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看 > 爱恨两难全 > 第112章 程钰的绝望

爱恨两难全 第112章 程钰的绝望

    程钰算是把姜逸轩软禁起来了,他派了人严加看守,姜逸轩若是想要出院子透气也必须有四个人跟着。

    他亲自为周厉安排了葬礼,带了姜逸轩去参加,全程陪同,连上厕所都跟着去。

    其实他并非要限制姜逸轩的人身自由,只是他知道因为周厉的死,姜逸轩对自己的父亲恨之入骨,若是让他得了自由,难保他不会做出一些冲动的事。

    程尧现在是朝廷钦犯,正在受审。他被押入大理寺的地牢之后,程钰就到宫里去觐见了陛下,试探陛下的态度。

    虽说程尧谋害忠良、叛国投敌是洗脱不了的实罪,可姜逸轩一直不知道,当年银山一役,若真要追起责任来,当今圣上才是最大的幕后。

    当年前郎中令护卫不力被贬,惠王欲举荐了姜逸轩,那时候陛下还是太子,他忧心姜逸轩上任之后姜家父子在朝中做大,把持朝政,会出现架空皇权的乱局,所以给远在北境的程尧写了封密函,让他想尽办法阻止姜逸轩上任。

    当时的密函里有一句话:欲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

    也许他本意是让程尧杀了姜逸轩,可是没想到程尧却弄出这么大的阵仗,为了除掉一个姜逸轩,冤死了三万忠魂。

    而这件事,直到今日姜逸轩都不知情,只当一切都是程尧自主谋划的。他始终坚信当今圣上是个仁德亲民的好皇帝,所以一直以来都在反抗姜云,不愿倒戈狠戾乖张的惠王,而选择支持当时还是太子的萧启。

    程钰心中清楚这一切,却无法如实相告,怕姜逸轩承受不住打击。

    程尧谋害忠良不假,但却是为了陛下。他辅佐陛下上位,为他做过多少阴暗的事,才保全了陛下仁德的名声,这些事旁人不清楚,陛下却心知肚明。

    从陛下的态度来看,银山一役他似乎并没有打算深究,而投敌叛国之事,也可以归因于被逼无奈,毕竟北燕来犯,北境军也损失了大半的兵力。

    看陛下的意思,他是有心想留程尧一条命的。

    判决还未下来,若是姜逸轩此时对程尧动用私刑,甚至私自杀了他,定然会惹得龙颜大怒。

    无论如何,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天子,否则都不会有好下场。

    程钰清楚这一切,所以他不能让姜逸轩在这风口浪尖上莽撞行事,只有把他软禁起来,才能保护他不再受到伤害。

    可是如今他们之间矛盾重重,程尧逃跑,周厉身亡,姜逸轩对他的信任已经荡然无存。在他看来,程钰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他的父亲,必要的情况下,也许将自己杀了他也在所不惜。

    当误会深到一定的程度,再多的辩解都是强词夺理,只会让彼此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他们再次陷入了解不开的死局。

    其实也不是,这个死局从一开始就没有破开过,只是两人都心照不宣,贪婪地享受仅有的那么一点温存。

    现在这份温存已经消失殆尽,除非程钰亲自把他的父亲送上断头台,否则他们只能两败俱伤。

    但程钰又怎么做得到?

    程尧或许不是一个忠臣良将,但他无疑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他虚伪自私,道貌岸然,可是他把程钰培养成了一个文武双全、忠肝义胆、德才兼备的朝廷栋梁!

    他的手上沾满了无辜人的血,可他也曾舍命护卫整个南蜀国,曾手把手地教程钰习武练剑,语重心长地教导他,人有多大的能力,就要负多大的责任,所练的剑法将来要能够保卫自己的国家……

    他曾带着儿子在茫茫无际的草原上策马奔腾,曾亲手为儿子缝制衣服、洗衣做饭,曾温柔地抚摸过儿子的头……

    他是个粗人,又军务繁忙,可他也尽了最大的努力给予了儿子沉重的父爱!

    纵然他百死莫赎,但程钰又如何能够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去死?

    他觉得自己的很自私,很无耻,这几日他一直在等着朝廷的审判,心里无耻地期待陛下能网开一面,放他的父亲一条生路……

    所以他无颜面对姜逸轩,却又执拗地不肯放他走,于是便把人软禁起来,自己则终日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肆意地酗酒,企图能够麻醉自己……

    天还未黑,程钰就一个人喝得烂醉如泥。

    地上的酒坛散落一地,桌上的菜也已经凉透了,狼狈憔悴的青年闭着眼睛趴在桌子上,一会儿口齿不清地喊着“父亲”,一会儿又哽咽着低声呢喃:“姜逸轩……”

    魏询从外头进来便看到昔日好友这副模样,心里五味杂陈。

    旁人不理解堂堂程家大公子为什么会对一个男人如此执着,但是魏询知道,他是这世上最了解程钰的人。他与程钰自小一起长大,只有他最清楚,程钰虽然表面上淡漠疏离,实际内心是柔软孤独的。

    程钰自幼丧母,且在他的印象中,程夫人并不太喜欢他。

    他和姜逸轩是两个极端,一个自小缺乏母爱,一个自小缺乏父爱,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两个曾经京城风头最盛的贵公子,其实是同病相怜,所以他们能够惺惺相惜,或许就是为了弥补成长的过程中所缺失的那一份爱。

    程钰年幼之时,程尧四处征战,常年都不归家。母亲对他若即若离,有时候受不了病痛的折磨,还会迁怒于他。为了讨母亲喜欢,也为了让在外征战的父亲放心,他从小就养成了冷淡疏离、沉稳内敛的性子。

    姜逸轩的出现是程钰人生中最大的变故。他活泼跳脱,又不喜欢墨守成规,有时候甚至很反骨。可他也是温暖的,明亮的,就像一轮炽热的小太阳没头没脑地闯进程钰的世界,让他感受到蓬勃的朝气和温暖的爱意。

    拥有过太阳的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回到阴暗中去的,所以哪怕闹到今天这步田地,程钰也不肯放过姜逸轩,更不肯放过自己!

    看曾经被尊为世家子弟学习之楷模的青年如今这般失魂落魄的狼狈模样,魏询的心中泛起一阵阵酸楚。

    他叹了口气,走过去轻轻摇了摇程钰的肩膀:“程钰?程钰?”

    程钰的手臂轻轻动了动,没有抬起头来,只是闷声应了一声:“嗯?”

    “你醉了,去床上睡,不要在这里睡。”

    程钰微微抬起头,睁开一只眼睛瞥了一眼来人,恍惚了一会儿才认清楚是谁。

    他努力直起身子,声音冷冽沙哑:“你来得正好,再陪我喝两杯。”

    魏询皱着眉坐下来,伸手抢下他的酒坛,耐着性子劝慰:“你别喝了,你把自己灌得烂醉也解决不了问题。”

    “那你告诉我怎么办?”程钰定定地看着他,“我是去杀了我父亲还是去杀了姜逸轩?”

    魏询看着好友微红湿润的眼睛,沉默了半晌,才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程伯伯的案子已经审完了,他没有任何辩解,只求陛下放过你和程府上下,陛下已经应允了。”

    他看向门外阴沉的天空,又长叹了一声,才缓缓道:“也许,等到朝廷的判决下来,这些事就可以翻开篇章了。”

    “不会的……”程钰摇着头,喉头哽咽着,声线破碎绝望,“不会结束的,就算最终父亲免了死罪,肯定也要被流放。周厉为了救姜逸轩而死,姜逸轩肯定不会放过父亲,他会想尽办法去找父亲报仇,难道我能关他一辈子吗?”

    他看着魏询,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满脸绝望:“我爱姜逸轩,真的很爱很爱,我不能没有他……一想到要和他分道扬镳我就痛得撕心裂肺,痛得想要发疯……”

    他先是哽咽着,后来变成了哭喊:“可是他一定会杀了我父亲的,虽然他罪该万死……但他是我的父亲……我没办法毫无芥蒂地去爱一个杀了我父亲的人……”

    清冷淡漠的青年低下了孤傲的头颅,伏在桌面上哭得不能自已:“我该怎么办?魏询,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