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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浮华半生欢 第三十四章 引蛇出洞

    苏杭城有南北两个坊市,每日天还没亮,路边的摊主们便起了个大早,或挑着扁担或推着小车来到街边开始准备一天的营生。

    此时,城北坊市的一座小桥上,有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中年男子,正努力搓着双手来御寒,不得不说,今年的冬天是格外的寒冷,哪怕还有半月便过年也不减分毫。

    当他远远瞧见一人撑着油纸伞,正缓步朝桥头走来时,心中的忐忑与不安之意更浓了。

    他始终记得上次见面时,他临走前沉着声对他说过一句话:非常时期,不必再冒险见面!

    他自是知晓主上的为人,表面上对着谁都和和气气,但实际上却是个狠人啊!

    就算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违逆他的意思,只是他思来想去,都觉得这不能算是小事,反而是天大的事了。

    所以,他才厚着胆子送出了那封信,将主上邀约至此。

    之所以不像上次那般在暗巷里相见,也是考虑到形势问题,这里毕竟是闹市区,一旦真的发生什么事,混入人群中也好隐匿行踪。

    正想着,那撑伞的年轻男子已然走到了他的身边,只听他淡淡道:“若是你的理由不足以说服我,回去便自请惩罚。”

    布衣男子额头直冒冷汗,但庆幸他依旧撑着伞,伞沿压得很低,瞧不清彼此的神情面容。

    他清了清嗓子,这才轻声道:“主上,据探子回报的消息,昨日上官楚越亲自一人去了常乐村,见了陈君堂。”

    听罢,那年轻男子愣了愣,仿佛在思考陈君堂这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片刻后,终于沉声道:“本来想着他立了大功,打算留他一条小命,奈何老天都不愿意保他,那便了了吧,尽快安排,以免夜长梦多。”

    说罢,他便转身沿着来时路离开了桥头。

    紫元宫。

    裴嗣与楚越正手持弓箭,对准了对面的靶心,随后手中箭羽激射而出,皆是正中靶心。

    今日晨间,楚越尚且还在温暖的被窝中熟睡着,当她听到一番声响后便立即弹了起来,困意全消。

    因为她等这一刻等太久了。

    只见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台上赫然停着的那只白鸽,由衷地笑了,只是笑意中带着一些惨淡还有一些释然。

    不久后,她打开了学舍的门,只见东边的太阳已经缓缓冒出了头,随后她径直往二宫主弟子院落而去。

    再后来,便是现如今这番场景了。

    “我在路上见到了海潮,她说石海并不在屋内,我便过去找你了。”她一边重新上箭,一边轻声道。

    裴嗣没有回应,因为这个结果显然在两人的意料之中,石海此时不在学宫,却偏偏赶上了范毅溜出巡察司府衙的空档。

    见裴嗣无话,楚越又搭弓射了一支箭,随即才悠悠说道:“先前我之所以主动去常乐村见陈君堂,不过是为了让他们先动起来,否则一直龟缩在暗处,我们怎么抓?果不其然,范毅一听闻我去见了他,便坐不住主动露出了狐狸尾巴。”

    裴嗣放下了那张弓,转头望着她,问道:“他既然已经知道陈君堂已然暴露,便不会饶了他,想必他们一家三口,早就已经悄悄转移了吧?”

    楚越也偏过头,迎上了他的灼灼目光,微微浅笑。

    裴嗣见她信心十足,便断定无论他们如何将常乐村翻个底朝天,也不会找到陈君堂的一根毫毛。于是他随即开口道:“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对付他这种尤为自以为是的人,最狠的不过就是打破他的自尊心。我接下来呢,什么都不做,只等着他溜之大吉,我再来一个瓮中之鳖,岂不快哉?”

    说罢,她拍了拍手转身离开。

    南阳国都,城西季宅。

    姜舒圣将一张纸条推到了柴济容面前,随即喝了一口热茶暖身。

    循着他的目光,柴济容拿起了那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显然只有小行字,可他却看了许久。

    片刻后,才用不可置信的语气说道:“全部都没了,确定是全军覆没?”

    面对着他这般猴急的模样,那书生倒是淡定得很,还在慢慢地喝着茶。

    西越国的巫卫,乃是归顺于王室专行暗杀事宜的杀手刺客,虽说堂堂王室收服这般江湖黑势力为己用,略为人所不齿。

    但多年来,不可否认的事实便是:巫卫是西越柴氏的人!

    而如今却在别国土地上,被人残害殆尽,何其荒唐,何其耻辱。

    “他们只是埋伏东冥多年的密谍,何至于此,天行会为何会盯上他们,又为何痛下如此狠手?”柴济容站起身望着姜舒圣逐字沉声道。

    此时,那书生不知为何,心中突然对面前这位西越国将来的文人君王殊为不齿。

    书生意气,妇人之仁,何以担当重任?

    “殿下还是不要动怒,当心伤了身子。只不过殿下可能还未知晓,这天行会的幕后之主其实是北胡国的二皇子耶律韦室。”姜舒圣淡淡道。

    啥,北胡国耶律韦室?这又闹哪样?

    不是说耶律韦室此次前往苏杭城的首要目标,是南阳国那两位吗,怎么突然失心疯动我们的人?

    “先生,我当初向您请示过几次,是不是要先下手为强,趁着裴嗣孤身一人先除掉他一了百了,你当时是怎么跟我说的?为何如今的形势截然相反?”柴济容毕竟是一国太子,此时的一番诘问,竟是堪比天子之怒。

    只不过对面的人是姜舒圣,他这个太子殿下也只能媚眼抛给瞎子看了。

    只见那书生依旧不愠不怒,神情淡然道:“殿下,姜某并不是个疯子,此等行径我又如何能够解释和预料?无论是他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对裴嗣与上官楚越动手,抑或是无缘无故将我们潜藏已久的巫卫尽数残害殆尽,有哪一桩像是正常人做得出来的?”

    要是裴嗣听到这番话,绝对会给他热烈鼓掌。

    不说别的,就说耶律韦室之所以下此狠手这一件,还不是拜你所赐?

    柴济容一听,算是明白了,这是打算当甩手掌柜的节奏了?

    于是他走到他的身前,愁眉不展摊手道:“那如何是好啊?既然人都已经没了便暂且不说,那裴嗣呢?耶律韦室迟迟不动手,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与东冥联手?”

    姜舒圣听罢,也站了起身,笑意玩味道:“殿下,您刚刚不都说了,我们的人已经全军覆没了,哪来的人手去杀他一个堂堂的南阳世子?”

    然后,他轻叹一口气,转身径直往后堂走去。

    柴济容今日听他几番话,当真是连冲上去扇他几巴掌的心思都有了,奈何他有那心没那胆,只能恨恨作罢。

    就在他准备转身也准备回房自闭的时候,听到了一阵话语声传来。

    只听那身影已经隐在黑暗中的人悠悠说道:“放心,耶律韦室若是就此罢休,他便不是他了。去年上官家商船沉海一事已然东窗事发,既然瞒不了,他必定会选择撕破脸皮摊牌的,裴家世子没多少好日子了,殿下尽管耐心等着便是。”

    柴济容来回思虑衡量了一番,终于重展笑颜。

    常乐村的打铁铺子今日晨间来了几位客人,但却只见大门紧闭,一问才知道,原来一家三口昨晚已经连夜搬走了。

    几人听罢,顿时打开门走了进去,只见屋内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来都没有人居住过一般,毫无痕迹可言,更别提其去向。

    午后,范毅在驻地等来的便是这番回复。

    他挥了挥手遣散了众人,随即陷入沉思,他身为耶律韦室的心腹,更是天行会的首领人物,心思自然通透,既然前去常乐村解决陈君堂的人扑了空,情况显然不容乐观,于是便立即飞书去了紫元宫。

    午间,燕楚江罕见地来到了裴嗣的学舍,二话不说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函,说道:“明日是王叔的寿辰,我方才去了趟凌王府,这是王叔让我转交给你的。”

    裴嗣接过信函,打开后只见是一封请柬,便笑着点了点头。

    这两位半年来的关系其实算不得融洽,反而因为楚越的缘故有些许尴尬,所以一时之间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

    燕楚江实在受不了,于是找了话题淡淡问道:“先前听楚越说过,耶律韦室是天行会的主子,还说你们想要利用巡察司范毅的这条线来引出耶律韦室,不知现在情况如何了?”

    说罢,他毫不见外地坐在了裴嗣的对面。

    “不瞒殿下,鱼儿很快便要浮出水面了。”虽说两人不对付,但既然说到了正事,还是涉及两国共同利益的正事,裴嗣自然是毫不吝啬悉数告知。

    只见他一边给燕楚江倒着果酒,一边温声道:“首先,不知殿下可还记得之前的那条突兀现世的豢蛇吗,而众所周知的是,豢蛇乃是北胡国的邪物;其次,上次乾元盛会上,石海曾经与越儿有过一番简单的切磋,她跟我说石海的武功底子并不差;最后,便是常乐村的陈君堂,这个陈君堂身上背着的可是上官家去年那艘沉入海底的商船上的一百零六条性命,在得知越儿与他相见后,他便吩咐天行会立即将其诛杀,当然,扑了空子。”

    燕楚江听罢,自然知晓他那没有直接说出来的结论:二宫主门下弟子石海,便是潜藏在苏杭城已久的北胡国二皇子,耶律韦室,此外,既然通过范毅真的能够钓出线索,那想必这巡察司的主事,与天行会自然脱不开干系。

    而此时,海潮正坐在石海的学舍中。

    只见她拉着他的手,苦苦哀求道:“我的好哥哥呀,你就跟我回去吧,还有半个月便要过年了,你都已经多少年没在家里陪父王了?这次我好不容易逮到了你,你必须跟我回蒙辽!”

    这几年,他向来神出鬼没,就连那草原之主,他那位雄才大略的父王耶律莽都不知道他的行踪下落,难怪这次海潮会这般。

    他伸手敲了敲妹妹的小脑瓜,气笑道:“有你们陪着不就好了,我这些年来自由自在逍遥惯了,就不回去了,我答应你,得空了便回去看看。”

    海潮心里苦,自己就这般好打发了!于是哼哼道:“今日晨间我就来找过你,结果你不在,就连楚越也扑了空......”

    听罢,耶律韦室震惊道:“你说什么,今晨上官楚越来过?”

    海潮眨了眨眼睛,不甚明白他为何反应这般大,但还是默默点了点头。

    她既然主动前来试探,那想必是猜到了,看来此地已然不宜久留,必须得尽快离开这里了。

    说着,一只信鸽落在了窗台,耶律韦室走过去抽出信笺,看了之后便推推搡搡地把妹妹赶了出门。

    海潮站在门外仍自顾自地骂骂咧咧道:“神神秘秘的,你不跟我回去便罢,我明天自己回。”说罢,才略微满意地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