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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婢 第159章 谁也别笑话谁

    我问:“圣上说过,我可以留在宫中,也可以……”

    “那日是我言辞不当,”萧瑾疏截断我的话,“之后我反复想过,你对萧律痛恨到要杀他,是说得通的。”

    他倒了满杯,痛饮而尽。

    “是我草率,该向你赔罪。”

    作为皇帝能认这个错,也算不易,他心中不能放下这份介怀,我也能够理解。

    我说:“我也有错,当日是福康公主大婚,我不该被恨意冲昏头脑做出这样的事来。圣上误会,情有可原。”

    他反反复复去看那些信,大概是为了从中领悟我对萧律究竟是什么样的感受,究竟会不会令我崩溃到失态,恨到杀人。

    萧瑾疏苦笑了声,眸底有几分悲怆的黯色。

    “把溯儿带走第一晚,他没有哭闹着找你,你也没有过来,我忽觉做了多愚蠢的事。”

    我想他是在怒气中,在跟我怄气,不想见我,但又想孩子,才把孩子带走。

    以他的为人,应当不至于拿孩子来威胁我,何况他是允许我见孩子的,乾元宫的人从不拦我。

    但很巧,我正好也想知道溯儿会不会哭闹,能不能离开我,但凡他真的哭闹着找我,我厚着脸皮都会去。

    不哭不闹,是好事,孩子长大了。

    时辰渐晚,天际火烧一般,霞色越来越浓。

    我拿过酒壶,也给自己倒上。

    “怀溯儿之前,圣上说过,若有个孩子,我可以远离皇宫,想孩子了回来看一眼。”

    “你也说过,灭楚回来给我生孩子,要多少生多少,”萧瑾疏分寸不让的道,“我们俩个都爱嘴瓢,谁也别笑话谁。”

    那倒是,反驳不了半点。

    往日之言多有变故,的确不可较真。

    我顿了顿,说:”这一年多来,我们胜似寻常夫妻,可心中都明了,你我之间,总归有一条鸿沟,你迈不过,我也跨不了。正如后位,你永远不会给我,也正如那一剑,我非刺不可,你免不了揣测。”

    萧瑾疏说:“只是揣测,哪怕我心中有怒,可曾苛刻待你半分?”

    的确没有。

    把孩子带去乾元宫,我依然随时能过去看到,尽管做法令我不适,终究算不上多苛刻。

    我说:“你质问我是否为了避免秦元泽犯下大罪而以身替之,在那一刻,我也怀疑你有意放萧律出来吃喜酒,便是要他自寻死路。”

    萧瑾疏神色未动,没有被冤枉的怒色,也没有反驳的苗头。

    我继续道:“他死在秦元泽手里,如此好一石二鸟。萧律众目睽睽之下死于旁人之手,不损你贤名,同时也可顺理成章的治罪秦元泽,削他兵权。”

    萧瑾疏笑了下。

    “设想看似合情合理。不过,眼下还是随时需要遣兵调将的时候,他还有用,我哪怕要对他削权,绝不是现在,故而你的设想行不通。”

    我点点头:“我不知国事,不懂更多。但我晓得,两人之间总源源不断的猜忌,每一步都在消耗着彼此的定力。如此走下去,会不会有一日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至少眼下还有情面,那往后呢?

    若那条鸿沟其中跨不过,何不放弃?坚持下去伤人伤己。

    萧瑾疏往我碗里夹了菜。

    “先吃,菜都凉了。”

    这一桌菜色香味俱全,若是一口不动,暴殄天物难免可惜。

    但那碟蟹肉我递了回去。

    “这两日身子不适,就不吃发寒之物了,圣上自己吃吧。”

    他没有强求,自己将蟹肉吃完。

    我也不吭声,默默吃菜。

    ……

    用完膳,他仍然没走。

    我换好寝衣上榻,他从身后拥住我。

    他常常喜欢这个姿势抱着我,叫我脊背贴着他胸膛,用他的双臂丈量我的腰身。

    太晚了,外头天都黑了。

    “溯儿等不到父皇会哭吧,”我提醒道,“如今他很依赖你。”

    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跟他爹越来越亲,我心中是怅然若失又欢喜的。

    但无论如何,孩子在他身边,我放心。

    这么久来,足够我确信,他会教溯儿无畏雪霜,也会给溯儿遮风挡雨。

    “更依赖你,”萧瑾疏拥着我,哑声道,“溯儿前几日问我,母妃是不是不爱他了。”

    我心头一窒。

    这种话,溯儿在我面前没说过,孩子若真在我面前,流着泪叫我留下来,我想我是走不了的。

    我黯然说:“母妃这个称呼,我其实很不喜欢。”

    萧瑾疏置若未闻,细绵的吻落在我耳边,越发炙热,越发急促,我的丝绸寝衣从肩上滑落。

    他在这方面需求很多,要的频繁,这一年里我深有体会。

    包括福康公主大婚前夜,他不慎弄破鱼鳔,连累我次日大清早喝了避子汤。

    三个月不见,他总归不能再忍的。

    他拥着我缠滚到被褥中,哑着声道:“我也不喜欢你喊圣上。”

    我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瑾疏。”

    萧瑾疏顿时僵住。

    我说:“曲意逢迎,我也能做到,但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当初城楼一别,他心里清楚,我想要的他给不了。

    于他而言,我是他养错的一只鸟,在他笼中聒噪不安,难以驯服。

    放飞了,我得以自由,他的身边得以安宁。

    如今他不肯,大约是已有皇嗣,朝臣催得不那么紧,他专宠的事实也渐渐叫朝野接受,没必要去改变现状。

    萧瑾疏看着我的眼睛,问:“难道这一年多来,你没有一刻打算留下过?”

    “有,”我坦白说,“索要皇后之位,便是我为留下来做的努力,但你不会给。”

    他会给我百般温情,我能够忤逆他,惹他不悦,甚至对他横眉冷对,他都不会怪罪我。

    他能给我这世上最稀有的珍宝,为我不至于喝药伤身,他坚持用鱼鳔。

    但他不会给我任何能够威胁到他的权力,他也终究没有把对我那份猜忌放下来。

    故而在我捅了萧律那日,他会脱口而出那些话。

    在他心底里,我和秦元泽的过去从未过去,也永不能过去。

    萧瑾疏眉头紧锁,沉默良久。

    ”瑾疏,”我沙哑道,“溯儿你带的很好,我想你往后也定会护着他,叫他长成正人君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