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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度:巫莲 第95章 父亲

    “ 安胡拉赐下光明生活,

    每夜我们依偎火侧,

    听老人讲古老传说,

    日出日落,岁月如梭,

    蒲公英种子飘飞散落,

    挥一挥手,孩子已长大成人咯……”

    四周一片静谧,唯有萨尔那轻柔的歌声悠悠飘荡。这是日落国代代传唱的摇篮曲,像潺潺的溪流,抚慰着人们的心灵。石头并非在日落国出生,过往岁月里,从未有人为他唱起过这样温暖的歌谣。此刻,这简单质朴的歌词,却好似有着神奇的魔力,让他内心的波澜渐渐平息,不知不觉间,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睡梦中,石头竟回到了莲蓬山。这一次,梦境如同一头凶猛的野兽,将他拖入无尽的恐惧深渊。在梦里,父亲不再是儿子心中那个英勇无畏的形象,而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叛徒。罗城的门洞里,昏暗的光线如浓稠的墨汁,肆意翻涌,几乎令人窒息。地上满是凌乱的脚印和斑驳的血迹,诉说着这里曾经历的残酷厮杀。

    父亲满脸悲戚,“扑通” 一声双膝跪地,膝盖重重磕在地面上,发出沉闷声响,溅起一片尘土。他的身体剧烈颤抖,双手无助地在空中挥舞,仿佛想要抓住那早已消逝的尊严。声音颤抖,带着哭腔,苦苦乞求着原谅:“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只是不想死,项羽我求求你们,饶了我吧……” 那声音,仿佛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恐惧。

    当得不到宽恕时,父亲的眼神瞬间变得空洞而绝望,像一潭死水,没有一丝波澜。但很快,那绝望中又涌起一股决绝,他还有儿子在山上,为了儿子,他愿意付出一切。他猛地抬起头,眼神紧紧锁住项羽,踉跄着扑到项羽脚下,双手死死抓住项羽的衣角,声泪俱下地哀求着:“项羽,我知道我罪无可恕,但我的儿子,他什么都不知道啊!他还那么小,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求你看在咱们兄弟往日的情分上,救救他,救救我的儿子!” 他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面上,洇出一片深色的痕迹。

    项羽疲惫地站在那里,身披染血的战甲,剑眉紧锁,冷冷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眼中满是复杂的神色。听到这番话,他的身体微微一震,紧握着短戟的手不自觉地松开又握紧。他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并肩作战的人,既愤怒,又可怜!看看不远处全神贯注盯着外面动静的父亲,项羽犹豫了,他对这份舐犊之情动了容。

    “没人会为难你的儿子!”项羽语气柔和了下来,缓声答道。

    “我不仅仅是那个意思!”父亲缓缓站起身,双手颤抖得如同风中残叶,他用尽全身力气,将盗来的腰牌郑重地交到项羽手中,“我本来想用极端的办法救自己的儿子,现在行不通了,这个交给你!”他的眼神中满是不舍,那是对儿子深深的眷恋;又充满了嘱托,将儿子的未来毫无保留地托付给项羽。他嘴唇颤抖,声音微弱却急促:“项羽,这块腰牌,是我费尽心思从官军那里盗取出来的。今夜官军的口令是‘狩猎’,回答是‘猎巫’。你拿着这块腰牌,就能穿越他们的包围圈,逃出升天。带上我的儿子!”

    说到这里,父亲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从嘴角溢出,他却浑然不顾,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不是胆小偷生的人,但山上一定还有需要你保护的人,莲教一定要留下种子,替佛母想想。你拿着这块腰牌,去见佛母,速速安排后面的行动。只有佛母能带领大家找到未来和希望,虽然你们大家都恨我,但我说的是真心话……”

    突然,父亲猛地抽出腰间的短刀,横在了自己的颈项之上,“这把刀是刘驭交给我,让我找机会刺杀你的,可我们是曾经的战友,我怎么可能!说着,他”毫不犹豫地把短刀抹向了自己的脖颈。“噗” 的一声,短刀划开了脖颈上的皮肤,鲜血如喷泉般涌出,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衫。他的身体摇晃了几下,缓缓倒下,像一片凋零的落叶,结束了充满愧疚与悔恨的人生 。

    石头在噩梦中拼命挣扎,一会儿感觉自己高高在上,骄傲得不可一世;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卑微如尘埃,自卑到了极点。他嗷嗷怪叫着,双腿不停地蹬踹,双手胡乱挥舞,试图逃离这可怕的梦境,可一切都是徒劳。直到萨尔用力摇晃着他的肩膀,他才猛地从梦中惊醒。

    “你发烧了!做噩梦了吧?” 耶利哥蹲在他身旁,满脸关切,萨尔则紧紧抱着他的肩膀,眼中满是担忧。

    石头浑身发冷,脸色惨白如纸,仿佛被寒霜笼罩。他还沉浸在那可怕的梦境中,心有余悸。那梦境太过真实,真实到让他胆战心惊。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如果自己真的是叛徒的儿子,那该如何是好?他不敢再往下想,拼命告诉自己,梦里都是反的,这一切都是假的。他不断安慰自己,项羽对自己那么好,自己怎么可能是叛徒的儿子呢?可心底那股莫名的疏离感,还有时不时涌上心头的强烈自卑感,却如影随形,怎么也驱散不掉。

    “我包里有草药,帮我取一下。” 石头浑身软绵绵的,声音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萨尔赶忙把他的包取来,翻出草药,正准备去熬药,却被石头固执地拒绝了。“不用!” 石头说着,一把从萨尔手里夺过草药,直接塞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嚼了起来。草药的苦味瞬间在口腔中蔓延开来,苦得他眉头紧皱,差点反胃吐出来。但他强忍着,用臼齿费力地研碎那些不知名的草棍。这浓烈的苦味,就像一把锐利的剑,斩断了他那些胡乱臆想的烦恼,让他的精神重新回到了现实世界。他暗暗下定决心,要扔掉这些沉重的包袱,不再去想那些自己无法决定的事情,忘掉这些年如鬼魅般挥之不去的噩梦。

    终于,满嘴的草药都被嚼成了渣子。他把药渣吐到手心,同时吐出来的,还有那让他负罪感满满的梦境。他找来一块干净的布,将药渣堆在上面。“给我拿点水!” 石头转头说道,舌头因为草药的刺激已经麻木,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但萨尔还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迅速拿来一大袋子水。石头将嘴里的苦味和着水,一股脑儿地灌进肚子里,静静地等待草药在体内发挥效力。他慢慢起身,打开包扎伤口的布条,只见小腿上的伤口触目惊心,像是被一头巨口怪狠狠咬过,一圈锯齿状的伤口又发炎了,红肿的边缘高高翘起。石头眉头紧皱,用力按压肿起来的皮肤,绿里发黄的脓水从下面冒了出来。他强忍着疼痛,坚持挤了一会儿,直到鲜红的血从伤口里流出来,才松了手。随后,他把嚼好的药渣敷在红肿的伤口上,开始重新包扎。耶利哥示意他躺下,兄弟俩齐心协力,帮他完成了最后的包扎动作。

    “你唱的歌真好听!” 石头想起了临睡前萨尔那低沉而温暖的男中音,药效渐渐发作,他的眼神变得朦胧,看着萨尔说道。这时,摇篮曲再次轻轻响起,这一次,是萨尔和耶利哥两个人的声音,如同一股暖流,流淌在石头心间。他缓缓闭上双眼,再次进入了梦乡,这一次,没有噩梦的纠缠。

    再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高高挂在天空,洒下金色的光芒。石头轻轻活动了一下腿,惊喜地发现疼痛已经消失。折腾了兄弟俩一夜,他们在天亮的时候终于支撑不住,一左一右靠在他身旁,沉沉地睡着了,睡得那么香甜。石头不敢动弹,生怕惊醒这两个疲惫的伙伴,只能静静地躺在那里,想着心事,等待哥俩醒来。