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忏悔之都 番外 贺岁篇2:他们的新年

    在弟弟的欢呼声中,陈曦捂着一只耳朵,手里捻着一根线香,远远地够着点燃了烟花盒子的引线。

    随着这个烟花在夜空绽开,仿佛是一个信号,远远近近的天上都爆开了各色烟花。

    陈曦仰着头,看着被渲染的如梦似幻的夜空,有些愣神,捻着线香的手微微颤抖。

    在她的印象中,过年点烟花这事,从来都是一家之主的权利,在继母嫁进门前,过年是一件与她毫不相干的事情,弟弟出生后,她也只不过是在每年过年时能多吃几块肉。

    她做梦都不敢想,有这么一天,她能住进有军人站岗的小区,能赚到钱,能穿着自己买的新衣服过年,能吃上一顿丰盛的年夜饭而不用看那个人的脸色夹肉,现在,她甚至能亲手点燃象征着一家之主权利的烟花。

    虽然这个一家之主并没有什么含金量。

    自从那晚过后,一切都似乎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姐姐,我念的对不对呀?”弟弟抱住了她的腿,扬起小脸笑嘻嘻地看着她。

    “对呀。”她心下一软,摸了摸弟弟的小脑袋。

    “光宗,烟花也看了,该回去睡觉了,明天还要去姥姥家拜年呢。”继母走过来,拉起了弟弟的手。

    然后对着笑了笑:“新年快乐,小曦,你也早点睡吧。”

    陈曦答应了一声:“好的,妈妈也新年快乐。”

    她轻轻推了推弟弟,哄道:“宗宗先跟妈妈上去好不好,姐姐马上回去。”

    弟弟乖巧地点点头,跟着继母上楼了。

    陈曦目送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嘴角的笑意慢慢收敛。

    十二点的狂欢落幕,远处的鞭炮声也渐渐稀疏了。

    她收回目光,低垂下眼帘,右手覆盖在自己左肩上,无意识地摩挲了两下,那里正在隐隐作痛。

    脑海中浮现出一道手持长刀的挺拔身影。

    那是她的天神,是照进她黑暗世界的一束光,是将她拉出泥潭的人。

    白姐姐现在应该在跟家人一起庆祝新年吧?之前跟她聊天时,听她讲过自己的家人,她家里的氛围应该很好,说起自己的哥哥姐姐时,她眼中的幸福几乎要溢出来了。

    她羡慕那种氛围,那是她从未体会过的,真正的家的感觉。

    弟弟虽然很依赖她,继母现在也尊重她,他们对自己都很好,可那种好里终究带了点别样的味道。

    陈曦明白,那是因为他们都有家,除了这个略显畸形的家,继母还有娘家,弟弟还有姥姥家,她没有,她只剩下这个家了。

    现在已经很满足了,陈曦想着,人不能太贪心,奢求的越多,就失去的越多,就这样吧。

    突然很想给白姐姐打个电话,跟她说声新年快乐,告诉她自己的近况。

    手机被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却始终没有勇气拨通。

    突然,手机震动了起来,电话铃声响起,屏幕上赫然亮起三个大字“白姐姐”。

    她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有些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

    她的白姐姐…给她打电话了?

    电话铃声响到第三遍,陈曦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接起电话。

    “喂?”她小心翼翼地开口。

    “喂喂喂,曦曦,听得见吗?新年快乐呀,希望我的祝福没有迟到!”

    手机里传出白玖欢快的大嗓门儿,夹杂在几乎是近在咫尺的鞭炮声,喧闹欢呼声中。

    震的陈曦耳膜一跳一跳的,可她还是没舍得将手机挪远,依旧紧紧贴在耳边,仿佛这样就可以离手机另一头的那个人,离她那边热闹的生活更近一些了。

    “嗯、嗯,没有迟到的,白姐姐也新年快乐呀!”陈曦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

    白玖似乎走进了一个没人的屋子里,背景音里的嘈杂声小了一些。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曦曦?”电话那头的白玖突然问:“你的声音听起来不对劲,电话也接的很晚,你以前都秒接的。”

    陈曦不得不佩服她白姐姐敏锐的直觉,但她还是下意识地撒了谎:

    “没有,没有,我,我刚刚放了鞭炮,差点炸到自己,有点害怕,没反应过来。”

    “哦?这样吗?怪不得,刚刚我心里总突突的,想着电话给你,就怕你遇到什么危险。”

    白玖说:“微信给你发红包啦,记得领,还有,遇到什么事情别闷着一个人扛,要告诉我。”

    陈曦心里暖暖的,她轻轻“嗯”了一声,嘴角不自觉带上了一丝笑。

    白玖又东扯西扯了几句,陈曦都一一附和。

    可直到电话挂断,陈曦都没有告诉白玖她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儿。

    那东西说她是个晦气的人,幸福在她身上总是留不久,虽然她知道这句话不对,可是……

    大过年的,她还是不要去扫白姐姐的兴了,她已经麻烦她太多了,不能再给她添麻烦了。

    陈曦看着夜空中转瞬即逝的几朵烟花,想着。

    没事的,日子已经开始变好了,不过是些小风浪罢了,它能打倒以前的陈盼娣,可永远杀不死现在的陈曦。

    陈曦,新年快乐。

    ……

    程曦真的恨死那个死天帝了,还有那个死阿瓦隆,不知道真名叫什么的死暴怒,以及最近加入的那个叫姬雪瑶的女人。

    一群神经病!

    他们毁了自己的人生,现在,又毁了她的新年!

    自从离开苏清欢的公寓后,她被迫继续流浪,回到了秦岭附近,跟着一群兜里逼子儿没有却拽的二五八六的怪物辗转于深山老林,废弃房屋和各种完整或不完整的古墓里。

    他们不吃饭不会死,可程曦会啊!她要是不吃饭,会饿死,然后体内的那个怪物头子会短暂占据她的身体,去干坏事,干完坏事还要把她复活,让她亲眼看自己造的孽。

    她快被折腾疯了。

    她不能疯,得活,她已经发现了,自己身体状况越好,情绪波动越小,那家伙操控她身体的难度就越大,她不能让那家伙出来害人。

    没钱,只能从死人坟里扒拉东西去卖,这虽然会遭天谴,但程曦觉得,比起饿死了让那家伙出来杀人,偷死人的东西去卖遭的天谴或许会稍微小点。

    可能是同为女性,姬雪瑶对她的态度没有阿瓦隆那么差,也好歹把她当圣女看,她每次全副武装好出门都只准姬雪瑶跟着(监视)她。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暴怒长得人不人鬼不鬼,阿瓦隆穿的又不像正常人,只有姬雪瑶无论长相,思想和穿着都更能融入现代社会。

    姬雪瑶拿着遭天谴的钱,不知道从哪里弄了几套好衣服,自打她来了后,程曦终于能穿的像个人了。

    她原本是程曦为数不多愿意信任的人之一。

    但程曦今天连她都讨厌,不是迁怒。

    大过年的,好不容易捂得严严实实进城去买了袋儿速冻水饺,买了口好锅,费劲吧啦运回来,缩在新找的山洞里煮了个半熟。

    阿瓦隆就突然说要变戏法,变出一锅美味,要借她锅一用。

    程曦死活不同意,阿瓦隆的话她是半点儿都不信的,这人肚子里零点一成是胃液,九成九是坏水。

    但姬雪瑶劝她啊,姬雪瑶说阿瓦隆投胎去过英国,跟英国最好的魔术师学过魔术,把锅借给他,说不定可以从锅里变出兔子和鸽子,可以加餐。

    程曦也是馋疯了,冬天树林里猎物少,那些怪物碰过的动物她不敢吃,怕得病,她已经五天没吃过肉了,靠着上次进城买的一大袋馒头维持生命体征,没有蛋白质摄入,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开始虚弱了。

    如果能吃到肉的话,那再好不过了。

    总之,她信了两人的鬼话,把煮饺子的位置让给了信誓旦旦保证能变出肉食的阿瓦隆。

    阿瓦隆从袖子里抽出金钩,像模像样地在空中挥了又挥,摇头晃脑,嘴里叽里呱啦念着一串串咒语。

    “嘭!”

    锅里炸出一朵绿烟,几只癞蛤蟆掉在水里,被滚烫的水烫的直扑腾,扑腾几下就不动弹了。

    癞蛤蟆被烫死在了锅里,饺子汤上漂起一层惨绿色的油花。

    程曦发出一声尖锐爆鸣。

    阿瓦隆显然也没有料到这样的结果,在看到癞蛤蟆的瞬间,他嘴角始终挂着的自信微笑僵在了脸上。

    “这…其实…这也算肉……”姬雪瑶瑶努力找补。

    “咕嘟——”死蛤蟆的嘴里冒出一个油泡。

    程曦彻底崩溃了:“你神经病啊!你是不是神经病!我倒了八辈子霉,这辈子遇到你!还有你!”

    她手指向姬雪瑶,嘴唇哆嗦了半天,一句话都没说出来,最后,她一甩手,往洞外跑去。

    暴怒立刻拦在了洞口。

    “滚开!”程曦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竟然一把推开了暴怒,径直跑出洞外。

    暴怒低吼一声,就要追出去。

    姬雪瑶闪到他身侧,单手按住他:“让圣女大人自己待一会儿,她跑不掉的。”

    秦岭的冬季十分寒冷,尤其是他们所处的北岭,有些地方积雪已经及膝深了。

    新找的山洞位于半山腰,周围全是枯树林,夜晚的能见度很低,更加大了下山的难度。

    程曦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坡下跑着,身上那件刚买不久的羽绒服被斜长出的树枝划出一道大口子,羽绒纷纷扬扬飘向她的身后,像在她心上又下了一场大雪。

    “啊——”不知道是不是被树根绊倒了,程曦脚下一个趔趄,猛地往前扑去,在雪地里滚了好几圈,最后狠狠撞在了一棵大树的树干上。

    剧痛自她的背部袭向她的四肢,与之一起袭来的还有刺骨的寒冷,程曦蜷缩在地上,半天都没能爬起来。

    “呜呜呜……”低低的啜泣声响起,悲伤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这些天在内心好不容易筑起的防线。

    程曦嚎啕大哭。

    她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上天要在给她一个糟糕的家庭后,还要给她一个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最后又要无情的把这一切都夺走,甚至连那个糟糕的家庭都不给她留,将她丢到一群怪物手中,被操控,被利用,吃不饱,睡不好,连生死都不能掌控在自己手中。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遭受这一切?

    明明她已经在努力与命运抗争了,即使她有一个人渣生父,有一道丑陋的疤和不算愉快的校园生活,可她从未放弃过自救,为什么命运的大掌要一次次将她拍入泥潭,推入火坑?

    现在,已经沦落到大年初一连一顿简单的饺子都吃不上的地步了。

    她突然想起了那两个说要带自己走的女孩,尤其是那个拿刀的女孩。

    那女孩的眼睛好像妈妈。

    天帝说,那是妈妈的私生子,是一个肮脏的贱种,是蝼蚁,她的一切都是抢的你的,你应该杀了她,夺回你的力量。

    离谱至极。

    程曦不信祂的鬼话。

    她只后悔,如果当时没有推开她们,而是死皮赖脸地抓住她们的手,让她们带她走,是不是她现在就能坐在温暖的房间里,吃一顿手工水饺?

    可她不能那样做。

    她体内寄宿着那个怪物,那个怪物醒了,她们就危险了,她不能因为想要逃跑,就拉无辜的人下水。

    妈妈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她想妈妈了,天帝不是好东西,祂手底下的人也不是好东西,他们说的话程曦一句也不愿意相信,可唯独那些关于妈妈的,她始终没有勇气真正去反驳。

    她清楚妈妈已经死了,被张强彻底杀死了,她亲手给她报的仇。

    可她还是存着那么一丝侥幸,或许,妈妈的魂魄还没有消亡,还存在于世间。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妈妈的魂魄现在又在哪里?

    在自己身边吗?

    她如果看到自己的孩子遭受了这样大的苦难,除夕夜饿着肚子躺在雪地里,会心疼的掉眼泪吗?

    会为自己孩子犯下的罪孽感到羞愧吗?

    妈妈她,还愿意跟自己说一声新年快乐吗?

    程曦哭的不能自已,泪眼朦胧间,听到耳边传来姬雪瑶的声音:

    “圣女大人,该回去了。”

    该回到地狱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