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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教图之藏腾 第三十三章 ——沉吟至今

    因为罗沐阳做饭太难吃,韩子衿不得不自立根生负责起百鬼崖的饮食,虽然说这孩子从小没了爹娘的照顾,好在他继承了柳烟茗的衣钵,炒的一手好菜。

    有时候就连罗沐阳都有些恍惚,总会误以为这是柳烟茗做的饭菜。

    “小叔叔……”一日,韩子衿挎着一篮子青菜,慌里慌张地跑到罗沐阳的跟前,朝着门外指去,“外面有人。”

    “有人?”

    罗沐阳也觉着疑惑,跟着韩子衿来到岩石门口,解开面前的封印,印入眼帘的正是一个跪倒在地,浑身湿透的男人。

    “程仲义?”罗沐阳的脸色变得阴沉沉的,他顺势看向一旁,他的身边正躺着一支穿云箭,一箭射穿了三只怖尸,活像是烧烤架上还在无力挣扎的蝎子。

    “不好意思,为了自保,不得不射杀他们。”

    罗沐阳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回想起昨日深夜下起的倾盆大雨,冷漠地看着他,“你在这里跪了一晚上?”

    “我想请你……”程仲义将背蜷缩在地,额头紧紧叩在烂泥地面,支支吾吾地说出,“我想请你杀一个人!”

    罗沐阳二话不说,挥袖转身,毅然决然地拒绝,“你是程家的人……我不帮……”

    “求你!”程仲义紧紧抱住罗沐阳的大腿,哭成了泪人,“杀了程孟道!”

    那瞬间,罗沐阳正愣愣僵在原地,露出怎么也抓不住要领的表情,低声再问,“谁?”

    “程孟道!”程仲义很决绝。

    罗沐阳冷冷轻哼一声,踹开程仲义的臂膀,“进来说话。”

    程仲义跟着罗沐阳来到怖尸窟,却见他冰冷孤傲的眼睛仿佛没有焦距,深黯的眼底充满了平静,乌黑的头发,散在耳边,耳钻发出幽蓝的光芒。俊美的不得不使人暗暗惊叹,他的身边围绕着一股冰凉的气息。

    罗沐阳翘起二郎腿,狂妄地坐在那方属于自己的石椅之上,对着程仲义饶有兴趣地邪媚一笑,“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对你言听计从?”

    “从你让我进来的那一刻,想必便是答应了。”程仲义已然没有往日那般的胆怯,暗黄凌乱的碎发后隐藏着一双坚定不移地深黑色瞳孔,他静静地看着罗沐阳,平淡回答,“人生海海,山山而川,不过尔尔。我想,我俩虽然没有什么深交的情谊,可也谈不上血海深仇不共戴天,程府所做的那些苟且之事,一向与我无关。况且,当年我父亲火烧罗府,我故意射偏的那一箭方能保你死里逃生,还有二龙山……”

    “你是聪明人,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罗沐阳哄然大笑,抬起手,打断了程仲义的念念回想,站起身闪现在他的身后,冷不丁拍了下他的肩膀,将他摁在椅子上,轻声细语道:“你的恩情我不会忘……”

    他的话像是一株罂粟,美丽迷人却又暗藏着无色无味的剧毒。

    “罗柳两家以及屠戮玄门的仇,我迟早是要报的。”罗沐阳攥紧了拳头,嘴角划起一道耐人寻味的弧度,“不过……我倒想听听,你为什么这么迫切想杀了程孟道,他可是你的亲兄弟。”

    “难不成?”罗沐阳微微弯腰,眼里似笑非笑,“你也想做家主?”

    程仲义拍案而起,掀翻了桌上的茶盏,眼中燃气烈火,带着苦涩的哽咽,“这个畜生,不知在炼什么邪术丹药,吃了我的儿子!”

    “这事儿你应该跟程瑞说去……来我这里卖什么惨?”

    “我父亲……去世了……”

    “程瑞死了?”罗沐阳语气平缓,冷笑一声,“罪有应得……”

    “可是我儿子是无辜的!我早已被程孟道赶出了程府,江湖恩怨早已与我无关!他却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力地位吃了自己的亲侄子!”

    韩子衿躲在一旁,却听闻与自己尚有一面之缘的程翊小公子死了,惊声大叫起来。

    二人的眼神齐刷刷盯着韩子衿。

    “我认得你!你是程靖身边那个陪练小童!”程仲义一把揪出躲在罗沐阳身后的韩子衿,恶狠狠地凝视着,“若不是你!翊儿也不会死!”

    韩子衿有些呜咽,却也说不上什么话。

    “程仲义!别在我这放肆!”罗沐阳护犊心切,一把打断程仲义的手腕,将他踢翻在地,“有事就说,别对本老祖的人动手动脚。”

    程仲义倒在地上,颤巍巍地拿手指着满脸慌张的韩子衿,“程孟道本是养着他留着炼丹用的,谁知被他给跑了!结果这家伙狗急跳墙,抓了我的翊儿炼他的丹药!”

    “程家主……要拿我炼丹!”听到程仲义的话,韩子衿啪得一声摔倒在罗沐阳的身后,惊愕地张大眼睛,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住,他默默与罗沐阳对望,眼神中布满了惊恐,“他要吃了我!”

    “这小子的命……是翊儿给的!”程仲义魔怔般抓起自己凌乱的头发,嘶吼道:“为什么要拿翊儿的命换他的苟且偷生!被剥皮抽筋的应该是他!”

    “事已至此,一切自为听天由命。你儿子的死亦莫要怪罪其他无辜之人!”罗沐阳愤懑不平,眼角闪过一丝冷漠,“你若这么有能耐,去对着程孟道发疯追要你的宝贝儿子去,在我这撒泼打滚算什么本事?”

    罗沐阳扶起韩子衿,转过身去继续嘀咕道:“自己没本事,还来这里胡搅蛮缠……”

    “罗阴……”程仲义站起身,冷冷叫住他,“往昔不可一世的玄冥祖师,今朝这是怎么了?怕了吗!?”

    “我说了!我会杀了他们,可不是现在……”罗沐阳背对着程仲义,轻轻倒吸一口气,将韩子衿送回里屋。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动手……你在等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是吗?”程仲义紧咬着牙起身,仿佛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冲着罗沐阳猖狂大笑,“罗阴,你真的以为自己罪恶滔天,屠戮玄门,血洗柳家吗?”

    “激将法?”罗沐阳侧过刀削般的脸,眼角含笑试图化解心中难以抑制的愤怒。

    “好,尚不谈程孟道于我炼取丹药,剥皮杀侄之仇。今日我便和你好好清算清算,他与你罗阴之间的恩怨!”

    罗沐阳一语不发,始终背对着程仲义,此刻他安静的仿佛与自然融为了一体,就如一幅淡青浅赭的写意画。

    “程孟道早已与其他五门狼狈为奸,他们派我与蒋逸寒半道堵截于你,偷了你的青时玉,又在药囊里下了蛊,以便于操控你入魔!还有那个徐君泽,你真的以为柳劲生是你害死的吗!那个杀了柳劲生,害死柳家的人,是披了你玄冥祖师皮囊的徐君泽!他们做的事情,都是为了助程家夺得六门铁契,顺便可以嫁祸于你,然后高举替天行道的幌子铲除于你!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程孟道!”

    “够了!”罗沐阳的眼瞳中布满黑红色的杀气,他的声音由低到高,渐渐地咆哮出来。

    “至于他私底下做的哪些其他见不得人的勾当,还需要我一一叙述吗?”程仲义笑话着,捂着半条腿,一瘸一拐地将一句似尖刀般的话插入罗沐阳的耳朵,“换句话说……那个青时玉……也是程孟道杀死的……”

    这句话一下子戳进来罗沐阳的心窝子,像是被千万只蚂蚁啃噬着,他竖起眉毛,无谓的表情在他的脸上消失,用洁白的牙齿咬住那薄薄的唇,直至将程仲义一拳打翻在地,他绷紧的神色才渐渐缓和过来,只留下唇上一排通红的牙印。

    “你说这话,可有证据?”

    程仲义擦干嘴角的血污,坦然一笑,“你还记得蒋家人送的那个药囊吗?你若拆开不就知道了……那便是最好的证据!”

    罗沐阳并没有掏出药囊,他愿意相信程仲义的话,悲愤填满了他的胸口,无可奈何地转身离开,“我知道了……”

    程仲义得逞笑了笑,硬压着嗓子,“今晚程孟道大摆筵席,六门齐聚,适时恭候玄冥祖师大驾光临!”

    罗沐阳愣愣地停在原地,感受到程仲义的离开,又瞥过眼看见韩子衿扒着门缝那慌张无措的神情,顿然转变的温和亲切。

    他冲着韩子衿招了招手,试想着今晚与六门一决生死,变得有所顾及起来。

    “若是似当年般无牵无挂,我玄冥老祖要生便生,要死即死,一无所顾,来去自如……”他锁紧眉心,心事重重,“子衿……”

    “小叔叔……”

    罗沐阳伸出一只手指,及时制止了韩子衿的回话。

    “从今往后,不准再叫我小叔叔,也不准在外人面前提到玄冥祖师这几个字,你的名字……”他有些心疼,开不了口,“也不叫韩子衿。”

    “那我叫什么?”韩子衿疑惑不解。

    罗沐阳愁思许久,用一双温暖而粗厚的大手抚摸着韩子衿的头发,微微的笑,“但为君故……沉吟至今……从今往后,你就叫沉吟。”

    侧眸,闪出饿狼般凶恶的眼神,仇视洞外,咬牙一声呢喃,“程孟道……今晚,便是你程家族人的死期!”

    夜幕降临,程府张灯结彩好不快活,表现上是为老家主程瑞出殡,可实则整个程府正陷在喜气洋洋的氛围之下,大红灯笼高高挂在宅门的两侧,唯独那冷落空寂的灵堂中摆着一副漆黑的寿材,还有两支无关紧要快要燃烧殆尽的蜡烛。

    程仲义早早回了程府,披麻戴孝一袭白衣的他似乎与众人的喧笑欢呼格格不入。

    他围绕在阴森可怖的寿材面前,对于父亲的死并无太多伤感可言,可是联想起自己儿子被扒皮抽骨,如今变成了孤家寡人,不由得心头一紧,一股酸楚味儿扑鼻而来……

    无意间,他被脚下的祭品绊倒,一股脑儿撞在寿材之上,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害得他眼前有些缭乱,晕头转向地站起来,却发现了寿材的蹊跷。

    “不对劲!?”他转转悠悠绕着寿材走了一遭,轻轻叩动寿材,“里面是空的???”

    为了一探究竟,程仲义趁着无人的间隙,就想拔开钉子,却正巧被进来的程孟道制止,“仲义!你在干什么?”

    “我!”程仲义咋咋唬唬,不知道该做何回答,紧张地嘴唇颤抖,“我看父亲的寿材松了……”

    程孟道故作姿态,显出一副任劳任怨的模样,亲切地扯下程仲义紧贴寿材的手,紧紧握住,道:“这种事情不需要你费心……你好歹也是程家二少爷,有什么事吩咐下人去做就好……”

    “仲义啊……我那小侄子可找到了?”程孟道挑衅地问道。

    “没……”

    程仲义跪倒在灵堂之上,四下里连个烧纸的仆人都没有,他们都在忙着招呼外面推杯换盏的宾客,只剩落寞的一人,为自己死去的灵魂哀悼……

    “哎呀……小孩子嘛……调皮一些跑的远了……来!随我去前厅会客!说不定一会儿就能父子团聚了!”

    程孟道推着程仲义的后背来到了前厅,正与霁瑶等五门中人撞了个正着。几人相互作揖,满嘴的甜言。

    “呦!咱们是不是应该改口,喊一声……程家主呀!”

    “孟道兄做了家主,可喜可贺!”

    “程家主,我记得您喊我们来,是为了参加令尊的葬礼吧……”徐君泽轻轻挥动小扇,观望起那灯火辉煌的程府。

    程孟道循声“啧”一口,拍起手来,嘲笑徐君泽的思想觉悟,道,“哎呦,徐掌教这么死板干嘛呀!喜丧……这是喜丧!古有庄子丧妻,鼓盆而歌,今有我程孟道丧父,不应该大肆操办,隆重一些吗?”

    徐君泽撇着嘴,冲着他就是一个白眼儿,也就听着其他几人的寒暄,摆起衣袖坐在桌前,正与那程仲义对坐一桌。

    金弘玉摇头晃脑找寻了一阵,喃喃问道,“奇了怪了,清源君居然没来。”

    萧落木冷笑一番,“清源君和他程家本就不共戴天,就算如今同为一线战友,也不会给他这个面子。”

    徐君泽猛灌一口酒,补充道,“听说清源君连夜启程,带着一从门徒徒步前去拜谒皇帝,求取汉归印去了。”

    “???”

    蒋逸寒挤眉弄眼盯着徐君泽,吓得他吃不下饭。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人家可是受过仙箓的神仙,御剑一个时辰就能到,为何要徒步?”

    “害!”霁瑶拍了拍蒋逸寒的手,为他拣起一块鱼肉,“这你就不懂了吧……一个神仙千里迢迢走过去拜谒人家皇帝,这样才显得有诚意嘛。再者,带着门徒云游四方,开拓眼界与胸怀,也不失为修真之人的一种得道之法。”

    一阵功夫,下人们进进出出从厨房蒸笼里端出一盘盘新鲜的蒸肉来,程孟道见状,从东道主的宝座上“蹭”得跳起来,开始了他那番慷慨激昂的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