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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魁血 第17章 春(十七)

    龙椿一愣:“女人?什么女人?”

    “像是个留洋回来的小姐,长相穿戴都很时髦的,再详细的我还没深查,阿姐要想知道,我回去就查”

    龙椿“哦”了一声,后又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她心里琢磨起来,想着要去敲打敲打韩子毅才好。

    他们俩如今还是新婚时节,倘若闹出什么婚姻不和,她不得器重的传闻来。

    那她还怎么借他的势,出去狐假虎威,交际经营呢?

    走走停停之间,龙椿带着柏雨山进了香草厅,又恰逢小柳儿在厅中的圆桌上摆饭。

    自从杨梅走了之后,小柳儿便接替了杨梅大管家的位置,兢兢业业的打理起了柑子府。

    现如今她做这些备饭奉茶,迎来送往的差事已经熟练了。

    毕竟杨梅病了那么久,从杨梅缠绵病榻的时候,她其实就已经接手这一大摊子事了。

    龙椿走近圆桌边坐下,见桌子上满是凉菜,便问:“雨山今天回来,怎么尽上些凉菜?”

    北平人家里,凡是待客宴请,最少是四凉八热,作为当地大户的柑子府,自然也是有这一套规矩的。

    小柳儿一边晃荡着身后的大辫子,一边给龙椿摆下碗筷,又再摆了一碗米饭,一道凉甜汤。

    “阿姐,今儿是七月半,不开灶的呀,大师傅一早就上山烧纸去了”

    龙椿捻起筷子愣了愣,心里泛起一阵无奈,喃喃道。

    “我也是过糊涂了”

    柏雨山先龙椿一步动了筷子,夹了一块凉拌茄子放进龙椿面前的空碗里。

    “阿姐多吃点吧,今天日子阴,说不定到了晚上,小杨还要回来看咱们一眼呢,到时候咱们在院儿里坐坐,叫她看看咱们,也算了了心事了”

    今天柏雨山刚进柑子府的时候,迎面就碰上了小柳儿。

    小柳儿手里抱着一个大托盘,托盘里垒着一摞摞的糖糕。

    往日这些甜丝丝,油滋滋的东西,都是龙椿的最爱,可今天小柳儿手里这一盘糖糕,看着却不像是有人动过的样子。

    柏雨山对着小柳儿问道:“怎么往外端?阿姐不吃?”

    小柳儿一撇嘴,她对柏雨山这个好脾气的大哥哥很有安全感,故而在他面前总是有一说一。

    在他面前,她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不似在龙椿面前,她总是要赔着小心,生怕自己犯错挨骂。

    小柳儿叹了口气,有些幽怨道:“阿姐说她没胃口,让把这些糖糕端到神仙庙里给小叫花吃”

    柏雨山闻言眉头一皱。

    “阿姐这样多久了?”

    “小杨姐走了就这样了,唉,柏哥你既然来了就劝劝阿姐吧,这几天阿姐都没怎么吃饭,天天就背着手在园子里溜达,溜达一会儿叹一口气,溜达一会儿叹一口气,脸都饿的削尖了,你说这怎么得了呢?万一阿姐把自己活活饿死了,那咱们这一大家子人还怎么活啊!”

    柏雨山对小柳儿天真臆想不置一词,因为他知道龙椿不是个会轻易死去的女人。

    他伸手摸了摸小柳儿的脑袋,只说。

    “不会的,阿姐就是心里苦”

    “苦了不更应该吃点甜的吗?”

    “......我跟你说不来个正经话”

    ......

    龙椿看了看自己碗里的凉拌茄子,只觉得嘴里还是发苦,跟杨梅走的那天一样苦。

    本来这几天她胃口就不好,难得开一桌饭,还都是些凉东西。

    龙椿索性搁了筷子,把刚才柏雨山给她的那包椰子糖拿来吃。

    小柳儿今年只有十六岁,还是个十分幼小的丫头。

    她见龙椿一连撕开两颗糖纸,吃了两颗糖后,就好奇兮兮的伸出手来。

    “阿姐,这是什么糖,我怎么没见过?给我也吃一个吧!”

    龙椿不小气,伸手在纸包里抓了三四颗出来后,就把剩下的所有糖都给了小柳儿。

    “都给你,饭我不吃了,我回屋换身松快衣裳,到后院儿歇个午觉去,你俩把门守好,人不许进,狗也不许叫”

    “是”

    小柳儿和柏雨山齐齐答了话。

    龙椿回了卧房后,便从柜子里找了一套蓝绿色的绸子凉褂换上了。

    这套凉褂上身是个坎肩的样式,领口还有一个一个小疙瘩似得盘扣,下身又是个五分半的短裤。

    龙椿一穿上,便是露膀子露腿儿,活像个蹲在河边儿浣衣的风情小妇人。

    龙椿一边将松散了的头发从衣领里掏出来,一边打着赤脚往后花园里走。

    发丝飘荡,分花拂柳之间,她连衣领上的扣子也懒得好好系,就那么松松垮垮的耷拉着衣领往前走。

    龙椿走到后花园的风雨连廊后,又打着哈欠往前走了几步,便到了她平时打盹儿用的一个小亭子里。

    小亭子整个包在连廊之内,乃是个四角四面亭。

    一面是供人步入的小青石板台阶,一面则正对着小野湖。

    小野湖上时有过了水的凉风吹进亭子里,就很消暑。

    余下的两面,则被几十丛狂开怒放的芍药,茉莉,栀子,牡丹花,密密匝匝的填满了。

    亭子里还搁着一个宫廷内造的美人榻,据说是当年慈禧老佛爷御用的。

    这美人榻所用的木料是金丝楠,上头的织物也是缂丝加苏绣,着实是个宝物。

    龙椿睡没睡相的往宝物上一歪,又像只毛毛虫似得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片刻后她又伸出两只手,从裤腰里拽出一本书,并一把手枪。

    接着她又把枪搁在身边,书正对着眼前捧好,目不转睛的阅读起来。

    这书和杨梅的骨灰一样,都是龙椿搁在床头上的爱物。

    给她这本书的人说:“龙小姐,这本《简爱》是外国的畅销书,国内的译本少之又少,即便是有,我一个报馆里跑腿的,也肯定是买不起,所以就只好自己翻译了,又用报馆里的铅字排了版,勉勉强强才做成了这一本,这个世道里讲女人的书太少,这本就是其一,希望你喜欢”

    彼时的龙椿坐在一树花荫之下的石凳上。

    她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将这本自译自印的书翻看了两下。

    “写女人的书少吗?没有吧,金瓶梅不就是写女人的么?还有玉蒲团,评花宝鉴什么的”

    赠书的那位年轻先生坐在龙椿对面,听了这话当即脸红,急忙咳嗽了两声。

    “你让我教你认字,我现在教你认得字了,你就去看这些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