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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登绝处我为峰 第15章 药引现,江湖变

    天气微凉,月落摇情,即使是永如初春的儒林学堂,也有了几分夜凉如水的意味。

    桃花树下,被整个江南尊称为“先生”的白衣男子独坐石凳,面前的石桌上除了一卷诗书,还有一杯清茶。

    诗书泛黄的封皮上是“易解理命”四个大字。

    他从不喝酒,唯一贪杯的,就是那用学堂的桃花树叶煎制而成的清茶。儒林学堂的桃花叶,本就是外面一叶千金难求的宝物,只是被先生拿来泡茶,似乎也没什么不妥的地方。味道如何,民间还不曾有传闻,毕竟放眼整个儒林学堂,喝过此茶的人也不超过一双手的指头数。

    稷下书院有圣人言,申先生眼眸里有清水一弯,可望穿世间万种污浊。

    而今这弯弯清水,被星月搅动,多了一丝不为人知的疲惫。

    他只有偶尔独坐在这桃花树前时,才敢让自己用这更近于凡人的方式活着,两袖空空,道理都乖乖地在里面藏着,陪他安享这一份清闲。一介白衣,孑然飘乎,今夜的他,只是申萦雪,一个不值一提的教书先生,而不是天下口中的“先生”。

    一条大道从天上淌下,茕茕扰云,竟是比被誉为江南第一水的嘉陵江还要清澈。

    “先生的这条路,到底是什么啊?”

    桃花树后,那个已经吹了许久冷风的小脑袋探了出来,乌黑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好奇。

    男子也不意外,他早就习惯了小书童的神出鬼没,毕竟,在这个学堂里,鹿鸣春是唯一一个可以骑在他头上撒野的孩子。

    “太早前的事了,早忘啦。”

    男子又倒了一杯茶,把另一个石凳从桌下抽出,带着笑意的眸子意示小书童可以坐下了。

    “呼。”

    小书童搓着手,迫不及待地坐了下来,刚想说话,却不争气地打了个哈欠。

    男子欣然一笑,摸了摸小书童的头。

    大道婉转曲折,似山野的清溪潺潺,接上庙堂的深渊沟壑,在月光下摇曳着,晃出清冽一泓。

    “先生也会有难过的事吗?”

    小书童喝了一小口茶水,却是差点被烫到,急匆匆地用袖子捂着嘴,兴许是怕先生笑话,舌头还没捋直就提出了下一个问题。

    “当然有啊。”

    男子白衣长袍,随风摆动,黑夜中犹如琼苞玉屑,风姿洒洒,清气十足。

    “先生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就有无数关系编织而成的尘网束缚着,试问又有何等人,能破网而登仙,不留一点挂念。”

    男子抬头望月,这个世间对他太好了,因此,他没有理由因为什么而去抱怨。

    只是偶尔回想起,很多年前,那一抹大红胭脂。

    有人说,世间女子,本以真情待人,欢喜愁绪言于表,后来有了胭脂,真情与假意,便难分了起来。

    江南念烟雨。

    有时候,读书人的肩膀,本来就要比剑仙还要宽些。

    “申某不才。”

    呢喃念出这四个字后,男子默然不语,就这么抬着头望着天上那一弯明月,连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小书童靠在他肩上,他也毫无察觉,只是在后半夜回过神来,默默把小书童抱回了屋内,盖好被子,自己接着那一杯没喝完的茶,与明月共饮。

    申萦雪的路,有个很俗的名字,叫“胭脂”。

    正如儒林学堂那株桃花树下,略泛起桃红色的大道。

    ......

    在遥远的叔图,有一男一女正在下棋。

    这是他们这些天对弈的第二局。

    男子一方是“叔图”,女子一方是“北洛”。

    “药引现世了。”

    男子头戴白玉发冠,皮肤白哲,笑不露齿,身着白色长袍,朗朗如日月之入怀。

    “比我想象的要早。”

    女子红袖遮住樱桃小嘴,像是要掩饰住自己的困意,掩饰住自己对这盘无意义棋局的兴味索然。

    女子身后骤然跃出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男人,他半蹲着凑到女子耳边,说了两句话后,女子喜笑颜开,红唇在笑意映衬下,愈发鲜艳。

    “不争争吗?你们叔图的气运如此衰败,已经穷途末路了吧。”

    女子猛然站起身,身为南宫家的大小姐,北洛的国姓,现在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

    “呵,承蒙南宫小姐关心,待拿下这药引,我们沙场上见。”

    男子不急不躁,缓缓起身,面带着笑容不客气地回应道。

    “但愿你们没有在见到药引前就被灭国。”

    南宫婉莞尔一笑,红袖随雪藕般的玉臂摆动,身后的狐狸面男赶快把头移向了别处,双手插袋,正因有面具的遮掩,没人看得清他此刻的表情。

    父亲说过,这个女人,心狠手辣起来,比谁都可怕。

    狐狸,是狡猾的象征。

    但他在这个女人面前,拿不出一点端木世家的气势。

    “江南有地境神仙十三位,而如今又现世了一位天境,是当之无愧的天下执牛耳者。我们北洛略逊一筹,只有十一位。”

    见“叔图”那方的男子没说话,南宫婉便自说自话地呢喃了起来。声音不大,确是刚好能那男子听清的程度。

    “你们叔图呢?据我所知,地境神仙,好像只有六个吧?”

    男子颦眉,彰着对这位敌国公主的蔑视十分不满。

    “而且,好像还有一个是刚晋升为地境的糟老头子,估计再风光个二十几年,就该入土为安了吧!”

    “南宫婉!”

    身后狐狸面男子挡到了南宫婉前面,袖中暗箭已露出,一种冷冰冰的眼神透过冰凉的面具直视那个直呼公主大名的男人。

    “请对正元天师放尊重些,他多多少少算得上是你的长辈。”

    两人中间的棋盘不再,男子身后有荧光若隐若现,一道道惨绿如鬼火般的罡气游走似碧蛟青蛇,吐着舌头,直勾勾地盯着对面二人,仿佛刚踏出半步向楚河汉界的过河卒,有试探的意思在,也有一言不合就拼命的狠劲在。

    “长辈,他配吗?”

    南宫婉眼神也逐渐冰冷下来,红袖里有无数金丝涌动,像许多张牙舞爪的小金龙,高高在上,丝毫不畏惧那凡间的孽蛟。

    三人就这么僵持着。

    男子率先收回了他的罡气。

    蛟未褪去凡体肉胎,未化龙。

    这一战,无论结果如何,都不值当。

    “等拿到药引后,看你还怎么嚣张!”

    男子本就白哲的脸更加煞白,看上去没有一点血色。不像人,反倒更像是刚修炼成形的细长青蛟。

    “你先拿到再说也不迟啊!”

    南宫婉高昂着头,俯视着身前两个男人。在她眼里,两个人其实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即便护在她身前的是端木世家的第十三代“狐面”。

    “公主,我们走吧。”

    狐狸面男子谨慎地注视着眼前的男子,小心翼翼地护着那个价值远不止千金的大小姐,一边带着她往后退一边还注意着他们二人间的距离。

    这是他作为“狐面”的使命。

    “走喽!”

    南宫婉就没那么谨慎,一甩袖子,开开心心地向后走去,像极了难得出门踏春的少女。

    “冒犯了,阁下。”

    狐狸面男子向“叔图”的代表者微微点头,接着身形一匿,隐于黑暗中。

    “叔图”那方的男子愤愤坐下,刚想说些什么,突然,一滴血红染上了他的长袍。

    “是什么时候?”

    他不敢相信地摸向自己的脸,一道极其浅的细小伤口被感知于指尖,他惨白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字面上的。

    “北洛”的过河卒,是个硬茬。

    男子叹了口气。

    “叔图”如今的气运实在太为匮乏,他已经不敢再赌了。

    只能寄希望于那虚无缥缈的药引。

    想到这,男子眼神中闪过一丝狠毒。

    陈逸不知,在他踏出平乐城的那一瞬间,有淡淡的雾气从他身上逸散,消逝于天地。同样的事也发生在陈怡身上,只是她并没有过多去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