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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特区 第一章 小祁篇(上)

    秦禹记得特别清楚,他认识小祁的那天,是自己幼年时期最踏马悲惨的一天。

    由于秦禹居住的讷庄生活村,已经连续下了三天大雪,积雪封门,车马难行,所以养父早晨临走前,就告诉看家的孩子,要把门口的雪给清了,把院里的干树杈子给劈开,放在屋里烘干。但因为秦禹嫌外面太冷,就和剩下的两个孩子在屋里胡闹了一天,啥活儿都没干。等养父的其他儿女回来,一看屋里都快上霜了,门口的雪也没清,就轮流先揍了秦禹三人一顿。

    大孩子打完,老头子回来了,又拿着皮带给主张不干活的秦禹一顿啪啪,打的后者屁股蛋子开花,趴在炕上干嚎了一个多小时。

    养父姓刘,叫刘永刚,他在讷庄前前后后收养了二十几个孩子,男孩较多,女孩较少。但其中有几个病死了或失踪了,所以秦禹来的时候,家里算上他总共有十一个孩子,年纪最大的十三岁,最小的就是秦禹,今年虚岁六岁,大家和老刘都管他叫老幺。

    这一天晚上,秦禹干嚎完才发现,家里又多了一个孩子。他穿得比家里的其他孩子要干净一些,但人长得瘦瘦小小的,看着跟自己年龄差不多。

    这个孩子是晚上被老头带回来的,一直在发高烧,脸蛋子通红,意识模糊。

    老头在自己居住的屋里,给这个孩子灌了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熬的汤药后,就直接把人扔在了秦禹旁边,话语简洁地说道:“老幺啊,他跟你睡,让他缓一缓,能活就活,活不了就扔雪壳子里。”

    养父的这个房子很小,总共就四十来平米,其中有十来平的地方是老刘单独居住的房间,而正屋里还放了大量的生活用品和柴火,真正能让人活动的空间极小,十来个孩子都挤在一张炕上。

    像秦禹这种年纪的小孩,目前都干不了什么活儿,对家庭贡献少,所以只能住在门口风道那一侧,把暖和的地方让给大孩子。

    秦禹撅着屁股蛋子看了一眼被老头扔过来的小男孩,顿时快吓尿了:“大爹,我不想和他睡……他好像快死了,我害怕。”

    “怕个屁,死了就扔出去。”老刘嗓门很大:“别尿唧了,赶紧睡觉。”

    “大爹,我真害怕!”秦禹带着哭腔吼着。

    “再吵吵揍死你!”老刘凶巴巴地喊了一声,弯腰用铁盆子扣灭煤油灯,转身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室内一片漆黑,十来个孩子躺成一排,都显得很乖巧,也没人闹,也没人作,灯一灭就各自酝酿睡意了。

    这一帮孩子都是内心极为敏感的,他们在很小的年纪就懂得了,尽量不要给别人添麻烦。哪怕对方是自己的养父,自己也要有规矩,不然就要挨揍,不然就要看人家脸色。

    ……

    秦小黑这个时期毕竟才六岁,胆子很小,他躺下后总感觉自己旁边那个被老头捡回来的病孩子,随时有可能会咽气,而自己第二天早上一起来,就会抱着个尸体……

    室内漆黑,室外冷风嘶嚎,吹的窗户发出簌簌的声响。

    秦小黑越想越哆嗦,把自己的脑袋蒙在脏兮兮的被褥里,额头全是汗水的小声喊道:“大哥,大哥,你睡了吗?”

    “干啥?”头铺的老大低声问了一句。

    “我害怕,你跟我换一下位置呗?!”秦禹小声喊道。

    “不换,赶紧睡!”

    “二姐,你睡了吗……?”秦禹又喊。

    “滚!”

    “……!”

    秦禹连续喊了几声,都没有得到善良之人的照顾,最后只能自己硬着头皮坚持。

    深夜,大家都睡着了,秦禹眨了眨眼睛,把自己的手指放在了病孩子的鼻子上试了试,对方还有呼吸。

    “……你要死了……你跟我说一声,行不?”秦禹冲着病孩子嘀咕了一句。

    病孩子浑身滚烫,完全没有回应。

    就这样,秦禹担惊受怕地熬了一夜,可算迎来了白天,而那个病孩子,也没有嗝屁,但还在高烧。

    早上醒来,大家围着破旧的脏桌子吃着杂粮干粮,这是老刘昨天出去搞回来的粮食,而这个时期,秦禹还不知道老刘都在外面干一些什么事儿。

    孩子们都在吃饭的时候,老刘又弄了一些汤药,走到病孩子旁边给他灌了下去。

    秦禹偷瞄了两眼,心说你要死也白天死吧,别晚上吓唬我。

    老刘坐在炕头边上,伸手摸了摸病孩子的脑袋:“……还没退烧,完犊子了,够呛了。”

    “那就扔了吧……给他扔雪壳子里。”秦禹立马给出了建议。

    “啪!”

    十三岁的大哥一巴掌拍在秦禹脑袋上,瞪着眼珠子骂道:“今天再不干活,我们就把你扔了。”

    秦小黑没敢吭声,只怂怂地吸溜了两下鼻涕。

    早饭吃完,大孩子都出去“干活”了,但说是干活,实际上就是伺机偷点东西,要饭,或者是跟着其他流民去拦政F粮车。他们都是孩子,拦粮车的时候有用,偷东西即使被抓住了,也没人能拿他们怎么样,最多挨顿打就给放了。

    这也是老头为啥整这么多孩子的原因。老头能给他们整个家,而这帮孩子有个住所和组织,也能给老头减轻点生活负担,双方相互拉帮,在这个乱糟糟的动荡年代相互取暖着。

    白天,秦禹在家里跟着另外两个留守儿童,拿着比自己身高还高的雪铲,吃力的把门口的积雪,全部推干净了。

    活干完,秦禹的手都冻裂了,奇痒无比。他进屋后摘掉帽子,模仿着老刘的样子,摸了摸病孩子的额头,粗声粗气地说道:“还没退烧呢,要完犊子了,够呛了。”

    另外两个孩子在烤火,也没搭理秦禹。

    秦禹看着病孩子嘴唇干裂,浑身发烫,立马去倒了点水,扶着他的头给他喂下。“老幺,你不烦他吗,还管他干啥?”一个脸盘方正的孩子,老气横秋地问道。

    秦禹没吭声,只认真地喂着病孩子水喝。

    其实这个时候的秦小黑想法就很功利,他很怕这个病孩子晚上嗝屁,死在自己被窝里,所以想着自己要能照顾活他,就不用担惊受怕了。

    就这样,日子一天一天过,眨眼过了五天时间,病孩子的烧终于退了,人也有意识了。而在这个期间,老刘除了按时给他喂药外,就几乎没怎么管过他,都是秦禹给他喂水喂饭,尽可能地照顾他。

    病孩子活了也没在家里引起多大反应,大家都见惯了这种情况,而他的性格比较自闭,不爱吭声,存在感很低。

    这天晚上,老刘吃过饭坐在了炕边,冲着病孩子问道:“你叫啥啊?”

    病孩子缩在被子里,沉默许久后回道:“我叫祁正雍。”

    “呵呵,这名还挺大啊!你父母没了,你知道吗?”老刘又问。

    “我知道。”年仅八岁的小祁木然点头。

    “我给你救活了,以后我就是你爹,这屋里的孩子都是你亲兄弟。我养你大,你养我老,行不?”老刘直言说道。

    小祁扭头看了一眼屋里的人,再次沉默半晌回道:“行。”

    “你就跟老幺睡一块,等再缓缓,我教你偷东西,你跟他们出去干活。”老刘摸了摸小祁的脑袋,笑着说了一句。

    “行。”小祁点头。

    老刘偏腿下炕,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而秦禹则是像大哥大一样问道:“你几岁啊?”

    “八岁。”小祁回。

    “我比你来得早, 你以后叫我小禹哥,我照顾你。”秦禹像是邀功一样说道:“没有我,你就死了,你知道不?”

    小祁前几天虽然发烧,但也知道是谁照顾他,所以点头回道:“……你照顾过我,以后我也照顾你。”    “你爸妈咋没的啊?”秦禹盘着腿,像个小大人一样地问道。

    小祁听到这话,面无表情地看了秦禹一眼:“……我不想说,我困了。”    “看开点吧,这屋里都是孤儿。”秦禹还安慰了小祁一句。

    他抱腿坐在炕上,目光呆愣地看着屋内的一切,非常沉默,一点也不像个孩子。……

    一晃三个月的时间过去。

    小祁因为比秦禹大两岁,已经开始跟着哥哥姐姐们一块出去干活儿了,但他还是一样沉默寡言,只老刘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完全看不出性格特征。

    在这期间内,小祁和秦小黑一直睡在一块,俩人虽然没有啥频繁互动,但也算是睡出了感情。小祁有一次跟着流民抢物资车,偷拿了一双童鞋,还送给了秦禹,后者也舍不得穿,一直放在自己铺位的下方珍藏。

    这天晚上。

    一家人吃过饭后,秦禹正跟老头学看书写字时,正房内发生了一件颠覆所有人观感的大事。

    正屋内,老刘的大儿子坐在炕上,指着小祁说道:“你把你衣服上的那个银章拿下来我看看。”

    小祁坐在炕上道:“不给。”

    十几个孩子天天混在一块,不可能没有矛盾,尤其是在有年龄差距的情况下。

    大孩子发育早,体格大,而且常年混在街头,身上难免沾染有一些痞气,所以年纪小的孩子受欺负是常有的事儿,包括秦禹也有事没事儿就挨一顿揍。但他比较贼,知道自己暂时打不过,平时就不跟大孩子争东西犟嘴,因为老刘根本没工夫管。

    但小祁不一样,他显得有点木讷,内向,在这三个月里也没少受欺负,挨揍。尤其是老大在带他干活时,就经常无休止地使唤他。再加上他性格上的原因,也很难融入这个集体。

    小祁干脆果断地说出不给后,老大直接穿着线裤就站起来了,领着跟他关系好的哼哈二将,就来到了小祁身前,伸手说道:“给我!”“我不给。”小祁坐在炕上,抬头看着他。

    “啪!”

    老大一脚踩在小祁的肩膀上:“给他那个银章子拿下来!”

    说完,两个哼哈二将立马摁住小祁,直接抢他衣服上挂着的银色徽章。这个东西小祁来的时候就有,是他衣服上别着的,似乎是从家里带出来的。

    小祁虽然身材瘦弱,但面对三人抢夺,也红着眼珠子站起来与他们撕扯。但他很快就被打倒,衣服被扯坏了,银色徽章也被抢走了。

    老大很开心地拿着银章说道:“我带你干活,你咋不知道感恩呢?小刺头,揍你两顿你就老实了!”

    孩子的想法都是幼稚的,老大抢了银色徽章心里非常开心,回到自己的铺位,小心翼翼地别在了自己脏兮兮的衣服上。

    哼哈二将一人扇了小祁一个嘴巴子后,也迈步从炕上往回走。

    “蹭!”

    小祁再次站了起来,直愣愣的冲着老大扑了过去,人倒在对方身上后,一口就咬住了老大的手腕。

    “CNM!”

    老大被咬急眼了,起身跳起来甩开小祁,冲着他的脸颊,脑袋猛踢了四五下。

    小祁鼻口窜血,眼珠子也被踢得通红,充血红肿。

    老头听到动静跑出来,扯脖子吼道:“干什么,吃饱了撑的啊?!”

    孩子们一看大爹来了,全都老实了。

    “咋回事儿?”老头冲着老大问道。

    “我就要看看他身上的银章子,他不给,还咬我。”老大低着头回道。

    “啪!”

    老头一点不惯着,隔着炕台一个嘴巴子就抽在了老大脸上,后者当场被打倒。“大哥没大哥样,他们都是你弟弟,你得照顾他们!”老头破口大骂。

    就在这时,除了秦小黑谁都没注意到,被踢得鼻孔窜血的小祁窜下了炕台,钻进了老头的房间里。

    “他妈的,把人家的东西还给人家。”老头指着老大还在骂着。

    “啪啪!”

    脚丫子踩在地面上的声音响起,小祁从老头屋里跑出来,扯脖子吼道:“我整死你!”

    众人回头后,全部怔住。

    小祁拿着老头的猎枪,将枪口直接对准了老大。

    枪半米多长,双管的,还包着防潮纸,看起来比小祁半个身子都高。

    大家伙全懵了,包括见多识广的老刘都怔在了原地。

    小祁从来没碰过枪,但却别扭的用手推开了保险扣,小脸煞白地扣着扳机。“你干啥?!”老刘一个健步扑上去,伸手就要抓枪管子。

    小祁没动过这东西,根本不知道扳机抗力有多大,再加上体格小,竟然一下没扣动,但他很快就加重了食指的力量。

    “亢!!!”

    沉闷的枪响在屋内泛起,猎枪强大的后坐力,致使枪把子直接砸在了小祁的脸上,枪体直接飞了出去。

    他根本抓不住!

    “哗啦!”

    枪响后,天花板上落下无数灰尘和碎屑。

    安静,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孩子全都瞪着大眼珠子看向小祁,不知所措。

    也就幸亏小祁年纪太小了,攥不住猎枪,不然就这个距离,老大肯定被打成筛子了。

    老刘急了,一把抢过猎枪,抬腿直接踹飞了小祁吼道:“小崽子,你他妈挺狠啊!”“把银章给我!给我!!!”小祁指着已经吓得筛糠的老大,瞪着大眼珠子吼着:“不给我,我整死你!”

    从这一天开始,老大那一帮人在未来的十几年内,跟小祁说过的话都是有数的。他们虽然同在一个屋檐下,但完全没有任何兄弟之情。

    后来秦禹问过小祁,他是怎么会摆弄枪的,小祁告诉他,老头出去的时候动过枪,他记得枪藏在哪儿,也记得老头是怎么开火的。从老大他们开始欺负自己的那个时候,小祁就想过要偷枪反抗。

    秦禹听完小祁的话,立马改口了,称呼从小祁变成了小祁哥。在认大哥这一问题上,秦禹的天赋确实是觉醒得比较早的。

    这一年,小祁才八岁,秦禹才六岁,动荡年代,少年苦行。

    长大成年后的小祁和秦禹,也共同经历了诸多事件,从而让他们的性格再次发生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