徐凤鸣有时候也是真的佩服郑琰这张贱嘴:“郑琰,你都这个德行了,就不能老实点,闭一次嘴吗?”

    郑琰:“……”

    姜冕跑得很快,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把胡濯尘带来了。

    姜冕拽着胡濯尘走到榻边,赵宁知道,论治病救人,胡濯尘才是专业的,于是起身给胡濯尘让位置。

    胡濯尘在慌乱中朝赵宁点头行礼。

    “胡太医,我求求你……”姜冕话都说不利索了,整个人都在发抖。

    “放心,我一定会尽力而为的。”胡濯尘说。

    胡濯尘是个医痴,一看见半死不活的郑琰就什么都顾不上了,全然忘了向赵宁行礼这事。

    更是没想到现在这个点,国君在徐凤鸣府里有什么不正常。

    胡濯尘从药箱里摸出一个布包展开,抽出好几根老长的银针,在郑琰身上的连续扎了好几针,先护住了郑琰的心脉,然后才开始替郑琰止血。

    郑琰身上全是大大小小、参差不齐的伤口,还有好几道致命的伤,全都深可见骨,就连胸口上都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汩汩往外渗着血。

    胡濯尘行医多年,还没见过身上有这么多致命伤的人,他足足花了两个时辰,才把郑琰身上的伤口处全部止住血。

    等把郑琰身上的伤全部缝合包扎好后,天早就大亮了,徐凤鸣跟赵宁早就去上朝去了。

    姜冕睁着一双眼睛,不眠不休守在郑琰旁边,郑琰已经昏迷了。

    胡濯尘瞥了一眼双眼通红的姜冕,一边给郑琰包扎,一边说:“他身子底子好,又吃了徐大人给的保命药丹,放心吧,死不了。”

    姜冕有些茫然地看着胡濯尘,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胡濯尘刚才说的什么,他愣了愣,笑了起来:“多谢胡太医。”

    胡濯尘:“姜先生不必客气。”

    胡濯尘把郑琰包成了一个木乃伊,最后开了一副药方给姜冕,然后走了。

    姜冕拿着药方去抓药,回来后又亲自去熬药。

    熬好药后又端着药去给郑琰喝,郑琰已经睡了一会儿了,此时已经醒了。

    姜冕端着药进去,看了看被包得严严实实的郑琰,只得喂郑琰喝。

    郑琰一眼看见了姜冕手上烫的水泡,他心疼坏了:“殿下,府里有侍人,你不必亲自熬药的。”

    姜冕当然知道府里有侍人,然而他在丞相府见识过那些婆子熬药时是怎么对付的,有时候时间不够就把药倒出来了。

    他实在不放心,于是自己守着药罐子熬的。

    只是姜冕实在不是那块料,几年前在丞相府熬夜时就烫得满手泡,现在又被烫了。

    “今日他们没时间,我看了一会儿。”姜冕扶着郑琰起身,在他身后塞了个拐枕,让他靠着。这才端起药碗舀了一勺子药,试了试水温后递到郑琰旁边,郑琰喝了。

    这药比赵宁几年前开的加了黄连的药还苦,郑琰一口下去,苦得两眼一黑,眉头团成了一团。

    “我的天……”郑琰有气无力道:“我记得我跟胡太医没仇啊……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姜冕:“……”

    姜冕拿他没办法,顺手从案几上的小碟子里拿起一颗牛乳糖塞进郑琰嘴里。

    郑琰眼睛立即眯了起来,姜冕端着碗坐在榻边,等着他把那糖吃完,继续喂药。

    姜冕不想搭理他,所以垂着眸对着手里的药碗发呆。

    “殿下……”郑琰嘴里含着糖,眼睛却粘在了姜冕身上。

    “嗯。”姜冕应了一声。

    “殿下……”郑琰满眼都是姜冕,笑得一脸不值钱的样子,又喊。

    姜冕耐着性子:“嗯。”

    郑琰:“殿下……”

    “……”姜冕终于忍不住抬眸看着他:“什么事?”

    “没事,”郑琰满目柔情,眼底荡漾着无尽的温柔:“我就是想不到……还能再见到你……心里很高兴。”

    姜冕听他这么说,心里没高兴的感觉,心脏反而被猛地扎了一刀似的,疼得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郑琰察觉到姜冕神色有异,忙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是不是生病了?”

    “没事。”姜冕等他把嘴里那糖吃完了,继续喂药,这碗药喝得郑琰是龇牙咧嘴。

    姜冕喂完药,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糖就走了,看都没看他一眼。

    姜冕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不想见他,走了就再也没来。

    一直等到午饭时,才端着一碗粥来。

    “殿下,”郑琰抓着机会就跟姜冕说话,他知道姜冕是个心软的人,于是放低了姿态,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你还生我的气吗?”

    “我从来就没生过你的气。”姜冕舀着粥喂他。

    郑琰像个孩子似的,满脸欣喜:“真的?”

    姜冕突然直勾勾地视着郑琰的眼睛,好一会儿,才开口道:“郑琰,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在故意装傻?”

    “你是不是觉得,戏耍我很好玩?”姜冕认真地看着郑琰,似乎想看透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你很清楚,只要你稍微用点手段,我就会被你牵着鼻子走,所以你就有恃无恐,是吗?”

    “殿下,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戏耍你,我是真的……”郑琰慌了,语气也变得焦急起来:“我是真的很想你,这几年我每天都在想你,离开你的每时每刻、每分每秒我都在想你!”

    “是吗?”姜冕问他:“那你当初为什么走?”

    郑琰:“我以为是你不想看见我……”

    “算了吧,”姜冕失笑道,眼神里满是哀伤:“你以为我上了你一次当,还会上你第二次当吗?”

    郑琰:“……”

    “我还是重新找个人来伺候你吧。”姜冕起身,将碗放在案几上,走了。

    郑琰张了张嘴,想喊住姜冕,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姜冕走后,徐凤鸣跟赵宁走了进来。

    郑琰瞧徐凤鸣那一脸不怀好意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刚才在门外看热闹。

    徐凤鸣幸灾乐祸地瞟了郑琰一眼,落井下石道:“活该。”

    郑琰:“……”

    “公子,”郑琰一肚子委屈无处诉:“你就非得落井下石吗?我可是为了你们受的伤啊!”

    徐凤鸣:“当初我就提醒过你,谁叫你作死?不是活该是什么?”

    徐凤鸣说着,走上前去,赵宁知道他是想喂郑琰喝粥,当即拉住徐凤鸣,自己走上前去端着碗坐在榻边,冷着一张脸舀了一大勺粥往郑琰嘴里送。

    郑琰吓得差点用他那半残的手接了碗自己喝:“公子,你现在是国君,你这是折我的寿啊!”

    “少废话,”赵宁不耐烦道,语气冷冰冰的:“喝。”

    郑琰战战兢兢喝了。

    赵宁可没有姜冕那么温柔,也不管郑琰来不来得及,就一勺接一勺往郑琰嘴里送,就差端着碗直接捏着郑琰的下巴灌了。

    郑琰吃的是应接不暇,偏生又不敢反抗,只得玩命地往肚子里吞。

    幸好是粥,这若是饭,他今天恐怕要被噎死。

    徐凤鸣瞧郑琰吃瘪,站在一边笑得可开心了。

    粥喝完后,徐凤鸣终于开始问正事了:“闵先生不是让你帮他办事吗?你怎么弄成这副样子回来了?”

    郑琰也无语啊,闵先生让他去大溪城蛰伏,监视赵晖的动向,若是有任何反常的地方和风吹草动就立即传消息回来。

    那些士族突然就随着赵玦的崩逝和赵宁的登基消停下来了,这一切太过反常。

    俗话说得好,事出反常必有妖。

    闵先生坚信那些狗东西们肯定在私下捣鬼。

    加上赵玦死前,突然无缘无故地下了道王书,直言让赵晖去镇守大溪城。

    这简直太不正常了,当时别说是闵先生,就连徐凤鸣都很震惊。

    赵玦这么做,明摆着就是在给赵晖留后路。

    可要知道大溪城可是有近二十万大军啊,他这么做是真的担心他死后,赵宁对赵晖赶尽杀绝,在给赵玦留后路?还是在给赵晖造反创造条件?

    要知道赵晖的身后可是大启的一众士族势力,想也知道,这些狗东西们一旦得势会干出什么事来,可赵玦还是偏偏做出了这么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决定。

    直到现在徐凤鸣都还觉得,赵玦当时如果不是病得脑子不清醒了,就是被人下了什么迷药给蛊惑了,专门在死之前给自己亲儿子挖个坑埋个炸弹。

    否则他怎么可能干得出这么不可思议,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闵先生料定了那些被夺了势的士族不会消停,于是让郑琰去密切监视赵晖的一举一动。

    “刚开始,赵晖和大安有密切来往来着……”郑琰气力不济,说话断断续续的:“可后来……突然就什么都探不出来了。很奇怪,就仿佛……他们突然发现了有人在监视他们一样。不但加固了城主府的防守,还有高手保护着赵晖……”

    郑琰谨记闵先生的命令,不要打草惊蛇,于是只得在城主府外围徘徊。

    他想过很多办法,想混进城主府去,最终都没成功。

    “他一定是有人提点……”郑琰说:“否则城主府的布防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坚不可摧?我一个专业刺客都混不进去?”

    徐凤鸣:“既然打听不到消息,你怎么不回来?”

    郑琰:“我给丞相传过信,他让我继续监视,尽量想办法套取消息……”

    郑琰于是又在大安城里潜伏着,直到半月前,终于让他在防的铁桶一般的城主府中,找到了破绽,乘机溜了进去。

    “公子,你们要小心……”郑琰吸了一口气。

    徐凤鸣似乎已经猜到了郑琰要说的话:“不就是造反嘛,早都猜到了。”

    “恐怕没这么简单……”郑琰说:“公子,你想一想,若不是有人亲自在身边指点,仅凭大安城这帮老帮菜的指挥,真的能仅靠几份文书,就教会赵晖怎么布防,并且丝毫不泄露半点消息吗?

    要知道……我人在大溪城,几年了,愣是没从中获取到半点有用的消息……”

    徐凤鸣和赵宁经郑琰这一提醒,瞬间意识到什么,神色刹那间变了。

    郑琰说完,等了一会,又说:“对了,我还见到了当初在浔阳城,跟在宋影身边的那只杂毛狗……我就是被他和另外几十个刺客打伤的。”

    徐凤鸣:“承影剑传人?”

    “是,”郑琰答道:“还有……我想我见到了那个传说中的明先生……”

    徐凤鸣:“……”

    赵宁:“……”

    郑琰潜伏在大溪,经过好几年的蛰伏,好不容易潜进了赵晖的城主府。

    结果还没来得及偷听,就被发现了,郑琰没料到赵晖府上竟然有那么多刺客,还有穆菲德。

    当时情况紧急,郑琰被二十几个刺客围攻,只得先逃命。

    他跟那些刺客拼命时,慌乱中瞥到了那个传说中满头白发,又戴着面具的神秘男人。

    就那短短的一瞬间对视,身为刺客的直觉告诉郑琰,那人他应该是在哪里见过。

    然而时间太短了,可以说是转瞬即逝,郑琰根本来不及打量他的身材体型,就被一众刺客逼到了绝路。

    那些刺客不是泛泛之辈,郑琰被打得身受重伤,险些没逃出来。

    等他竭尽全力从那群刺客手底下逃出来时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往大安城赶,就是想赶在自己死之前再看姜冕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