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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恨两难全 第22章 崩溃

    “你是说,姜逸轩受了严重的内伤,以致肺部撕裂?”

    “正是!此事非同小可,他的父亲可是陛下身边的宠臣,若他有何差池,恐怕不好交代。”

    听到姜逸轩肺撕裂,周厉的脸白了一瞬——他想起自己曾揪着姜逸轩摔打过,想来当时正在气头上,没控制住力道,将人摔伤至此。

    程尧脸色微沉:“此事要等他醒来问过才知晓。”

    话音刚落,一旁的周厉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将军恕罪,此事恐怕与末将有关。”

    程钰眉头一皱,眼底凝起冰霜:“与你有何关系?”

    “战斗之初,姜逸轩对敌人心慈手软,一连几次放走了敌人,末将气不过,曾将他摔出数丈,想来他的内伤正是摔伤所致。”

    “你说什么?”程尧又惊又气,指着周厉的手都气得颤抖,“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他可是御史大夫之子,如果他在你手上有任何差池,你有几条命赔给姜云?”

    周厉低着头:“是末将鲁莽,末将愿承担一切责任!”

    “你承担不起!你身为将领,这样的情况不是第一次见了,我几时教过你对待士兵可以用如此暴行?”程尧气得脸色铁青,若是摔的是普通士兵也就罢了,偏偏摔的是姜云之子,这姜家要是追究起来,连他也保不住周厉。他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问程钰,“他现在在哪?”

    “在我的营帐。”

    程尧冷哼一声,瞪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周厉,摔门出去了。

    程钰的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冰冷刺骨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懊悔不已的周厉,紧咬着牙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冷冰冰的话:“你最好祈祷姜逸轩能够安然无恙!”说完,也转身走出了营帐。

    姜逸轩受了内伤,又被杖责,不能平躺,也不能趴着,程钰只好拿一条被子塞着,让他半侧躺着,减少对患处的压迫。

    一天过去了,他依旧没有醒,时不时的就会咳出一两口血。他昏迷着,也不好喂药,只能先施银针,给他臀腿的伤患处上药。程钰一直照顾着他,虽然有下人,不过他向来不喜欢人伺候,而且,尽管不想承认,但他不愿让别人碰姜逸轩是事实。

    “咳……”床榻上的姜逸轩又咳起来,程钰赶紧起身查看,看他又咳血了,连忙将人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在拿绢布替他擦干净溢出嘴角的血液。

    姜逸轩咳着咳着,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轻轻地动了动,才感觉到自己靠在什么人的怀里。

    “程钰?”他不确定地喊了一声,只是微弱的气声,还有点气息不稳的颤抖。

    “嗯,你醒了?”

    程钰的声音低沉微凉,像一汪冷潭水,磁性得让人心神荡漾。这个声音在姜逸轩的梦里出现过很多次,他听着熟悉的声音,猛地回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到程钰那张淡漠冷俊的脸。他记得昏迷前好像看到了扑过来抱住他的程钰,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没想到是真的。

    姜逸轩想要坐起来,程钰按住了他的肩膀:“别动,你受了严重的内伤和外伤,需要卧床休息。”

    “内伤?”

    “林大夫说你的肺部有撕裂的迹象,你不知道吗?”

    姜逸轩哑然,难怪他总是咳血,他以为是他太累了,没想到是肺部撕裂。想来是周厉摔他的时候太过用力,何况当时他是摔在冰面上的,当场就咳了一口血。

    他苦笑了一下:“战场上嘛,受伤在所难免,我没什么大碍的。”

    “是周厉,我知道。”

    这下姜逸轩沉默了,其实当时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的不适,只是战场凶险,他没有心思在意。况且,确实是因为他犯了兵家大忌,才惹恼了周厉。

    过了半晌,他才平静地道:“我犯了错,头儿他气不过才……他也不是故意的。”

    程钰起身,将他靠在被褥上,脸色微沉,语气也无端地冷了下去:“你在维护他?”

    “我……”

    “帮助新兵克服内心恐惧本就是他身为将领该做的,而不是施以暴力!”

    姜逸轩沉默了很久,突然就有点想哭。他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打趣道:“程钰,你在关心我吗?”

    “我……”程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确实见不得曾经养尊处优的姜小公子被人这般对待,他合该是众星捧月的存在,哪怕到了军营,也不该被磨掉他的傲气,这么看来,说他在关心姜逸轩也无可厚非。但他寡言少语惯了,关心的话说不出口,于是他沉默了半晌,才淡淡开口:“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哦,”姜逸轩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下去,再开口时却带了哭腔,“我知道了。”

    “你……”程钰还欲再说什么,就看到他红了眼眶,眼泪打着转,将落未落的,他心里忽然紧了一下,“怎么了,很疼吗?”

    “我没事。”姜逸轩吸了吸鼻子,想抹掉眼泪,那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源源不断地涌出眼眶。

    怎么可能没事呢,心里的创伤和身体的伤痛叠加,他已经快要崩溃了,但是他无人诉说。他从没有杀过生,更何况让他杀人!没人告诉他上了战场要如何克服杀人的恐惧,他如此信赖崇拜的周厉,却在他彷徨的时候把他摔伤致肺撕裂,又杖责二十。当然,周厉也没有错,他身为将领,有权利处置犯错的士兵。可是在程钰面前,他就是感到委屈。在战场上面对杀人的恐惧他没哭,被周厉摔致肺撕裂他也没哭,甚至被当众杖责,起都起不来他都忍住了没掉一滴眼泪,可现在在程钰的面前,突然就委屈得不行,再也忍不住了,只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他不想让程钰看到自己狼狈的哭相,把头埋进被子里,泣不成声。

    程钰从未见过姜逸轩这么脆弱的样子,心忽然抽痛起来,他手足无措的站在床榻边,想要让人去请林大夫,又觉得他此时应该不想让别人看到他这副模样。最终,他还是遵从了自己的内心,上前将哭泣不止的少年搂进怀里。

    姜逸轩被他抱起来,也不反抗,把头埋在他的胸膛抽泣着,声音因哭泣有点含糊不清:“程钰,我杀人了,我杀了很多的人,身上全都是血……”

    “嗯,我知道。”程钰搂着他,手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后背。

    “我很害怕,那些人一个个死在我的剑下,但是我……”他说不下去了,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内心的恐惧。

    “别怕,我在这里。”程钰将人搂得更紧了。他能理解姜逸轩此时的心情,有时候杀人的恐惧远比被人杀要强烈。他自小在军营里长大,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是敌军的俘虏,程尧为了帮他克服内心的恐惧,特意抓来让他动手,后来他确实克服了恐惧,把那人杀了,可是他把自己关在房里半个月。他都这般应激,何况是从小在温室里长大的姜逸轩?

    姜逸轩哭得很崩溃,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地抱着程钰的腰,死命地拱进他的怀里,好像这样他才能感觉到安心。

    他抱着程钰哭了很久,直到后来哭累了,才小声地委屈道:“程钰,我好疼。”

    程钰的心疼了起来,他本就是个怕疼的娇气小公子,这点不会因为当了半年兵就改变,一声不吭,大概是因为吭声了也无人在意。

    如果当时我在他身边就好了,程钰想。

    他不着痕迹地轻轻吻了一下怀中少年的发顶,平日里冷淡疏离的声音变得很温柔:“那我去叫林大夫好不好?”

    “不要,”姜逸轩摇摇头,闷声道,“我不想看见别人。”

    后来程钰又断断续续地和他说了很多话,耐心地哄他喝了药,他才在程钰的怀里慢慢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