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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登绝处我为峰 第42章 北溟盒

    春华轩中,申萦雪结束了一天的讲课,整理好衣冠,站在窗外,望着碧朗的晴空。

    儒林学堂,四季如春。

    哪怕学堂外已经飘起了雪花,学堂内的天空,依然洒下阳光余晖,明媚中带着春意。

    在上一个冬天,曾有稷下学院的长者来此与申萦雪论道,当时便提出了疑惑。

    “为何天下俱寒,唯儒林学堂春色不改?”

    对于读书人,申萦雪一向也是十分客气,更别说那位老人跋山涉水,只为了对自己学问上的一小点缺失刨根问底,这种精神,他很是喜欢。

    所以他很温和地说了一句让老人似懂非懂的话。

    “心有春风风自来。”

    对于这个整个江南都要尊称其为“先生”的男人,稷下学院的老者可谓千万分重视,所以他特地用笔将这句话抄在了自己的衣袍内侧,随后带着先前所为的答案兴高采烈地离去了。

    躲在暗处观察了好久的鹿鸣春悄悄探头,同时在心中对那个老人一开始问的问题琢磨了片刻。

    那个老人问的是,“人死后,是否存在魂魄一说。”

    老人先前认为,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自然是尘归尘,土归土,但对于修行者来说,老人认为,理应有魂魄一说。

    可是老人后来又转念一想,若修行者死后真的有魂魄,那凭借他们生前的修为,为何没能在尘世间留下一点痕迹,又为何没有哪位绝世大能提出过这一假说?

    不解,着实令老人不解。

    所以那个在稷下学院教了几十年书的老者,某天上完课后,突然丢掉了手中的书卷,换上了便服,义无反顾地踏上了自己的“路”。

    一路向东,来到了儒林学堂。

    如果说稷下学院在世人眼中,是一片茂密的深林,那儒林学堂,便是只有那片深林中草木才能看得见的一颗参天大树。

    独树一帜,高耸入云。

    哪怕稷下学院的院长来了,都要客客气气地尊称申萦雪为一声“先生”。

    所以老人是诚心地希望,先生可以为他解答此惑。

    活了一个甲子多的老人,是真的将眼前那个温文尔雅的男人当做了自己的先生。就像回到了小时候,矮小的他踮着脚询问学堂先生自己不懂的问题那般。

    求知若渴,这也是他能胜任稷下学院老师最宝贵的一点。

    “你也是修行者,为什么不自己去看看呢?”

    申萦雪这话一出,老人便不好意思地笑了。

    那么多地境大能都没发话,自己一个小小的玄境老头,哪敢随意逾矩呢?

    “修行者也是人啊......”

    申萦雪说完这句话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尽管申萦雪对外一直宣称自己没有修为,只是一个普通人,可老人却不那么认为。

    光是自己容颜不改和学堂四季如春这两点,就足以说明其不一般。

    老人,包括很多修行者,都猜想,觉得申萦雪应该是一个很强很强的修行者,甚至有人猜他早已超脱于地境,到达了那一层境界。

    要不然,为什么在那么多修为高深的修行者观察后,都发现从他的气息来看,这位名动天下的先生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凡人。

    申萦雪其实很想说,别把事情看的太复杂。

    可惜没有人信他。

    在对上了老人求知的眼神后,申萦雪接着说道:“我虽然没有见过,但是......”

    后面的内容,鹿鸣春没有听清。

    当他再次把脖子伸得长了一点,想极力听清自家先生的话语时,却发现那个老人已经拱手道谢,准备打道回府了。

    真叫人扫兴!

    鹿鸣春差点就叫出来了。

    于是那一整个冬天,鹿鸣春都不太开心。

    直到今年冬天,鹿鸣春偶然发现,自家先生倚在窗边,望着天,说着些什么。

    于是他乖巧地走到了先生后面,只听见自家的先生,说着一些他听不太懂的话。

    “我觉得是有的。不然为什么你走之前,带走了那么多气运,走之后,还给天地间的气运却差了一些?”

    “你以为我没发现,其实我发现了。那些气运很少,但是足以说明问题了。”

    “你要是看到这当今的天下,看到这残破的天幕,你会怪我吗?”

    鹿鸣春就站在自己先生身后,默默地听着他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作为和先生最亲近的学生,他真的很少见到先生这样过。

    在他的印象中,那个名字里带有“雪”的男人,一生笑意如春。

    ......

    “譬如为山,未成一篑,止,吾止也。譬如平地。虽覆一篑,进,吾往也......”

    在某家铁铺门口,一个小男孩捧着手上的几页白纸,摇头晃脑地念着上面的内容。

    陈逸有些不解,一路走来,彩燕镇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朗朗读书声传出。明明是一个以打造铁器出名的小镇,为何每户人家都有正在读书的孩子?

    江南境内没有对士农工商的等级之分,江南人士认为,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职业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按理来说,子承父业,在铁器与琉璃文化如此浓厚的彩燕镇中,孩子们应该早早就学习起有关打铁的知识,为自家父母打下手。可陈逸看了一路,铁铺与琉璃铺中尽是正在工作的大人与正在读书的孩子。

    让人摸不着头绪。

    见那读书的小孩子抬起头望向他们,陈逸回之了一个微笑,然后走进了铁铺。

    寒冷冬日,铁铺内却炎热如夏至,滚滚热浪从正对着大门口的一个炉子中推出。在铁铺两侧,有格调简朴的几排大柜,柜子上尽是一些武器与一些小玩意儿。这上面也不全是铁器,青铜挂件与金银首饰也尽在其中,在柜子最顶端,还有一个小型的琉璃彩燕。

    铁铺的老板满头华发,围着围裙,堆起笑来招呼着新来的客人。

    彩燕镇作为江南境内以铁器出名的小镇,每日的旅客也不少。只是这家铁铺离彩燕镇的标志性彩燕较远,地势较为偏僻,所以人流量较少。

    “老板,我是一个医师。”陈逸开门见山,“我想打造一个小铁盒,用来装我行医用的银针。”

    在听完陈逸的话后,老板有些意外,毕竟在彩燕镇上,医师只有不超过一只手的数量,所以当来者说他是一个医师时,老板很自然地多看了他两眼。

    “那么年轻就当医师了啊,年轻有为啊小伙子。”

    看着陈逸年轻的面容,老板下意识地以为他顶多是个学徒,刚刚出师行医,故而需要一套较好的装备。

    年轻人嘛,大多都是胸怀青云志时先想着备好谢公屐的。

    “这些都是原材料,小哥你看看,想用哪种来做盒子?”

    老板从铺子内柜中拿出了一个布包,布包摊开后,好多种碎铁呈现在了陈逸他们眼前。看起来,这是客人定制铁器前的必备过程。

    “说实话,小哥,我给好多客人做过刀,做过剑,日用的盒子也做过,但是没做过你这种医盒。”老板憨厚地笑了笑,“你的银针大概有多长?”

    陈逸用手比出了一个尺寸,老板沉思片刻后,答道,“那成,想来也就和那帮妇人们放簪子的小盒子所需用料差不多,再贵也贵不到哪去。”

    彩燕镇当地人性子直爽,热情好客,所以在彩燕镇几乎不会发生那种出尔反尔的宰客之事。

    所以这也是彩燕镇能够在江南得享美誉的原因。

    “泥铁、星铁、玄铁......”

    “这个,是哪种铁?”

    老板的话还没说完,一直在哥哥身后牵着小杏儿的陈怡突然发话了,指向那布包中一粒泛着幽蓝色光泽的微小碎铁。

    陈怡隐隐约约觉得,这些布包中大部分碎铁制成的武器,她都能斩断,有那么几种坚硬无比的存在,她全力以赴,也不成问题。可就那么一块泛着幽蓝色光泽的碎铁,她看不透她的硬度。

    一个剑士的直觉告诉她,这是这个铁铺中最值钱的材料。

    “客人好眼光!”老板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这是从东海深处挖来的北溟铁,生于极寒之地,我三天前刚从黑市那边收来了三斤,本想着为自己打造一些什么家用的小玩意儿,但这几天忙着定做前一位客人的大单,一直没能实现这个心愿。”

    “作为一名铁匠,我最大的乐趣就是尝试新的材料,做新的东西。今天,这两样要素都全了,这位小哥,我看这也是缘分,不如就给你降降价,让你试试这世上最独一无二的医盒,如何?”

    不过,当老板说完,他也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不妥。毕竟那北溟铁价值不菲,哪怕便宜些也不是一般人家能付得起的价格,人家是那么年轻的一个小医师,做一个医盒罢了,哪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

    结果出乎他意料,陈逸很爽快地答应了,身后的两女也没有丝毫要阻止他的意思。

    待询问完价格后,陈逸毫不犹豫地掏出了那个小猪头钱包,将里面的银锭尽数倒出,又从怀中拿出了一些碎银,摆在了老板面前。

    “小哥,这么多已经够了。”

    老板划出了一大部分到自己手边,将另一小部分推与陈逸胸前,和善地说道。

    “不,老板,除了小盒子外,我还想请你帮我做一件小玩意。”

    陈逸是百分百信赖自己的妹妹的,所以当陈怡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这种材料上,便已经能证明其不菲的价值了。

    陈逸稍微上前,和老板窃窃私语了几句,话音未落,老板的眼神中,就又多了几分别样的色彩。

    “好啊,好啊,包在我身上!不是我吹牛,这彩燕镇的铁匠里,我段鳞挤不进前三也能排进前五。”

    老板大气地拍着胸脯保证,接过了陈逸再次递来的银子。

    如果是按这位客人的要求来的话,那刚刚的那些银子,确实不够,不过加上陈逸才递上的这些碎银,那就够了。

    陈逸笑着表示相信老板,他在那个老板身上,也看到了他对某种事物的爱好与坚持。

    他很佩服,所以下意识地很信任老板。

    小杏儿在一旁呆呆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只抓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为什么东海的铁要叫北溟铁。

    这个世上她不懂的道理,好像还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