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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赘七年,休妻后侯府追悔莫及 第82章 让青州城自己向林帅作答

    光启帝捻着手中的白子。

    “林念瑶一个妇道人家,她有什么用?”

    傅玉同:“陛下,她是林泽的发妻,与林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单凭这一点,她就是最好的破口,方便臣的族人……”

    傅玉同抬起手,用指尖在脖颈上浅浅划过。

    他划过脖颈后,恭敬地向光启帝低下头。

    傅玉同嗓音染着气声,道:

    “臣的全族都在青州。”

    “有他们在,林泽定会如陛下愿,一路归西。”

    光启帝闻言无声地笑了。

    他将手中的棋子落回棋盘正中央的天元。

    这一子落下,君臣二人在不言中已然心意相通。

    傅玉同明白,林念瑶去青州的事,如他所愿板上钉钉了。

    ……

    漠北的天黑得很快。

    崔泽带着何水赶到青州城下时,天边几乎只剩最后一线光。

    青州城外站着个身穿暗红官袍的削瘦老头。

    老头身旁只跟了一个瘦小的差役。

    两人孤零零地站在偌大又破败的青州城门前,像两根枯竹竿。

    崔泽目力好。

    二十步外,他不仅看见老者全白的长须被风吹得蜷曲。

    他还看得见老者官服肩头起的毛球,官服下摆微微飘动的线头。

    崔泽策马赶到老者面前。

    老头一见他便拱手。

    “来人可是新上任的青州兵马主帅,广平侯林泽,林帅?”

    崔泽下马抱拳还礼,“是在下。”

    老头向崔泽深深作了个揖,“青州司马范涛见过林帅。”

    崔泽连忙扶起他,“司马大人,怎么是你来接我?”

    范老头慢慢站直。

    他缓缓转身,为崔泽让出路。

    他回望城内,从眉梢到眼角全是苍凉。

    “林帅问为什么?”

    “就让青州城自己向林帅作答吧。”

    崔泽伴着范涛的话,牵着飞星缓步穿过青州城门。

    穿过巨石层层垒砌的灰色城门后,青州城一点点映进他的眼眸中。

    沿街夯土残破。

    隔三岔五便凹陷出一座被拆得只剩地基的房屋。

    街上覆盖的厚雪冻成了硬冰。

    冰也是灰色的。

    在暗淡的光线下,灰色的冰像是浑浊的黑。

    一阵狂风从巨洞般的城门穿过,肆虐地席卷长街。

    狂风卷着冰封的寒意,渗进崔泽身上一千甲片的每一道缝中。

    崔泽被冻得连着往手掌心里哈热气。

    套在他甲片下的夹棉的厚圆领袍仿佛不存在了。

    而街上,蜷缩在破了门和窗的屋里的人。

    他们只穿着残破的薄袄,还在忙忙碌碌地做活。

    街上几乎没有人,偶尔跑出一两个小孩。

    小孩们提着桶跑向新落的雪堆。

    他们伸出冻得通红的小手,抓起雪往木桶里送。

    边抓边淘换似的扔出雪里混的土块砂砾。

    崔泽停下脚步,忍不住望他们。

    他才望了一眼。

    马上有个小孩抬头瞪了回来。

    小孩抱紧了桶,像在提防。

    他眼里有股发腥的血色。

    崔泽见过这种血色。

    它从来只出现在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眼中。

    小孩的整张脸既稚嫩又成熟。

    成熟得他根本不像个八九岁的孩子。

    他见崔泽一直望着他,雪也不抓了。

    小孩提起桶就跑。

    他跑得压根不快,两条短筷子似的腿来回扑动。

    狂风从他宽大的衣领灌进去,吹出他细***的身子。

    瘦得活像只扒了毛就见骨的鹌鹑。

    崔泽的视线不住追着小孩跑。

    小孩一溜烟消失在黄泥夯土堆出的拐角处。

    小孩消失了。

    夯土墙上一个两人宽的缺口却直直地跳进了崔泽的眼帘。

    那道墙崔泽记得,他记得墙后面有棵柿子树。

    一到冬天,褐色的枝条上会挂满橘红的圆柿子。

    可视线穿过两人宽的缺口。

    崔泽只看到一截砍到树根,褐色的年轮。

    一只老鸦落在刻满年轮的木桩上。

    老鸦停了一瞬又飞起。

    黑色的乌鸦穿过街坊,在黯然的天上兜了半个圈。

    它落在崔泽的左后。

    崔泽回头望去。

    他望见竟是连片的空地上,堆满的骨瘦如柴的尸体。

    尸首上覆了雪,像盖了厚厚的寿布。

    一排排的死人冻出的冰棍旁只立了一块牌子。

    灰黄色的木头牌子上,潦草地写了两个墨字——义庄。

    木头牌子旁,没有围栏也没有盖顶的棚子。

    白嘴的老鸦扇着翅膀落在一具冻硬的尸体上。

    不知从哪跑出来个女人,她拿着袖子去扑那老鸦。

    “不许啄他的眼睛!”

    “不许啄我夫君的眼睛!”

    女人扑了两下,没了力气。

    她倒在那具尸体旁,麻木地坐下。

    老鸦扑棱棱地飞起来,又向崔泽的前方飞去。

    老鸦掠过一个抱着个布袋的人。

    它翅膀一扇,那人瞬间栽倒在地。

    布袋子掉下去,滚出几个干瘪的白薯来。

    倒下的人再也没爬起来。

    他被两个干柴似的人肩并肩地拖进那个幕天席地的义庄。

    白薯被人捡起来,送进一个离倒下的人只有几步的破院子。

    墙倒屋塌的院子里跌跌撞撞走出个老妇人。

    老妇人抱着怀里的白薯,坐在门前忽然开始大哭。

    伴着哭声,天边最后一线光散了去。

    青州城沦落到彻头彻尾的黑暗中。

    黑暗里,青州城没有一盏灯。

    只有打更的梆子声慢慢从西边的角落响起。

    打更人拖长了嗓子,还是有气无力的。

    “酉初——”

    跟着范涛走到青州府的官署大门时。

    崔泽回首望去。

    整座青州城只有东边有一点零星的光亮。

    其余地方没有一寸火光。

    青州城漆黑一片彻底融入夜色中。

    而他那两匹驮马上工整地卯了铜钉又包了角的箱子,和整座破败的城格格不入。

    青州府为崔泽点起了一盏灯。

    青州司马范涛躬身,示意崔泽摘下帅印暂交予他。

    崔泽将挂在躞蹀带上小小的螭虎印,连着绶带一同递给范涛。

    范涛将帅印高举。

    青州府中唯一的灯盏映出的光华在螭虎玉印上流过。

    “青州司马主帅,广平侯林泽,林帅到!”

    范涛高声颂念。

    青州府中,七七八八的人举着灯出来,整齐利索地向崔泽跪下。

    “恭迎林帅。”

    众人跪在地上,眼里都有了光。

    甚至有人不住地抱着同僚痛哭。

    “林帅,我们终于等到你了!”

    “青州终于等到朝廷了!”

    “青州终于有粮,有兵了,对吗?林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