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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婢 第97章 人头

    我木然走出檐下。

    如今居然从他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以女人为质,实属卑劣,他深谙其理。可他当初利用了我一次又一次。

    还是说,他这回真有十足的把握,故而才不用我?

    又或者,这些话都是故意叫我听见的?

    总不会有那么好的事,否则福康公主何以来寻我提一嘴?

    难道公主与我说那话,不是寻了提点我识趣的心思吗?

    一炷香后,萧瑾疏从里头走出,看到我,询问道:“晚膳用过了么?”

    我摇头。

    他走几步,见我没跟上来,回头问:“没胃口?”

    我赶紧将脑子里的事一扫而空。

    “有,能吃。”

    他依然没提去银川城的事,只是相较寻常多喝了两杯酒。

    估摸着他明日不必上朝,直接启程,便有些贪杯。

    酒过三巡,他说:“我离开京城几日功夫,这几日里,你在别苑中不出门为好。”

    我沉默寡言的回道:“是。”

    萧瑾疏又喝几杯,淡淡道:“若生变,萧律和秦元泽中,选秦元泽为好,他行事有原则,萧律作风无人性。”

    我愣住。

    他这是在交代后事似的,甚至帮我想好了选哪条后路。

    可我仍然没顺着他话问一句为什么,甚至不问发生了什么。

    我顺从道:“是。”

    萧瑾疏眉心微微一蹙,目光黯黯凝着我。

    我避开他视线,若无其事的吃我面前的菜。

    ……

    他喝多了。

    我和两位太监合力将他扶进屋子,太监帮他擦拭身子,眼皮耷拉着,可怜巴巴的望着人后的我。

    我只能让太监退一边。

    他见我靠近,松开衣襟,很配合的任由我脱衣擦身。

    我从他身后辗转到身前,他很疲惫似的脑袋靠下来,沉沉枕在我肩膀上。

    “牢犯尚有出狱之时……我却罪无可恕?”

    我说:“圣上无错。”

    本非亲非故,我有意利用他救我,反而被他所用而已。

    他在走一条不容回头的独木桥,自然物极所用,不能滥发善心。

    而我只需时刻谨记我究竟有何用。

    他无错,我也无错。

    印象中萧瑾疏每回酒醉都沉默寡言,闷头就睡。

    这回也不例外。

    他睡得很沉,一条手臂搂着我,一条修长的腿压得我双腿动弹不得。

    我牢记着前几日的教训,不轻易抽身出来,确定他睡熟了,才小心翼翼去拎开他手臂。

    这一拎,他睁开一双眼尾微醺的眸子,无辜的看着我。

    好似受了很大的伤。

    救命,我也没干什么。

    我把他手臂又放下来,哄孩子的口吻道:“睡吧。”

    他搂我更紧,贴着我耳边迷迷糊糊说:“所料不差的话,萧律绝不会置天下于不顾,做出乱来之事。但人性是最不能揣测的东西,月儿,我也有可能回不来……”

    我说:“圣上从不失策。”

    不知为何,我不信他会真心待我,但我总觉得他算无遗策,诸事皆顺。

    他额头抵着我脸颊,呼吸拂在我颈边:“你不担心我?”

    我深吸一口气,冠冕堂皇道:“是圣上自谦了,圣上一定能平安归来,萧律绝非圣上的对手。”

    这样的漂亮恭维话,他听着似乎并不欢喜。

    “是吗,”他语气变淡,“所以你半点不担心?”

    我寻思着,正如他所说,他要是出了事,接下来无论谁暂时占据京城,秦元泽还是萧律,他们都不会杀了我。

    这把火没烧我眉梢上。

    更何况,担心无用,我什么也改变不了,我手中无兵,无权,能救谁于水火?

    还是说,他终究要把话牵到此处来,让我甘愿去做这个逼退萧律的人质?

    我缓缓道:“我不懂天下事,但若有能尽绵力之处,我愿肝脑涂地。”

    我不喜欢被利用,也不喜欢去看那些专门演给我看的戏码。

    但若为一方百姓安稳,万千性命,我岂能不愿。

    萧瑾疏道:“不必你。”

    是吗?

    那同我说这些做什么呢?

    我沉默下来。

    他又说:“到了这时候,你还在乱想。”

    我有些烦了。

    有什么可弯弯绕绕,我的存在不就那么回事,直截了当些,又有什么关系?

    “那我该怎么想,”我说,“还是圣上以为,天下将乱,我不会愿意为百姓涉险,唯有情爱两字能叫我豁出去?”

    他的这些柔情蜜意,不就盼着我动心,好叫我做个为爱不计生死的痴情女人。

    那他就千错万错。

    一个男人,真不值得我如此,但是万千黎民值得,无数手无缚鸡之力的老老小小值得。

    萧瑾疏气笑:“让你豁出去了?”

    “真的不用豁出去吗?”

    我就不信,他明日真的不带上我。

    他似乎被我气到,迟迟没有说出话来,缓缓后松开我,换作平躺的姿势。

    “明日我启程,你就不能说句中听的话?”

    真没有吗?

    我夸他从不失策,夸他不必把萧律放眼里,夸他自谦,甚至还说了自己愿意肝脑涂地。

    这些话是一句不中听?

    到底是皇帝,恭维话听惯了,那些大臣们夸得更有技巧,更让人心旷神怡,而我说得舌灿莲花他仍然半点不合心意。

    可我实在不知说什么了。

    “妾身愚钝,圣上恕罪。”

    萧瑾疏呵了声。

    我等了一阵,没等到他再开口,但我很确信他并没有睡着。

    他睡着和不睡着,听呼吸声便能分辨。

    我选择开门见山道:“我可以去当这个人质,死了也就罢了,若立功回来,请圣上答应我一件事。”

    萧瑾疏不言。

    我继续道:“来日,圣上想过伐楚吗?”

    楚王暴戾不仁,楚国处处民不聊生,但有雄厚的底气在,尚不能轻易崩塌。

    但如此下去,百姓揭竿而起致楚国大乱,是早晚的事。

    萧瑾疏缓缓道:“你想伐楚?”

    “真正的太平,只能四海归一来实现,”我说,“圣上是有雄心壮志之人,必然不满足于眼下。等到平定内乱之后,不如联合列国,去瓜分了楚国这块肥肉。”

    话说得轻易,但这样的举措要实现它,绝非容易。

    可纵观这片大陆,除了楚便是昭国最盛。

    或许要几年,几十年,但我有生之年,或许真的能够等到。

    萧瑾疏道:“你想要楚王的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