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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陷囍帖街 【伍-31】树挪死人挪活

    第二日天蒙蒙亮,纪年家的门就被敲得“梆梆”响。

    “年年,不好了,”陆悠悠看上去也是刚醒,半夜冷空气来袭,她只随意披了件外套便跑下楼敲她们的门:“你上本地热搜了!”

    岁岁睡眼惺忪地接过她的手机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珠子。

    而纪年也适时点开手机里炸群的那一条条营销号推文,眉头皱起来。

    「爆大镬!囍帖街恶女当道,克父命丧火场」

    「火烧旺地变阴宅,囍帖街小青龙实则囍帖街瘟神在世!」

    「老窦瓜柴面无表情,无人性扫把星纪年凭何当囍帖街领头人?!」

    「珍爱黑寡妇卖婚纱,囍帖街晦气当头!」

    ……

    果然炸裂。

    帖子是半夜开始发酵的,似乎是为了专门避开“黄金4小时”最佳公关时间,以致底下的评论一路飙升,事态开始失控。

    各种帖子里甚至还出现街坊对纪年发起声泪俱下的控诉:

    “太傻了,我们无限信任她,全副身家押宝在她身上。好好的记者会怎么不做好安保呢,无啦啦怎么会有电动车在那里着火?”

    “之前搞这么多大头佛舞龙舞凤这样那样,还不如直接铲起条街重新装修来得实在。现在好了,一场大火还死了人!谁还来我们囍帖街办婚庆啊,这么晦气,等执笠吧!”

    “我觉得是个天在告诉我们,婚庆到头了,别搞了……”

    当一个悲剧发生,人们总是习惯性要找一个背锅的,将有关的无关的气都发泄在上面。而当所有事最终被扣上了玄学的帽子,天降的悲剧便被蒙上了不一样的性质。

    里面也不乏公正的声音,有人说“这不是电鸡起火吗,怎么扯到人女孩子身上”,也有人说“一码归一码,别乱开盒人家隐私”,还有人说“明明是囍帖街口的囍缘汇,那个批发市场是应该整顿了,这次是不走运罢了”。

    可是这些清醒的言论淹没在谩骂质疑的汪洋大海里,根本无法力挽狂澜。

    恶女,瘟神,扫把星。

    哦,原来是有粒神憎鬼厌的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纪年的眼珠定定地看着屏幕,表情木然地刷着那些谩骂,手指偶尔停下来,顿在一两条评论上。

    骂她可以,骂何美珍是怎么回事,她算哪门子的黑寡妇。

    这分明是个意外,纪强不过是刚好出现在那,遭遇火灾情绪激动引发心梗,命丧当场。

    平心而论,他不是个好人,活着的时候像颗定时炸弹似的让她们永无宁日,背负巨额债务。可这次灾难他也没做错什么,竟无端丢了性命,就是死了也让她们不得安生,背负骂名。

    那纪年呢,她又做错什么?竟被人辱骂成这样,仿佛她是那个纵火犯。

    时也命也,一时间真不知该怪谁?

    -

    钟俊豪被面前此起彼伏的闪光灯刺得频频皱眉,他刚说完那句“集团始终将社会责任置于首位,请大家相信我们";,喉结艰难滚动。

    事故一发生他已经召开过记者招待会,表态明丰集团会为火灾中的伤者承担医药费,并且会配合相关部门彻查起火原因,重整囍缘汇。

    而这次他再次代表明丰集团发生,记者却一味追问:

    “请问大细钟生都在闭门休养,由你代为发声,是否预示着接管集团一事已是铁板钉钉?”

    “请问钟少爷你跟纪年是什么关系,之前你曾高调示爱,请问两位几时拉埋天窗?[1]”

    “有记者爆料你当日救了你的继母,你们平日里关系很好对吗?”

    “有传闻裴兰当年是小三,所以钟少爷你已经原谅她了是吗?”

    “囍帖街项目请问是否夭折了?风头火势之下,集团会罢免纪年的原住民经济负责人头衔吗?”

    “婚庆行业日益下滑,请问明丰集团是否会借这次火灾转型,正式进军殡葬业呢?”

    ……

    问题一个接一个,尖酸又刻薄。

    集团的公关早预料到记者的八卦程度,吩咐他与灾情无关的事项一概不答。于是他冷着脸听完所有问题,只简单回了一句:“我理解各位对各种空穴来风的消息感到好奇,但此时此刻,我更希望与诸位共同思考——如何避免让囍缘汇五百商户的伤痛,沦为茶余饭后的八卦谈资?”

    之前安排好的记者托儿见机立马插话,把预设好的问题问了几个,钟俊豪体体面面地回答完,便不再回应,大步流星离开。

    一走出后门绿色通道,他就被裴烁截住:“你为何不为纪年辩护?”

    钟俊豪乌口乌面没给他好脸色:“我为何要向你解释?”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项目,她又怎会陷于舆论风暴?”裴烁忍不住握紧拳头,青筋尽现,“你有没有人性?”

    “好笑,是我让她进这个项目的吗?”钟俊豪扯了扯嘴角,撞开他的肩膀,“我已经按照法定标准给了她上百万赔偿金和抚恤费,另外自掏腰包给多二十万慰问金,你还问我有没有人性?”

    “你们姓钟的眼里只有钱吗?”裴烁一个转身跨步拦住他,眼神凌厉如刀:“你不觉得这些针对纪年的舆论非常蹊跷,是有备而来的吗?”

    “是又怎么样?如今火力全部集中在她身上,你越回应火越旺,保持沉默过两天热度就散了,我们还能模糊焦点,争取时间敲定最后方案组织投票……”

    “你们这是牺牲她一个人!”裴烁一手揪起他的衣领,另一手的拳头挥起:“钟俊豪你正人渣!”

    “这叫大局为重,难道你想整个项目抱着一起死吗?!”

    裴烁握得指节发白的拳头高高举起,却久久没有落下。他咬着牙关,震颤从下颌骨一路炸向太阳穴,恨不得一拳一拳像暴雨般砸在面前这个人身上。

    就如同小时候他遭受过的一样。

    “快看,这不是钟家太子爷同他继母的儿子吗?”

    “哇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那些记者不知道找了什么关系竟追到后门通道来,远远地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群,就要围过来。

    裴烁松开被自己抓皱的衣领,用力推开钟俊豪。

    无数闪光灯在他身后骤然亮起,整条走廊就像一个光怪陆离的万花筒,让人眩晕。

    -

    纪年蹲在大榕树下,看明丰集团记者招待会的直播。

    巷口行人来来往往,时不时有人将好奇的目光投向她。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有人对着她指指点点。猛地抬头回瞪过去,人们却一切如常,别无异样。

    她低下头去,在冷风中拉高毛衣领到鼻梁,半张脸都藏了进去。

    耳机里传来直播的记者提问,而钟俊豪全程冷着脸拒绝回答无关问题,像个穿着体面的机器人只给出完美的官方回应。

    两个小时前,明丰集团的公关总监和法务总监联系到自己和何美珍,在第三方公证和律师的见证下,将赔偿金和抚恤费支票交到她们手里。

    一个小时前,她的银行账户也被打入了二十万,落款是钟俊豪。

    从此,她们家这么多年的银行债务终于还清了。

    债务是纪强带来的,最终竟是以他的死来终结。

    何其讽刺。

    “妹头,要不要食鸡蛋仔?”她身后突然有人唤她。

    竟是夜市里炒田螺的明叔。

    “明叔,你不是出夜市的吗?”纪年缓缓站起身,蹲得脚都麻了。

    “啊呀现在开始冷了,好多人晚上情愿躲家里叫外卖,都不出来吃宵夜了,”明叔笑笑,往烤盘淋上蛋液,盖上盖子:“但下班时分行过路过,谁能抵得住鸡蛋仔和章鱼小丸子的香气呢?”

    是真的,很香。

    “树挪死人挪活,烤得鸡蛋仔来炒得螺!”明叔将烤好的鸡蛋仔放在牛皮纸袋里,热乎乎得递给她:“妹头,请你食。”

    纪年接过,低头说谢谢。

    “明叔没上过什么学,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我知道呢……”明叔看了眼她隐在高领毛衣下的脸,做了个往下拉的动作:“想要吃好吃的,就要把脸从毛衣里露出来。”

    纪年一愣。

    下一秒,她将领子往下一扒,大口啃了起来。

    是啊,为了想要得到的东西,就不能做缩头乌龟。

    “明叔,多谢你。”

    -

    纪年走到囍帖街头,车水马龙间,那个朱红色的“囍”字依旧赫然立在路口。

    它的不远处,是那烧得半面墙焦黑的“囍缘汇”。一红一黑,触目惊心。

    “小姐姐,可以帮我们拍张照吗?”

    一对小情侣走上前来,请她帮忙。

    纪年点点头,看见他们手里拿着红本本,看来是刚刚领证。

    俊男美女站在“囍”字的一左一右,举着证对着镜头微笑。夕阳侧照在他们脸上,像镀了一层蜜。

    纪年拍了几张,年轻的女孩子跑过来看了看,然后带着歉意地对她说:“小姐姐,你能不能帮我们把那栋楼拍进去?谢谢你啊……”

    纪年觉得奇怪,她刚才还故意避开“囍缘汇”来着,就怕对方觉得不吉利。

    但她没有纠结,按照对方的示意重新拍照。

    两人拿着红本本面对镜头的、相对而立看着对方微笑的、招手像在say hi的、与对方握手像是“余生请多指教”……

    她还为他们拍了一段视频,两人背对背从“囍”字出发,一左一右大步朝前走,直至走出手机屏幕。

    落日西沉,那些照片的光线越来越暗,拍到最后完全天黑。

    “谢谢你,”女孩子接过手机,向纪年道谢,而她身后的男孩子也礼貌地致意。

    纪年看着他们双双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夜幕下黑漆漆的“囍缘汇”大楼。

    没想到现在的新人,也没有那么避讳。

    突然,纪年眼尾处闪过一团黑雾,一下掠过她的肩头!下一秒,她手里一空,帆布背包被抢了!

    她毫不思考拔腿就追,一个穿着蛇纹衬衫的人影在夜色里时隐时现,拼死在马路的车流里穿来穿去,拐进后巷里不见了!

    纪年没有理会那一声声急刹和司机的咒骂,不要命地跟着冲过了马路,一个扭头往下一个街口奋力奔去。

    她咬着牙关往前跑,拐弯,再拐弯,心里默数着:5,4,3,2,1……

    到了!

    “啊!”

    巷口一个人影迎面撞来,她一跃而起,用尽全身力气扑在那人身上,双腿铁钳般箍着他的腰!

    那人大叫一声被她扑倒在地,帆布袋受惯性一下飞出去两三米远。

    “死……死八婆!”那男人的脸被侧摁在地面,嘴里像含着一口痰。

    纪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手上的劲却一点没松。她的太阳穴下仿佛有台打桩机,突突地钝疼着,像是要迎接什么不为人知的真相而害怕着。

    “马骝华,你到底要偷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